五
如果人们好生关注它们这种微不足道的劳作,那么就能发现,不仅种子和花卉,而是整株植物,茎、叶、根都具有一种深思熟虑的、充溢着活力的智慧。请你们回忆一下受到阻碍的树枝如何不遗余力地向着日光伸展,或者濒临险境的树木如何进行机敏而勇敢的斗争。对于我来说,我永远难以忘怀,在普罗旺斯处处散发着紫罗兰的芳香,还有荒芜而美妙的勒鲁峡谷里,有一天我亲眼所见的一棵巨大的百年月桂树,它让我看到了英雄主义的典范。在它的奇形怪状的也就是说歪歪扭扭的躯干上,人们很容易看出它那刚毅而艰难的一生的全部遭际。鸟儿或风力——命运的主宰,把种子携带到像金属门帘那样垂直的陡峭的岩石侧翼;于是,树木便在离激流的源头百米处诞生,在灼热而贫瘠的石缝中诞生,茕茕孑立,可望而不可即。在生命的初期,它曾驱遣那些盲目的根须长久而又艰难地寻觅不稳定的水分和腐殖土。但这仅仅是经历过南方干旱的品种的遗传的烦恼。年少的树苗需要解决一个更为严重、更为意外的难题:它从垂直的石板出发,因此,它的枝头无法向高空伸展,而只能向洼地俯冲。因而,虽然树枝的重量不断增加,但应该先让最早生长的枝叶挺立起来,以顽强的努力把张皇失措的树干在岩石底部弯成肘形,就这样——仿佛一个脑袋后仰的游泳者——凭借一种意志,一种张力,一种连续不断的收缩,支撑起沉重的树冠,使之临空傲然屹立。
从此,围绕这生命结便集中了植物的全部牵挂、全部能量和全部自觉的、不受约束的才华。畸形发展所导致的高低起伏的肘拐,逐渐展示出某种思维引发的持续不断的不安,这种思维善于利用雨水和风暴给予的启示。年复一年,枝叶交织形成的穹形树冠越来越沉重了,它一门心思地只想在阳光和高温之中充分发展和壮大,然而,一种隐秘的溃疡病深深地咬啮着在空间支撑它的臂膀。于是,受某种我不知道的本能所驱使,在树木肘拐的上方,二尺多高的躯干上,长出了两条结结实实的树根,两条长着根毛的绳束,把树干紧系在岩石峭壁上。它们是否果真是被不幸召唤而来?或者,也许它们颇有先见之明,在生命形成的初期,就在等待这危难临头的关键时刻,以便前来大力鼎助?这难道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巧合吗?谁将有幸目睹这些默默无声而对我们渺小的一生又显得过于漫长的演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