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晚,让人迷醉,也让人清醒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正当上官兆鲁准备醒过神来,再睁开眼睛之际,有着四个圆环标牌的奥迪,晕头转向了一番,终于在一个亮处,停了下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自出娘胎以来,这是第一次,心,不免有点虚;也不知道,杜子华要他三哥杜子中,带去的这个地方,是否能绝对保证安全。一时间,下海市粮食局副局长上官兆鲁下车,脚才沾着地,马上就后悔了。自己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不明不白,领入这荒山野岭?
肯定、绝对、毋庸置疑,自己已被带进虎狼地界。
后悔,来不及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家伙,一二三,脑子里连着完成上述这三个想法,兆鲁局长没用完一分钟;反应敏捷,行事果敢,在下海何止成百上千个局级干部中间,他可是一等一的高手。
酒壮怂人胆,不愧是上官家族后人!
静悄悄,没有一个人。这个鬼地方,除了那点亮——弧形门檐里那盏顶灯,大概就一只一百支光灯泡发出的那点亮之外,别讲周边,就它是个什么样的建筑,也黑黜黜地让他看得眯眯瞪瞪。好在弧形门檐拢下的那点亮,尚能照清进门的台阶。
杜子华,找地方停车去了。看着上官,再度借过不胜酒力作派,一摇二晃,同他始终保持两三米距离,往里进,杜子中,斜斜地后面跟着。
到哪里,兆鲁不兆鲁的,总归是市局级副局长,自己一介平民,绝对不能走去人家头里。
下海有一间“吧”,上得台阶,走廊尽头,迎面一面墙,上面三个一排,一共三排,三三得九,有九个圆孔,握住拳头,往里,需伸对四个,一侧的门,才会自动打开,让你进去。还有,一个叫作什么俱乐部的,第一道门进去,幽深的前厅,靠里斜角,就一张相当考究的大班台,台上,就一台电脑,台后,就一个大堂经理。坐那里,人家往手边那个按钮上一按,中央的二道门缓缓启开,随即,席地漫出的薄雾轻烟,潮水般,还滚滚然,让你觉得,即将步入的不啻琼林瑶池神仙境地。还有……
上官虽然没去过,但,都听说了。显然,这儿不是。一路进去,相比之下,灰头土脸。
没容多想,上官兆鲁期待的一刻,终于拉开序幕。布景、道具、灯光……悉数按其视觉反应先后,一一亮相。
不多灯光下,一个不大的舞台之前,一个不大的舞池;台上,一个由四五人组成的,一个不大的乐队。可能因为舞池里,只两三对男女,似动不动地,搂紧了摆着摇着,人家吹的拉的弹的唱的,也就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尤其爵士鼓,更是敲得有气无力。如此这般场景,倒叫上官兆鲁一眼觉出其三分神秘还另加了七成暧昧,而后,暗自亢奋不已。
包房暂时还腾不出空来,那我们就先大厅坐坐?
杜子中看似用商量的口吻,实际已让人家领着他们,去大厅一边,沙发上坐了下来。没等他们三人坐稳,配套的茶点果盘,已经放到沙发茶几上面。几乎同时,妈妈桑领着,八九个小姐,风姿绰约,晃着十七八条长腿,训练有素,沉着自如地,一字排开,齐齐地,站在他们面前。顷刻间,亭亭玉立,妖妖娆娆;玉树临风,春风扑面。古人有诗,将女人秀足,说成一钩新月,浅碧笼云或一弯新月凌波浅。开玩笑,此刻,哪止一钩、一弯,而是十七八钩、十七八弯。那阵势,别说上官兆鲁不敢多看一眼,杜子华更是“非礼勿啥”,不敢有一点多余动作,哪怕偷着看看。除去照例扶住自己那副秀郎架眼镜“非礼可想”之外。
兴许,出现了窒息症状,加上小姐们背光,所以接下来,除掉杜子中,局长上官兆鲁、局长秘书杜子华,视、听、嗅、味、触,他俩的感觉,一塌刮子,都远去九霄云外。由此,这些抹着红、黑、紫色唇彩,或抿,或张,或半张半抿着的一张张嘴,有着俏媚、香艳、靓丽颜色,或圆润,或尖下巴颏,或圆润却连着尖下巴颏的一张张脸,以及笑与不笑,或似笑非笑,或半笑半不笑的一个个小姐,因为一概胸脯敞亮,教他俩除去视、听、嗅、味、触之外的“机体觉”,在国外也被叫作“精神感应”“超感觉力”的第六感觉的功能,立时三刻、即时即刻,发挥得尽管不如清代文康在《儿女英雄传》说的那样:“再就让我说,我也没姐姐说的这等透彻,这等淋漓尽致。”可也不同凡响。
怎么样?
