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发现学生不对头，学校举报有责任

黄松所在的学校离熊大雄所在的中学其实并不远，骑车15分钟就能到。

但对今天的黄松来说，这十五分钟过得好像十五个小时那么漫长。他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下了车。门卫看见了，喊了一声：“哪个班的，怎么还不去上课！”

黄松冲门卫摆了摆手，说：“不是你们学校的！”说着，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了下来，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熊大雄说。

不大一会儿，熊大雄就溜了出来，一见黄松就吃惊地问：“怎么，还是让学校开除了？”

黄松摇了摇头：“你的招儿好使，我一提教育权的茬儿，学校就不开除我了。”

“那你怎么不去上课？”熊大雄问。

“学校在整我！”黄松说：“虽然不开除我了，但是却想着法儿折腾我，想逼我自动退学！”

“为什么要整你，你得罪谁了？”熊大雄不解地问。

“还不是提教育权的事儿！”黄松说，“我让学校难堪了呗！”

“这么小心眼？就跟小肚鸡肠的孩子似的！”熊大雄说，“你说详细点儿。”

“那天‘哈摩雷林’的哥们儿骑着摩托车来找我玩儿，我就在学校门口骑着他的摩托车转了几圈儿，你可不知道，学校里好多人都出来看，可威风了！结果没多久，警察竟然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参加黑社会，或者有没有跟社会不法分子在一起！”

“你怎么说？”熊大雄问。

“当然没有了！”黄松说，“我们‘哈摩雷林’虽然有少数不法分子，但大多数还是好人嘛！如果说‘哈摩雷林’是黑社会的话，那你熊哥是不是也算是黑社会分子？”

“那是，那是！”熊大雄点头说。

黄松接着说：“这事儿发生以后，教导处的老师就隔三差五地找我，并且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问我这一阵子有没有跟社会上的人接触啊？你说说，她问的这是什么话呀！谁不是社会上的人？你熊大雄不是社会上的人吗？我爸妈不是社会上的人吗？”

“那是！”熊大雄说，“只要生活在社会上，都是社会上的人。所以，每个人都是‘社会上的人’——除非不是人。”

“就是！她还老师呢，说话一点儿都不讲理！”黄松说，“可是，这么一来，我骑摩托车在学校里建立起来的威信一下子就都没了。本来很多人还很崇拜地跟我打招呼，现在倒好，大家见了我都绕着走！”

“这也不错！”熊大雄笑着说，“如果有人得流感，至少不会传染给你。”

黄松说：“这样一来，谁要跟我说句话，那可就太显眼了。”

“大家不都绕着你走吗？谁还跟你说话啊！”熊大雄说。

“生活之中总有别具慧眼的人存在嘛！”黄松说，“比如我们教务处主任的女儿！”

“啊！”熊大雄大吃一惊：“你细说说，到底怎么档子事儿？”

“她妈老批我，她倒是对我很好，很崇拜我！”黄松说，“她悄悄跟我说，上次警察来找我，就是她妈举报的！”

“哦？”熊大雄皱了一下眉：“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儿了，要不人家为什么要到警察那里举报你？”

“我什么坏事儿都没干！”黄松说，“教导主任跟警察说我跟社会不法分子搅和在一起！”

“不可能吧！跟不法分子搅和在一起，这犯什么罪？好像也不犯法啊！”熊大雄说，“如果某个人犯了罪，那么警察和法院就会把他送到监狱里。反之，如果某个人没有失去自由，那么他就不是罪犯，而是一个自由人。我们有权利跟任何一个自由人打交道啊！”

“就是啊！”黄松说，“如果教导主任觉得跟我打交道的人是坏蛋，她可以告诉警察，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呀！不抓他，反而找我的麻烦，这算什么事儿！”

“真的有点儿不讲理啊！”熊大雄说。

“要不是教导主任是我女朋友她妈，我早就抡着拳头揍她了！”黄松说。

“一眨眼的工夫，就升级成为女朋友了？”熊大雄笑着说：“不过，你一打人，警察可真就管得着你了！”

“还女朋友呢，都一个星期没说过话了！”说着，黄松一下子蔫了下来：“现在，连我爸妈晚上都问我跟哪个社会分子接触了，每天都问！唉！真郁闷，所以找你来玩儿。”

“你觉得你没做错什么，可是人家把你当成罪犯看待！”熊大雄说：“我认为，你女朋友老妈的做法，侵犯了你的合法权益，你应该依法维权！”

“维权？”黄松说，“怎么维权？”

“跟我走！”说着，熊大雄拉起黄松朝于老师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熊大雄一边说：“最近这一阵子，于老师老给我们讲一些未成年人权益保护的事情。我原来以为，小屁孩儿就该受责骂、被惩罚，让他一讲才明白，原来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肯定能帮你找到办法！”

于老师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见熊大雄带一个陌生人进来，就停下了笔。

“于老师，这是我上次跟您提起过的黄松，”熊大雄说，“他有件事情，想向您请教一下。”接着，熊大雄把黄松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黄松女朋友的事情略过不提。最后，熊大雄说：“您觉得，像他这种情况，他的什么利益受到了侵犯，应该找哪一级主管部门反映？”

于老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熊大雄：“你为什么觉得黄松的利益受到了侵犯？”

