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
我在苏北的照片极少,照相的次数一只手即可数全。
父亲初到苏北,在县文化馆工作,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我姐姐。文化馆有同事专攻摄影,父亲不时央请人家给宝贝闺女拍照,所以姐姐留下的照片最多。到哥哥出生,虽然生活日益艰难,父母这一雅兴仍有余势,所以哥哥也颇有一些儿时留影。轮到我,一是父亲早已调到学校教书,周边没人有相机;二是人疲心乏,早没了这心气儿,照相成了可望不可即的事。
大约一岁多,照过人生第一张照片,就一张。我对此当然没记忆,父母也记不清是什么情况下照的,以及谁冲洗的。
1973年,我临上小学前,母亲从涟水县到清江市出差,携我同行,我有了第二张照片。是一张合影,右下角打着“清江公园留影”字样,公园摄影部制造的游客标准照。照片中,母亲站在我身后,两手自然垂落于我肩上,我身高正到母亲腰际。母亲左右各有一位同事。照片中的我愣头愣脑,梗着脖子,头微微前探。这是我有记忆后第一次照相,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是对不远处的相机万分好奇,摄影师按下快门时,镜头深处的快门开合看得仔细。
很多年后一群朋友欢聚闲聊,影视摄像专家陈晓卿说起,有经验的人录电视节目时,两眼焦点不能在摄影机镜头的表面,而应该继续向内,盯准快门,惟其如此,呈现效果才更有神。我听了,思绪飞回清江公园这次照相。
1977年,父母这样的知识分子貌似嗅到一丝春天气息,心情好了不少。十一国庆节,全家人外出秋游。最正宗的秋游地点,当然是五岛公园,全县唯一的公园,因一片水域中含有五个小岛而得名。这次秋游有明确目的,就是照相。父母买了一盒黑白胶卷,请了个朋友,帮我们全家照相。不同地点,花丛下、水岸边、山石旁……各种组合,父母、姊妹仨、哥儿俩、姐弟、父女、母子、各自单人……穿梭往来,一通忙活,不亦乐乎。
照片冲洗出来,全家人扎成堆,传来递去,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厌。还记得母亲说:杨葵怎么老皱着眉头啊!父亲玩笑说:嗯,思想者。
就在前边说到的那次市三好生大会之后没几天,母亲带我去市里的照相馆,人生第四次照相,一寸免冠黑白照。专门去照的,因为小学要毕业了,学校嘱咐家长,准备孩子的毕业照。这张照片上的我,眉头不皱了,笑容开朗,圆脸,头发又黑又密,像个锅盖扣在脑袋上。
再下一张照片,我已在北京的家中,十一二岁,穿着毛衣,斜倚在藤椅上读书。母亲站在我身后,关心地看着我。是摆拍的,那会儿胶卷还很珍贵,照相是件奢侈事,若非专业摄影师,没人舍得冒着浪费胶卷的风险抓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