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烽火戏诸侯，那就褒姒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清朝时候，笔名游戏主人的李宝嘉，在《官场现形记》里这样讲过：“现在的算命先生，江湖术士，也是如此做的。”
他们的话不能信，可是，那位老先生的话，一开始，谭亦佳坚决相信。只是近来发生的几件事，似乎都不太顺当，放嘴里嚼嚼，五味杂陈，她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于是，对“那位”的信任，也就打了一点点折扣。
言之凿凿，他不是说自己的人生，一定会一帆风顺吗？
由家门进校门，出校门跨入社会大门，一路，下阪走丸。曾几何时，被人称之为大仙的那位老先生，给她看过手相。上面，有事业线、太阳线即成功线，明显且深刻，又呈V字形，他说，这表明她的一生，一定会一帆风顺，会有稳定发展，不但不缺钱，而且能够享有财富。
即时，引经据典，老先生一番之乎者也到了最后，还讲，从相上看，她，如同男人的君子，好人！好人有好报……
“好人有好报”一说，有没有道理，有没有先例，后来她上网查了。历史上，正如曹雪芹先生在《红楼梦》里说的：“上自朝廷，下至草野，比比皆是。”比如“漂母饭信”，漂母授餐于韩信，及其达志之后，被报以千金；古人杨宝，九岁时救了一黄雀，别说他，他的子孙四代，为它保佑，都官至太尉……
不过，说完“好人”之后，老先生也讲了“小人”。按相书上的说法，手上的事业线，出现杂纹乱纹，或是横纹划过、成功线线形曲折、食指根部有直纹出现即小人纹密集，才是招小人，或者自己本该是个小人的倒霉手相。《论语》里面，可是将人简单地只分为君子与小人两类；后来的君子，又将庸人、俗人与小人，统称为“小人”。
看来，近来的不顺，是她命犯了小人。尽管她的手相没那样。
不知为什么，谭亦佳也搞不清楚，她会如此矫情？以至于回到住处，什么也不干，把自己丢进沙发；就刚才发生的那件叫她难堪的事，静下心来，一点一点，从头到尾，她认为有必要好好想想。
来北京之前，遇上的那事，不想了，兴许偶然。可是，紧接着北漂，漂来北京，地生人不熟，苦头吃足，好不容易，找到酒店这份工作，干得还算顺手，色眯眯的胖老板，对她倒也尊重。
正想着大展宏图之际，怎么会那么倒霉，偏偏碰上他？北京离下海，两地可是“远开八只脚”；一南一北，相隔一千多公里！碰上他不算，最后，还让自己喝酒，喝成那副腔调？自轻自贱，不知羞耻为何物，说出什么“水做酒酿”，还“本小姐”的话来。她是做小姐的人吗？
在服务行业做，她可是一点不想让人知道，尤其同学。志向远大，学校里，她心气可高。自信将来，即便比不上娥皇和女英——上古时部落酋长尧帝的两个女儿，以及武则天——中国历史唯一的一个正统的女皇帝，起码能成个像上官婉儿那样的女人；要是还高，够不着，最不济凤姐，总可以吧。实在都不行，破罐子破摔，烽火戏诸侯，那就褒姒！
地球，难道就那么小？这就是所谓的一帆风顺？
一时间，加多了“折扣”，谭亦佳心想，难道骗人，那位老先生是骗子？
虽说现如今，对算命已有专门研究。网上有讲：四柱预测、六柱预测、紫微斗数、八字面相手相……学术称谓周易预测，叫易学，也叫术数、青乌术，有整套理论，其核心是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及八卦易经。算命，是人们趋吉避凶的一种形式，是一种与科学技术无法预测时一种辅助手段，用四柱八字结合周易，有人确信，能算出人的一生运程。算命的历史，源远流长，其起源有据可考，最早可追溯到伏羲氏……但是，因为受长期宣传的影响，所以，在许多人的心目当中，包括谭亦佳，以前也一直以为，算命，纯系骗人把戏，算命的人，都是骗子。
骗子骗人也骗钱。言之凿凿，老先生起先讲不收钱，只为结个缘。后来要收，他说他这也完全是为她好，因为他们大仙的行规，只三种人不收钱：一，阳寿将尽者不收，活人不收死人钱；二，大祸临身不可避者不收；三，再无好运者不收……回想当时情景，她给了三十，他好像还嫌少。