“说不清楚，”熊大熊说：“我觉得，所有让我们不舒服的事情，都可能是侵犯了我们的权益。就黄松这件事情来说，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是不是侵犯他的人格尊严什么的。”

于老师想了想说：“你现在的权利意识很强，这很好。”

“您这话好像说得很含蓄啊！”熊大雄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于老师说，“不过，黄松教导主任做的，恐怕没有什么错误。”

“这还没错误！”于老师这个结论让熊大雄在黄松面前很没面子。与此同时，在内心里，他也对这种说法不服气：“您看，黄松这都被逼成这个样子了，简直就是软暴力嘛！”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让一个人不舒服的事情，不一定都是侵犯了他的权利。”于老师说，“比如，不让一个犯烟瘾的人抽烟，会让他不舒服，但却没有侵犯他的权利。”

“这个……”熊大雄卡壳了，想了想说：“这个类比好像不太合适吧？抽烟对周围的人有害，但是黄松跟朋友交往，不会对别人造成危害啊？”

“是稍微有点儿不太合适。不过，主要是因为黄松是未成年人，所以衡量的标准和尺度都不一样。”于老师说，“就拿你说的这件事情来说，如果换成成年人，教导主任的做法可能有不当之处，但是既然黄松是未成年人、是在校学生，那么，她的做法就是可以接受的了。”

“为什么？”黄松不满这种说法：“未成年人就低人一等吗？”

“还没成年嘛，个子矮，当然要‘低’人一等喽！”于老师笑着说。

“可我们也是人啊！”黄松说，“再说，我个头儿也不矮啊！”

黄松的个头还真不矮，一米八零，比于老师高半个头。

“身高不是距离，年龄才是问题！因为年龄小，你们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比成年人要低一些。”于老师说。

“那是一般人！”黄松说：“我的能力比多数成年人还要厉害呢！”

于老师点头：“这是有可能的，确实有个体差异。不过，法律在处理这类问题的时候，必须在完全行为能力和限制行为能力之间划出一条线，不可能为每一个个案去鉴定当事人的行为能力。”

“不公平啊！”熊大雄问：“这不是让小黄这样的天——才受委屈吗？”熊大雄说天才的“天”字的时候，音调拉得很长，口气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没想到于老师却很认真地说：“这就是标准化，为的是降低社会的总体成本。打个比方说，你到商场买鞋，你会发现所有的鞋最多差半个码——要么41码，要么41.5码，要么42码，你找不出一个41.1码来。如果你的脚大小正好是41.1码，那么除非定做，否则你买不到百分之百适合你的鞋子。”

“有道理啊！”黄松说，“我平常买鞋、买衣服经常碰到这样的问题。”

“虽然买不到特别合适的，但总是可以买到基本可以接受的。”于老师说。

“是这样！”黄松点头。

“行为能力的年龄线问题，大致也是这个道理。”于老师说：“也许你的思想、行为已经达到了成年人的水平，但在法律上，你仍然属于未成年人。”

熊大雄说：“您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为什么教导主任的做法是对的。”

“《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十八条，”于老师淡淡地说，“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和学校发现有人教唆、胁迫、引诱未成年人违法犯罪的，应当向公安机关报告。公安机关接到报告后，应当及时依法查处，对未成年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应当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保护其人身安全。”

“看来学校还真有这个权利啊！”熊大雄看着黄松说：“不过，说到底，人家就是把你当贼防。你听听于老师引用这部法律——预防未成年人犯罪，你已经是潜在罪犯了！”

“不是这个意思！”于老师说，“这部法律虽然叫做‘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但在本质上，是保护未成年人的。”

“于老师，您就甭安慰我了。不是有一部未成年人保护法了吗？熊大雄都跟我说过了。”黄松说。

“是真话！”于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走错路受到的伤害更大的了。”

“反正，是把我当罪犯看了！”黄松一点儿心气儿都没有了：“要不然，警察干吗询问我？”

“肯定不是！”于老师斩钉截铁。

“为什么这么说？有依据吗？”熊大熊问。

“有！”于老师问黄松：“警察找你的时候，没有把你爸爸妈妈一块儿叫过来吧？”

黄松摇头。

“这就是了！”于老师说，“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讯问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询问未成年证人、被害人，应当通知其监护人到场’。既然，警察没有把你的爸爸妈妈叫过来，说明警察找你不是把你当成犯罪嫌疑人、证人或者被害人。”

“那为什么找我？”黄松问。

“有可能是担心你的安全。”于老师说，“比如，你会不会被社会不法分子殴打、侵犯？”

“类似的话确实问过，像什么有没有人威胁过你啊之类，”黄松说：“但也说过‘与社会上的闲杂人员保持距离’之类的话。”

于老师点点头：“教导主任的做法，所依据的就是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十八条。一是担心你被社会上的闲杂人员伤害；二是担心你与有不良行为习惯的人在一起，对你造成不良影响。这是学校的义务。说到底，是为了保护你。”

“拉倒吧！”黄松说，“这是伤害我。”

“至少原则上是对的！”于老师说，“至于方式上，也许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可以把工作做得更加保密一点，更加注意保护你的隐私之类。”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黄松问。

“回去上课啊！”于老师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警察也许找过你的狐朋狗友了，你这一阵子至少可以安心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