魏兰《〈浙案纪略〉原序》中有:“当其临事之时,从容不迫,颜色不变,尤非庸常之辈所能及。”指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小姐,杜子中一副谦谦君子样子,让局长大哥先挑。
没反应。
看来要冷场。赶紧的,杜局秘示意,别叫他俩自己开口,让三哥帮忙。
自然,杜子中知道,即便挑个歪瓜裂枣的,也不会落下半句埋怨。因为,来不及了。见此情状,一点没有耽误,他随手这、那一指,脸衬朝霞,指如嫩笋。一搦腰,六幅裙,万种妖娆,千般可人。袅袅、婷婷,两姑娘脱颖而出,即刻,上前紧挨着,往他俩身旁坐了下来,哪里还有他俩说话的份。再说,他的弟弟他了解。别看戴副秀郎架眼镜,职场能人,自诩冷眼看世界,实在还嫩,面皮还薄;别见他不时地非礼勿这非礼勿那,实在“非礼可想”,早有贼心,一直想着试试贼胆。此刻,是姑娘就行。另一位大局长,不用多说,只需往他脸上扫过一眼,邪不压正,尽管端着一副正人君子做派,心里想些什么,杜子中门儿清,此时,是女人便可。
沙发不短,虽说加了三位小姐,原本杜子华还不觉得挤。可来陪杜子中的那位,熟人,熟门熟路,过来一屁股就坐他腿上,尽管没多占地方,却把坐在中间的上官兆鲁吓着了,不由得往他这里靠来,于是,他感到挤了。
沙发,弧形。忙着转脸,应对自称袅袅的小姐,一会儿烟呀一会儿水果呀地往嘴边递来,兆鲁局长,别说背着点的杜子中,就正面自己的秘书杜子华,他也没顾得上去注意人家在做些什么。
杜子华、杜局秘则不然。隔着,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熟人”正逗着他三哥玩呐。但凡成熟男人,尤其是虽没见过世面,可稍稍识得风月的成熟男人,就像时下的杜子华,但凡一见这个场景,经络血脉,定会立马贲张,“七魄”,他保管收转不回“三魂”来。
道家谓人有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道家谓人有七魄:一名尸狗,二名伏矢,三名雀阴,四名吞贼,五名非毒,六名除秽,七名臭肺。
看来杜子华,已经不再“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难道还坚持“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真没想着,说点干点别的什么不成?身边那位婷婷呢,干吗吃的,怎么由得他“非礼可想”,自己一人在那里想入非非?
一边跟“熟人”闹着玩,老三杜子中,一边倒是不忘想着,去照应自己的弟弟杜老四。
既然腾出空了,搬吧。
进了包房,总归是独立空间。浑身上下松弛的同时,经一阵忙乱,他仨、她仨,一共六位,都将自己安置妥帖之后,还由杜子中作主,另点了酒水,他们三人算是正式进入临战状态。
面对“卡拉”,总得有人“OK”。
绝对,酒不醉人,人自醉。好罐子,破摔,横下一条心。简直可以说没有一点过程,上官兆鲁,就让自己变了一个人。弄得杜子中完全不敢相信眼面前的居然就是那个在自己弟弟嘴巴里向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老板”——下海市粮食局的副局长。
不至于吧?
唯恐他心脏出问题,来一个“猝死”,届时不好收场不是。杜子中想问一句的。然而,没问成。
这还不算。
一点不含糊,举一反三,上官兆鲁,闻一而知十,乃学者用功之深,穷理之熟,然后能融会贯通,以至于此。人家,初生牛犊似的,哪怕深渊,人家敢跳,哪怕淤泥,人家敢踩;人家,无知者无畏,哪怕洋相,人家敢出,哪怕浑水,人家赶趟。不用别人叫阵,如此这般,仰仗酒劲儿,上官兆鲁嚷嚷着,要跟袅袅一起,亮亮嗓子。
冷眼看世界,见他“老板”如此,杜子华的脑屏上,《后汉书·宋弘传》的那句名言“糟糠之妻不下堂”顿时浮现。接下来,杜局秘是这么想的,人家不下堂的那位“糟糠”,他见过,实在——太“糟糠”,这么些年,亏人家了;转眼,他又觉着,得亏有这句话管着护着,才让成千上万个“糟糠”,免遭“下堂”的厄运。好不容易放松一回,再讲人家又从来没说过“非礼勿啥”,由着他去吧。
自己呢,要不,“非礼勿动”,再坚持一下,“非礼勿言”,就免了?权且将一直在心里还存着的谭亦佳放下,杜子华开始试着,去招惹,一直默默坐自己身边的婷婷。说他招惹,不过,打算跟人家,正正经经聊会儿天。尽管自己有才之人不能多言。
这里,杜子华正找话,那边,妈妈桑来问,要不要换人。
换人?
一时莫名,扶住了眼镜,杜子华不知如何应答,只是瞪眼看着杜子中。今天这事,要说他这个三哥,他真没找错。齐天大圣猴精,人家灵着呢。推开正要往自己身上横躺下来的“熟人”,边笑着,边凑了过去,就一耳朵,马上将杜子华说明白过来。
原来,杜子中给找的这家“演歌台”,是业内翘楚。这是人家手段。十五分钟,要是对自己挑的小姐不满意,觉得不趁手,可以换。
杜子华真想换,另换个即便达不到“熟人”水平,起码得有点袅袅模样。可他一时找不出话来说。真正急煞人。婷婷,竟然也干坐着,十五分钟只给点了一支烟。然而,真要让他换,这个口,还着实张不开。
入得包间门,上官与袅袅,经过好一阵的繁弦急管,已进入一往情深阶段。各自拿着话筒,脸对脸、眼望眼,正就香港歌手于20世纪60年代人称“小云雀”顾媚原唱的《不了情》,你一句她一句,在电视屏幕前“忘不了”,根本没注意,有这么个“换人”的插曲。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再讲,杜子中那里,将杜子华说明白过来之后,彼刻,他已把自己的手,伸进“熟人”身体里面。尽管熟门熟路,可每次杜子中都想有新的发现,因此,每回都想有新的突破,根本容不得他分心不是。
没觉出有人要换小姐的意思,笑容可掬的妈妈桑举步轻摇,走了。
夜晚,让人迷醉,也让人清醒。
从来名利场,灯红酒绿中雾开;多少烦忧事,管弦歌舞里云散。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在袅袅、婷婷、“熟人”三个女人眼里,他们这仨男人,时而迷醉,时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