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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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杂交授粉所必需的复杂机制做一番研究之前,在我们园子里仍然在举行的不计其数的婚礼当中,我们来谈谈某些单性花的机敏的思维,这些单性花雌雄同株,在同一花冠里相亲相爱,直至死亡。我们十分了解这种方式的类型:雄蕊在这篇可能变成花卉婚姻(我把对此问题的关注留给比我学识更加渊博的人)名录的研究专论的开头部分,提醒读者注意不完善的、令人困惑的术语也许不是无用的,我们在植物学中使用这种术语来表明植物的繁殖器官。在雌性繁殖器官里,雌蕊包含了子房、花柱和覆盖在上面的柱头,一切都具有雄性风格,一切都显得雄壮。反之,雄性繁殖器官,花药置于上面的雄蕊则有着少女的名字。完全地深信这一反义性是必要的。——原注或雄性器官,通常数量较多但很脆弱,排列在强壮而坚韧的雌蕊周围。伟大的利内利内(1707-1778年),瑞典博物学家。——译者注说得好:“嫁与娶同样是走向喜气洋洋的洞房。”但是,这些器官的健康状况、形状和习惯因花而异,仿佛大自然没有固定的想法,或者说,自然界具有一种把创新当作荣誉的想象力。花粉成熟时,常常从高处的雄蕊自然而然地掉落在雌蕊上;但是,雄蕊和雌蕊往往是一样的高,或雄蕊离得太远,或雌蕊反比雄蕊高大。这时,它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相逢。时而,雄蕊像荨麻一样蹲伏在花冠深处的梗上。授粉时,雌蕊像弹簧一样舒展开来,踞之于高处的花药或花粉囊把一片粉末散落在雌蕊的柱头。时而,为了使婚礼能在某个晴天的美好的时刻完成,远离雌蕊的雄蕊像小檗一样,在两个水性腺体的重量影响下,固定在花的内壁;在冉冉升起的太阳的照射下液体蒸发,卸下重负的雄蕊猛然投向雌蕊的柱头。在别的场合,又是另一种情形:例如报春花科,雌花时而比雄花大,时而比雄花小;百合、郁金香的雌花则过于细长,它尽一切可能来汇集和固定花粉。但是,最独特、最神奇的方式要数芸香的方式,这是一种相当难闻的药草,属于声誉不佳的通经剂一类。雄蕊在肥硕的雌蕊周围排列成一圈,在黄色的花冠里静静地、温顺地等待着。到了结合的时刻,妻子似乎发出某种有名无实的召唤,雄蕊听从她的指令,第一根雄蕊靠近并触摸雌蕊的柱头,然后第三根、第五根、第七根,直到所有的单数雄蕊全都委身为止。然后,轮到双数的雄蕊,第二根、第四根、第六根,等等,依次类推。这简直是指令式的爱情。这种会数数的花在我看来是如此的离奇,以致我首先对植物学家难以表示信赖,在这一点得到证实之前,我坚持要不止一次地核实它对数字的感受力。我的观察证明,它很少弄错。

反复列举这样的例子也许做得过分。在田野或树林里随意地散散步,就能观察到同植物学家所引证的同样稀奇的情形。但是,在结束这一章节之前,我要谈谈最后一种花卉;这并非因为它证明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想象力,而是由于它表示爱情的有趣而容易被领会的优雅姿态。那就是大马斯铁线蕨,它有着十分迷人的俗称:维纳斯的头发,灌木丛中的魔鬼,披头散发的美人等等,民间诗歌竭尽所能,用动人的笔墨描绘一种令人喜爱的小植物。人们在南方,在路旁,在橄榄树下,都能见到这种处于野生状态的植物;而在北方,人们则常常把它种植在颇为老式的花园里。它的花呈淡蓝色,就像一朵原始状态的小花那样朴素无华,至于“维纳斯的头发”、“披头散发的美人”则是指它杂乱、纤弱的叶子,它的叶子围绕着轻柔翠绿的“荆棘”似的花冠。在花的根部,五根极长的雌蕊紧密地聚集在碧蓝的副花冠中央,就像五位身穿绿裙袍、冷若冰霜、高傲的王后。在雌蕊周围,涌动着一大群毫无希望的恋人——雄蕊,它们无法达到王后们膝部的高度。于是,在这青绿色和天蓝色的宫殿深处,在幸福的夏日里,开始了人们无法预测的、无可奈何的、徒劳无益的、一成不变的期待的戏剧,这出戏默默无言,有始无终。但是,时光在流逝,这日日夜夜就是花卉的年年月月;花儿的流光溢彩渐渐黯然失色,花瓣脱落了,高傲的王后们在生活的重压下似乎也终于垂头丧气。在一个特定的时刻里,王后们仿佛听从了善于判断考验程度的爱情所发出的隐秘而又不可抗拒的口令,以一种审慎而匀称的动作,犹如五股喷泉落入承水盘时形成的抛物线,协调一致地仰卧着,优雅地在情人们的嘴唇上蘸吸新婚之吻的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