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人们也许可以列举无数这样的例子,每一朵花卉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体系以及它取得的于它有用的经验。当我们更贴近地考察它们的小小的创造、各种各样的程序时,不禁会想起那些有趣的工具展览会。在展览会上,人类在机械学方面的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但是,我们的机械学才能仅仅始于昨日;而花卉的机械性能则已运转了几千年。当花卉出现在我们的地球上时,在它的周围,没有任何楷模可以仿效;它必须从它自身来获取这一切。当我们还在使用火棒、弓箭、狼牙链锤的时候,再往近处说,当我们发明滑轮、滑车、复滑车、打桩机的时候,而在不久以前——可以称之为去年——当我们的杰作还只是弹射器、时钟和织布机的时候,鼠尾草属植物已经能够制作旋转轴和精密天平的平衡锤;马先蒿仿佛要做一次科学试验似的,制作了它那密封的烧瓶,并对弹簧的启动和斜面结构进行了加工。再说,将近一个世纪以前,谁也不曾想到螺旋桨的属性,而槭树和椴树一旦生长成树,便懂得利用这种特性。我们什么时候能造出一架像蒲公英那样坚实、那样轻巧、那样灵敏、那样可靠的降落伞或飞机呢?什么时候,我们会寻到把一块脆弱的料子剪裁出像花瓣一样的丝织品的秘诀?什么时候能物色到一个像西班牙荆豆那样有力,足以把金色的花粉投射入空间的弹簧?在这部微不足道的研究论著的开头,我曾列举苦瓜或锦荔枝,谁又能告诉我们,它具有奇迹般力量的奥秘所在?你们熟悉苦瓜吗?这是一种朴实的葫芦科植物,在地中海沿岸屡见不鲜。它那肉质果酷似一种小黄瓜,显得生机勃勃,具有一种奇异的活力。人们很少触摸它们,当它成熟的时候,由于一阵痉挛性收缩的作用,它突然脱离花柄,并通过果实脱离时产生的裂口,喷出一束夹带着大量种子的黏液状射流,这股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能把种子射到离出生的植物四五米远的地方。如果说我们能因一个痉挛动作而掏空自己的五脏六腑,并且把我们的各种器官、脏腑和血液送出离我们的肌肤和骨骼半公里之远的地方去,那么,那个动作也就与上述情况同样的离奇。此外,许多种子掌握弹道学手段,并且善于利用一些我们多少有点儿陌生的能源。不妨回想一下,比如说,油菜和荆豆连续发出劈劈啪啪的爆裂声;但是,植物大炮的大师之一则是续随子。续随子是适应我们气候的一种大戟科植物,是一种具有装饰性的“杂草”,常常长得比人还高。现在,在我的桌上,一支续随子浸在一杯水中。它长着三裂片的暗绿色浆果,里面含有种粒。这些浆果中不时有一颗劈啪爆裂开来,种粒便以不可思议的初速射向四处,碰击家具和墙壁。如果其中有一颗种粒打到您的脸上,您会以为被虫子刺了一下,因为这些如大头针一般大小的纤微的种粒有着异乎寻常的穿透力。仔细观察浆果,探究赋予其生气的原动力,您将无法找到这股力量的奥秘所在;它与我们的神经一样是肉眼看不见的。西班牙荆豆不仅有荚,而且还长有刺眼的花。也许你们已经注意到这种令人赞赏的植物。这是荆豆属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它热爱生活,简朴、强壮,任何土壤和任何考验都不会使它气馁。在南方山区,它沿着小径生成一团团高大而浓密的球形灌木,有时高达三米,从五月到六月,绽开华丽的纯金色的花朵,其花香混合有附近常有的忍冬的芬芳,在明媚的阳光下,展现着它们的欢悦,人们唯有在谈及天堂的晶莹露珠,福地的淙淙泉水,幽蓝的岩洞中纯真而透亮的星星……时,才能说明这种欢悦的特性。
荆豆的花朵,如同所有蝶形花豆科植物,同我们园子里的豌豆花很相像;它那些粘连在一起、下花瓣组成像战船的船首冲角似的花距把雄蕊和雌蕊紧紧地关闭着。只要它没有成熟,时时前来探察它的蜜蜂便会发现它是难以穿透的。但是,被束缚的未婚夫一旦迎来青春期,在停落的昆虫的体重压力下,花距便耷拉下来,金色的花粉室欢畅地爆裂,竭尽全力向远处喷发出一片金灿灿的粉末,撒落在来访者和邻近的花卉上,一片用作风障的宽大花瓣小心翼翼地俯身弯向受粉的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