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落石出后,迷雾更深
【事情突生变】
云见拳打脚踢,终于把楼玉寒赶了出去。可怜楼玉寒一脸委屈:“侯爷,草民什么都没做好吗?”
门板一下子打开,云见从里面丢出一个茶杯,被他给闪开了。
“你什么都没做很委屈?你还想对本侯做什么!”
楼玉寒靠着墙壁抬头看天,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回忆起方才的感觉来。云见的身材在男子里面算不上有多高大,这便算了,扑在他身上,那触感又软又香……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口静静等待。
半晌,云见洗漱完毕,从房里走了出来。她一边整理领口,一边吩咐道:“大后天,一定要对这里全面防守,连苍蝇都不能放走一只!”
“是,侯爷。”楼玉寒跟在她的身后,应声道。
“你负责贴身保护本侯,本侯相信你。”她说。
“侯爷如此相信草民,是草民祖上冒青烟都冒不来的荣幸,定不负侯爷所托。”
他向来贫嘴,云见这么长时间受他荼毒,或多或少都习惯了,闻得此言,云见停下脚步,回头瞧了他一眼,但见他面带微笑,竟有那么几分浅笑如玉的样子,而且看她的目光也十分坦荡,神色并无异样,云见不由得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看来她刚才激动的举措,并没有令他怀疑什么。
可是她真的摘了裹胸,光明磊落地抱在他怀里,他竟然毫不怀疑?都这样了还不被怀疑身份,难道她真的那么失败?胸前的肉不够二两吗?
云见很挫败。
到了沂安县衙,云见将那封信交给了姜玉宁,二人开始针对那天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部署。
三日后。
如毛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沂安城笼罩在朦胧烟雨之中。云见推开窗子,湿凉空气扑面而来,整个人凉爽了许多。
“不出意外晚上会来拿东西没跑了,东西就明晃晃摆在这里,本侯就挨着它坐,倒是要瞧瞧,这群人怎么偷!”
上一家被偷的商户已经传讯给了县衙,丢掉的东西果然还回来了一半,顺便还给姜玉宁送了个致辞,祝他们旗开得胜什么的。
楼玉寒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檀色衣服来,递给云见,道:“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侯爷何不换一件衣裳?草民觉着这件比您身上这件好看多了。”
云见不解:“不就抓个贼嘛,搞的这么隆重干嘛?万一本侯穿的太帅让他们爱上本侯,那可就罪孽深重了。”
“这您就不懂了侯爷。”楼玉寒一把扯住云见的腰带,轻轻一拉,云见的外衫顿时松了些许,“等侯爷立下功劳,别个一瞧啊,侯爷您不仅才智过人,人也俊朗无双,别个肯定对您刮目相看。”
云见一想也是,总要穿的好看一点,于是也就答应了楼玉寒的建议。他悉心为她系好腰带,神情专注而认真,她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如玉容颜近在咫尺,这一刻,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楼玉寒很要命。
等他系完,云见赶紧把他推了出去,她不想让他瞧见自己从脸一直红到脖根的狼狈样子。
一整天下来都平安无事,云见也不意外,毕竟重头戏全在晚上。云见晚饭没敢吃太饱,吃罢饭便坐在床边,守着桌上的玉珊瑚。
染坊其他房间都藏着衙役,街坊四邻也都安排了人手,在她身边还有楼玉寒,此次计划的成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是云见还是很紧张。
暮色降临,月光清冷,推窗入户,此时已过子夜,十个时辰未合眼的云见已经呵欠连连,只是盗贼不出现,她便无法放下心来。
夜更深,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回荡,云见支着下巴在虫鸣声中呵欠连连。
“侯爷,要不您先睡吧?”
楼玉寒叫醒她,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坚定地摆了摆手:“不行,本侯一定要亲手捉拿他们!”
“侯爷莫不是因为床上缺了草民睡不着吧?”他极其亲热地坐上床,整个人把她挤到了床的里面去,却并没有任何要上床的意思。
“本侯不睡!本侯……”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屋顶细碎的声响给打断了。
一根竹筒迷烟顺着瓦片缝隙顺了进来,借着烛光,云见亲眼看到有迷烟吹进来,下一秒,她就被楼玉寒掩住了鼻息,他倒在她的身边,与她四目相对。
云见的心怦怦跳,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距离,却是第一次在她自愿的情况下,冷静地看着他。
如寒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明亮,这是她今夜所有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就会心安,可以无所畏惧。
她一直盯着他看,却见他眉头微蹙,扯过被子将她紧紧裹在被子当中,而他则探出头去,一直观察着屋子的动向。
“珊瑚!”她提醒他,“东西被偷不要紧,千万要抓到人啊!”
“侯爷放心。”
楼玉寒从床上翻下来,他躲在床的帷帐后面,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没多久,门板被人撬开,有一人黑衣蒙面,提刀走进来。他四下扫了一圈,接着把目光锁定在桌面的玉珊瑚上,警惕地走过去。
一柄折扇飞速旋转,正中黑衣人的额头,他猝不及防地被击退数步,以刀撑地才勉强站稳。
折扇重回主人手中,楼玉寒自黑暗中走出,悠然道:“你若乖乖投降,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少废话!”
