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笔架博士”到“海强项”

毫无疑问，海瑞是明代著名的清官。可以说从步入仕途的一开始，海瑞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廉政意识，就表现了他敢于反对官场不正之风的非凡勇气。正是这种独特的为官品质，才使海瑞清廉刚正的声名不断传播，并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最终成为受人敬佩的清官典范。由于海瑞的“清官”形象的树立，与其为官期间坚持实行的廉政措施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因而很有必要梳理其清廉之名的传播过程。

嘉靖二十八年（1549），海瑞以举人身份到京城参加会试，即向当政者上疏，陈述自己的平黎之策，具体提出“开道置县，以靖乡土”的举措。其胆识和政治才华得到其时有识者的认同，“识者壮之”。初次参与政治生活的海瑞，即因自己的一封奏折，而获得了时人的赞誉。当然，他的清廉的政治声誉则是从正式为官时开始传播开来的。

嘉靖三十二年时，海瑞在再次参加会试失败后，毅然听从吏部谒选，得授福建南平县儒学教谕。刚一到任，海瑞即制定相关的管理章程，撰写《教约》、《规士文》等，以规范学校纪律，并亲为士子树立表率。他在《教约》中强调读书人要有“士气”，即不趋附权势，规定了接见上级的礼节要求：“今后于明伦堂见官，不许行跪，学前迎接亦然……宪司官至本县，一见后不许再同有司行三日揖……亦勿得免冠叩头，奴颜哀免，自贬士气。”到任不久，即有御史到学宫巡视，面对上级官员莅临，学宫的所有属吏都怀有极强的畏惧心理，“咸伏谒”。但初任教谕的海瑞却认为：“台谒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他对到此巡视的御史，仅长揖而已，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亲为表率。难能可贵的是，海瑞非常注重教育与培养生员的清廉观念，并从细微处抓起。他在《教约》中规定：“学吏职在供写文案。今后纸笔费用，俱系本职区处。敢有因帮补等事，索取生员一钱，并为生员改洗文卷，决无轻贷。夫上人每每贱吏，正为趋利酷也……第本职养诸生如父母深闺养处子，任尔纳赂，生其利心，学校地光明洁净，容尔一贱吏私为污秽，理必不然也。尔慎思之。”史料又载：“瑞教诸生以古圣贤道，束修馈遗尽却去，上官始怪之，后知之，反加礼逾等。”由于海瑞一身骨气，时人称其为“笔架博士”。海瑞任职南平教谕，除努力教习诸生之外，还关心时政，写下了《驿传甲文》、《驿传义》等文，指出了其中的种种弊端，并提出了革除弊端的具体建议。

嘉靖三十六年（1557）时，海瑞任淳安知县，从此迈入明朝政坛。任职期间，海瑞为官清廉，敢作敢为、不遗余力整顿吏风吏治，给明代的官场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政治风气，因此成为江南一带声名鹊起的“廉吏”。