这么看来，他还真是个骗子。
不过，谭亦佳再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像。手捋三绺清须，飘飘然，人家老先生，仙风道骨，超凡脱俗。骗子，都是奸诈小人，哪有这般品相？
肯定那位老先生，老眼昏花，虽说戴了老花镜，可度数不够，她的手相，他没看清楚，抑或没发现上面那些小人纹道。再不然，自己的手，长得太耀眼，尤其手指，一根根葱管似的，教老先生心有旁骛，不由得，看走了眼。即便大仙，也可能有出错的时候。由此，是否也可以定论，自己就是个小人？否则，酒，怎么会让自己喝得，没守住一贯矜持做派，失了常态、缺了方寸？不过，话又要翻转过来讲，要自己真是那样的人，怎么只说“水做的”“酒酿的”，不去讲“本小姐，钱烧的”，那不是更干脆更实惠，即时，还可以让人家给点……不，不，自己怎么可能是小人？命犯小人，一定是自己身弱之人，八字中有七杀的，命里才犯小人。
七杀，中国古代法律规定的七种杀人罪的合称，即谋杀、劫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七杀，对女命来说，为情人，或年龄比自己上下很多岁的老公……
不管怎样，杜子华，小人！
这个该死的杜子华，一走进酒店，她就把他认了出来。大学四年，同学中间，唯他，她能够确定，没在一起说过什么话。时隔这么久，她还会“一眼认出”以及“能够确定”，就因为想当年，他自以为戴了副秀郎架眼镜，要冷眼看世界，又非礼勿这，非礼勿那，还假孤傲，假清高，特别是对待女生，用北京话说，不招人待见。最气人的是，自持“有才之人，毋庸多言”的他，一旦遇着能容他“掉书袋”的时候，可是不吝赐教。除去学校党政工团各级领导以及老师讲他品学兼优，其余的，但凡认得，乃至只见过一面，兴许因为妒忌，兴许因为也都非君子能知己知彼，毫无疑义，众口一词，都说他，小人。
幸亏，杜子华识相，酒店客人一般只同她应对两句之后，接下来就“非礼勿啥”；倘若套近乎，三言两语，他还想叙一下同学情，她不认，届时，场面势必很难看，很尴尬。要是他再吵吵，下不了台，自己一定会收不了场。后来，是为了感激他的理解，是以为他真的不记得，有她这个同学，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她也说不清楚。反正，赶紧将人领到包间，又去外面，作了一番交代，回来就自己亲自照应杜子华他们。酒，陪着喝，一个一个轮着，喝多就去吐，吐了回来再喝，喝多了再……舍命陪君子，豁出去了，她一直陪到他们离开。
季羡林《留德十年》有说：“我下定决心，扩大自己的摊子，舍命陪君子了。”老舍《正红旗下》有讲：“办婚丧大事的人往往倾家荡产，难道亲友不应当舍命陪君子么？”
彼时彼刻，舍命陪君子，这绝对不是一句，只嘴上讲讲而已的空话；现如今，为了陪领导抑或他人喝酒，舍了命的，也时有发生。
至于随即她就去酒店胖老板那里辞职，还非走不可，自然，不仅因为怕继续留下去，会舍掉了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她不想在酒店，再碰上他们。尤其，口口声声讲自己在北京有家公司，被杜子华叫成三哥的那个人，怎么看，都不顺眼。多数情况下，看人都媚眼，尤其看在钱的面上，向来不会白眼，可是，对着杜子中，白眼了她还不止一回。
没钱装大款，他一副贼眉鼠眼样子，见着就叫人恶心。
歪瓜裂枣，长成那样，杜子华跟他，能是亲弟兄俩吗？
别说她看他不顺眼，其实杜子中心里早就明白。于同一个场所，只要他们兄弟俩一出现，一个“眉清目秀”，一个“歪瓜裂枣”，稍微有一点点脑子的，有一点点常识的，还都会以为，他俩不是同一爹妈养的。将他丑化，说成“贼眉鼠眼”，杜老三更不会见怪，谁让他用钱惹她，将她认定天生做“小姐”的料。时不时地，想在她身上施展一下手脚，抑或眯着醉眼，多看她两眼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