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地方“洁令”到名震天下的直臣

海瑞在淳安雷厉风行地推行廉政措施，廉洁自律，甚至连一件新的官服也无力置办，隆冬盛寒，户部的朱镇山还见他“犹服丝且敝”，因而忍不住对他说：“即贫不能制一官服耶？”这样，海瑞才换了一件黄石绢的官服。不过，海瑞的清廉，除使他得到“洁令”、“海强项”这样的名号之外，在仕途上却屡遭挫折。因受人诬告，先是调嘉兴通判，后再任兴国州判官。但不论在什么地方任职，他始终以廉洁要求自己，努力为百姓做实事。

嘉靖四十三年（1564）十月，因受朝中陆光祖、户部主事侍郎朱衡的赏识，海瑞被擢升为户部云南司主事。史称：“海瑞为上官所排，光祖力明志节，奏授戶部主事侍郎朱衡，以智囊附擢。”海瑞开始由一名基层官吏成为一名京官。

虽然《明实录》称海瑞在地方任职之时，“抗直不阿上官”；史料又载：“瑞为知县，发都御史箧中赃过县境者，以刚正动一时。”但其廉名还只是在东南一带传扬，久居帝位而又疏于上朝的嘉靖帝对新调至京的海瑞并无多少了解。促使海瑞名扬天下的则是他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二月，不惧冒犯皇权威严，大胆直陈时弊的一封奏折。

史载其时“世宗享国日久，不亲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在官场风气日趋败坏，奸臣当道的情况下，有着多年基层任职经历，深刻了解民间疾苦的海瑞，丝毫不计个人得失与安危，怀着必死之心，市棺诀子，毅然给嘉靖帝上了一道《治安疏》。在是疏中，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直斥嘉靖帝弊政，称其“锐精未久，忘念牵之，谓神仙可得，一意玄修，竭民脂膏，侈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纲纪弛矣，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又言嘉靖帝宠幸奸人，“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为何如乎？”直接指出嘉靖帝的为政过失，所谓“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且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这封奏折，深深地刺痛了当朝的最高统治者嘉靖帝，但听闻海瑞的“痴名”后，最终只是将海瑞下狱而已，并没有做出更严厉的处罚。在当时百官阿谀奉承、因循苟且的情况下，海瑞敢于直言皇帝过失，无疑是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也正因为海瑞置生死于度外的上疏，使朝野震动，一下闻名天下，成为其时国人知晓的清官。从此，海瑞的正直清廉之名，遂在全国范围内传播开来。

明嘉靖帝死后，明穆宗即位。因“上在潜邸素闻其剀直，故亟释之，士论称庆”。可见，其时的海瑞已在广大士子之中拥有相当高的声望了。终明穆宗统治年间，海瑞的仕途相对顺利，官职一迁再迁，先是转任兵部主事，不久即升尚宝司司丞，后升为大理寺右丞，很快又升为左丞。隆庆二年（1568）时再升任为南京通政司右通政。次年，先是短暂改任为通政使司左通政提督誊黄，随后即擢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十府。

也就是在这巡抚应天的任上，海瑞一如既往，采取雷厉风行的措施，清丈田地，抑制土地兼并。“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难能可贵的是，海瑞在执法时坚持一视同仁，不惧权贵。即使是面对罢官归家的首辅徐阶，海瑞也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按问其家无少贷。下令飚发凌厉，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窜他郡以避”。“属吏惮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势家朱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海瑞在江南的事迹，甚至在其时民间也有绘声绘色的描述，称“海忠肃抚江南，为华亭公处分田宅，奉行者稍过，遂致不堪，缙绅咸为华亭解纷，谓海曰：‘圣人不为已甚。’海绝然曰：诸公岂不知海瑞非圣人耶？缙绅悉股栗而退”。可以说其廉政措施取得的效果还是相当显著的。与此同时，其清廉的声望也因为他猛烈的反贪措施而不断提升。史称“海忠介公为南右都御史，风猷肃然，与李敏肃公管察事，秉公持正，即权贵关白，略不少徇，留都清议，因之愈重”。总的说来，是百姓衷心拥戴，贪官污吏闻风丧胆。海瑞的清廉声威在全国各地传颂，“时公清直威声，晔震中外，令下无敢不行者。一时传诵。民情若出汤火，贪墨吏望风解印绶去”。

当然，海瑞的廉政举措也触犯了众多大官僚的利益，因而遭到他们疯狂的反扑与攻讦，并处处遭到他们的孤立与排斥。隆庆四年（1570），在江南任职仅半年多的海瑞被迫辞官归乡。“小民闻当去，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海瑞以他的清廉耿直赢得了广大百姓的无比热爱，在百姓的心中树立了一座丰碑。

虽然，辞官回乡的海瑞离开了政治舞台，但其清官的形象日益深入人心。面对纷乱的政局，人们更加想念海瑞，希望海瑞早日回来，整肃吏治。朝堂上不时有人反复上疏推荐海瑞，要求朝廷予以重用，史称“中外交荐”，但因为其个性“峭直”而不为当政者的所喜。尽管万历皇帝对海瑞的“廉名”早有耳闻，“屡欲召用瑞”，都被人暗里阻挠而无法实现。万历十二年（1584），张居正死后，亲政的万历皇帝因为“雅重瑞名，畀以前职”，次年，又“召为南京右佥都御史，道改南京吏部右侍郎”。这样，时年已七十二岁的海瑞，重又回到反腐倡廉的第一线。

刚一上任，他就向万历皇帝提出重典惩贪的建议，称：“治化不臻者，贪吏之刑轻也。诸臣莫能言其故，反借待士有礼之说，交口而文其非……因举太祖法剥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贯论绞，谓今当用此惩贪。其他规切时政，语极剀切。独劝帝虐刑，时议以为非。”显然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要实现他铁腕反贪的抱负，困难重重。不久即遭到多方弹劾、诋毁，海瑞多次上疏乞休，不允，最后于万历十五年（1587）死于南京右都御史的任上。史载海瑞死时，贫至不能敛，“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为敛”。这在明朝的官场中是绝无仅有的。可以说，海瑞用一生实践了他洁己洁人的誓言，诠释了清官的深刻内涵。正因如此，在他死后，无数百姓自发起来，深切悼念这位清官，“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