海瑞在江南一带的廉名，当然与他以铁腕手段掀起的廉政风暴密切相关。

针对官场旧习，海瑞大刀阔斧，首先从洁己开始，予以整肃。一是简化迎送、参谒礼仪，节省开支。海瑞初任淳安知县，即针对官场恶习，制定并颁布了《兴革条例》。根据惯例，以往新官赴任到职，任职地方不仅要派人到原任职地迎接，到新任职地后还要搞一个十分隆重的欢迎仪式，吃喝宴饮。所谓“吏书门皂人役前往旧任原籍迎接，里甲中途供应。至日具花缎，盛设猪羊大席”。到任前日，任职地方即“备仪仗出城伺候，遍谒诸祠庙如仪致祭。署理公事毕，将所祭牲酒与官属父老享饮而退……劳人费财不为不多”，往往会造成巨大的浪费，并加重地方财政负担。海瑞认为，新官到任乃“士民观望之始”，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开端，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希望。因此，他不顾其时官场旧俗，毅然予以革去。明确规定：“旧例凡官府报到，即差吏带民壮吹手皂隶人夫至其家或中途候迎。至日先候谒，不合礼制，姑置勿论……非有道者肯安受也。人不可知，礼义在我所当自守。本县到任以来，止差吏一人至桐庐地方投接批，尚觉似多了此举。”关于参谒，“旧例，小有故必参谒，必带里长供夫马百用，一废公事，二费财劳人”。海瑞到任后，即作出规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去府上参谒，以减少开支。而且十分注意节约办公开支，“初到犹间于二钱五分内支用，近一切俱用本等柴薪银炊饭，船夫用皂隶小溪，起陆行则租马，随行书吏自备饭食，无丝毫侵用于民……已定各衙凡出俱自行供应夫用，本衙跟随皂快不许沾支应银，亦不许中途起乡夫”。二是禁止借“朝觐”之名搞摊派。所谓“朝觐”，就是明代时地方府、州、县正官每三年要到京述职。朝觐之时，地方官吏为求考核顺利，常多方向负责考核的部门长官贡纳礼品，久而成为官场陋习，上下渔利、为害百姓，到明中叶时尤甚。“今人谓朝觐年为京官收租之年，故外官至期盛辇金帛以奉京官。上下相率而为利，所苦者小民而已”。地方官吏“百端科派，皆为京中用度设也。夫此举在京谓之礼，在外究之则为赃”。公开宣布废革旧例，并公布了淳安县朝觐的具体费用清单，其中路费银四十八两，吏十二两，造册十一两七钱五分。除此外，不许科取一毫。三是不畏权贵，狠刹公务接待歪风，严禁铺张浪费。总督胡宗宪的儿子经过淳安县时，因为接待规格不高而大发淫威，令人将驿丞绑吊起来。海瑞闻讯，立即令人将他拘押，说：“曩胡公按部，令所过毋供张。今其行装盛，必非胡公子”，不仅没收了他携带的数千两白银，充入国库，还派人驰告胡宗宪。都御史鄢懋卿是严嵩的奸党，总制八省盐政，权势很大，每次岀行都要地方大肆铺张去接待。史料记载他“巡行郡县，所至招权吓财，叱咤风生。懋卿妻从行，为装五彩舆，令十二女子舁之，令长以下见懋卿，皆膝行蒲伏跪，上食惟谨，至以文锦被厕、床，白金饰溺器，千里传送，络绎道途，懋卿颔之而已”。但是在进入淳安县后，海瑞丝毫不留情面，“供张甚薄”，甚至直接“抗言县小民贫，不足容车马”。鄢懋卿恼羞成怒，“迂道去，嗾御史袁淳论调之”。他的奸党袁淳立即附议，声言：“不驱海强项，何以持风宪体乎！”从此，海瑞又有了新的称号，那就是“海强项”。四是制定条例，严禁行贿受贿。海瑞刚到淳安县任职，即公开发布《兴革条例》，要求属吏恪尽职守，不许“未入官门，先营家计，爵禄贿赂夺魄动心”。五是廉洁自持，严于律己，安于清贫，节约简朴。史称海瑞任淳安知县时，“俸薪之外无所取”，过着十分清贫简朴的生活。为解决基本的生活所需，他甚至亲自“布袍脱粟”，还令老仆在后园种植蔬菜，“艺蔬自给”。10“自江水外，无关淳安者。”1又载他“俸薪外丝毫不侵，虽家僮亦令樵采，庭甚清闲，吏书无事，亦听其从农从商。里甲故用银，每丁至四五两，公只征二钱有奇。百凡用度，取足于是，至上官檄县取金馈，境内士夫旧多委曲应之，公惟于其赎锾内理焉”。

另一方面，他在淳安十分注意体察民情，采取措施、兴利除弊，清丈田地以均平徭役，兴修水利以发展农业生产，因而深得当地百姓的拥戴。相应的，他的清廉声誉在他担任淳安知县不久就传扬开来。以至于他为给母亲祝寿买了两斤肉，也成为其时江南一带人们传播的新闻。总督胡宗宪听闻后，“尝语人曰：‘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显然，“海强项”其时已在江南一带成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