二人迅速交手,一时间云见也分不清谁是谁,蜡烛被掌风吹灭,被被子裹住的云见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战局。
却不料,冷不防一柄长刀隔着被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顺着刀身望去,发现床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一身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实在不惹人注意。
“闭嘴。”
这人低声呵斥她,只不过声音奇怪,像是在刻意压着嗓子。云见有心呼救,可是刀剑无眼,她只能选择闭嘴。
这人用刀逼着她,带她走向门口。路过桌子时,云见迅速抓起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话音刚落,云见的右手臂便是一凉。
鲜血顺着刀锋滑落,男人抓着捂住伤口的云见,讥讽道:“何必白费力气,周围的人全都中了迷药,哪有人会来救你。”
她明显地感觉到鲜血在流失,云见求助地望向楼玉寒,却见他也被那个人纠缠得无法脱身,飞过来的折扇也是无济于事。
这人提着云见走出染坊,临走前还特意扔了一颗烟雾弹,用以挡住楼玉寒的视线。到了街道才发现,这里已经站了好几个黑衣人,各个打扮相同。
云见的右手臂已然提不起来,伤口处火辣辣的,却又发凉着,整个人都只能任君宰割。她被绑住双手,有人带着她飞离这里,至于目的地是哪里,云见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落地时,四周全都是参天大树,月光在树枝的掩映间变得细碎,她被推搡进一间破房子里,地上全是稻草。
有人道:“阿闲,要不包扎一下?好歹也是侯爷,死了不好办。”
却听被唤作阿闲的人冷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她是淮安侯了,死了又如何,死不足惜,说不定她死在这儿,正好替当今圣上解决了心头大患。”
【原来竟是他】
心头大患?她什么时候成了邑清尘的心头大患了?这群无知的刁民!
云见深吸一口气,说:“我是淮安侯,但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不就是求财吗?我淮安侯有的是银子,只要你们放了我,什么都好说。”
“放了你?”还是那个人,他不屑地嗤笑一声,“若求财,取你一个玉珊瑚绝不在话下,更何况我们不先抓走你,不就被你们这些狗官给抓走了?”
那声狗官是那样用力,让云见莫名有些熟悉。
她恍惚了一下,还是追问着:“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只要可以,我都可以满足你。”
黑暗中,她听到有人喑哑地笑了起来。
“淮安侯好大的口气,只是……我若要你的命呢?”说话这人抬起刀来,冰冷刀面贴住她的下巴,狠狠一抬,“不是所有人都只图钱财,你以为人人都稀罕你的臭钱?”
云见低头瞥了眼泛着银辉的刀锋,继而抬头去看这个男人:“那么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是谁派你来的,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你——”
他话未说完,突然被一旁的人给打断了:“阿闲,不要节外生枝。”
“哼!”
这个闻言,十分不情愿地阿闲收回长刀,转身走向门外。行至门口,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淮安侯,我早晚要杀了你。”
一众黑衣人全部散去,门口传来锁声,听见脚步声逐渐走远,云见终于放下心来,无力地倒在地上。
要是她最后失血过多而死可怎么办?
云见浑身发抖,突然开始害怕。也不知道楼玉寒怎么样了,为什么这群人会放着玉珊瑚不要,偏偏针对她一个。
还有那句节外生枝,这是何意,难道抓她才是他们的目的,而不是旁的?叫阿闲的男人是那样恨她,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何她会觉得他如此熟悉?
这些人既为盗贼,不要奇珍异宝,只要她的命,是此次计划不对,还是说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她?
云见的大脑飞速转着,吊儿郎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一次接受这么多东西,她有些消化不了。
手臂的痛感使她清醒,血液的流失又让她觉得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
楼玉寒……
他有事没有?他的武功那么高,一定会没事的吧。
云见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又忍不住担心着,月光可见,月亮难辨,她倒在地上望着月亮,如果它能替人传话的话,她在心中祈祷着,祈祷着楼玉寒一定要听见,她在这里,等着他的救援。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睡醒之后天已大亮,她的手臂还是很疼,伤口也并未处理,流了很多血的她,此刻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只想喝水。
这是一间称不上有多破的房子,只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约莫是很旧的。
根据昨夜的记忆来看,这里似乎很隐蔽,根本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那么楼玉寒呢,他可以找到吗?
尽管知道不太可能,可她心底还是无法放弃这个念头,她把所有生的希望全都押在了他的身上,只求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日光从斜射变成了直射,云见猜测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晌午。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开门声响,云见满怀期待地望过去,却见一黑巾蒙面的人走了进来,云见盯着他瞧,只觉得他是说不出来的眼熟。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全都能满足你们。”云见诚心诚意地诱惑他们。
“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所以我才亲自来。”他的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是不是云见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双眼睛在看向她的时候,是带着浓烈的杀意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他们这群人中只有他一个人不会受她蛊惑咯?
云见目光微动,就看到他手中提着一个水壶。喉结不由得滚了滚,云见乞求地望着这人,讨好道:“你能先给我喝口水吗?”
“哦,你想喝水?”他微微低头,继而拧开水壶盖子,探寻地看向倒在地上双手反绑的云见,声音玩味。
她连连点头,她昨夜就很想喝水,此刻她的嘴唇已经发干,越舔越干。
“好啊。”
听闻此言,云见激动地看向他手里的水壶,双眼放光。
修长的手指握着水壶的瓶口,手腕微倾,细长的水流从凭空倒出,无情地浇在地上,溅起的水点迸了云见一脸,像在嘲笑她的没用。
“你!”
云见又是生气又是心痛,为什么要倒掉,真是太浪费了!
水壶被男人扔在地上,他冷漠地道:“我就是倒了也不给你喝,你不配。”
“所以,你是一定想让我死,对吗?”云见盯着他的脸,“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能不能扶我起来,我想用一个帅一点的姿势去死。”
男人眯眼瞧了她半晌,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倒也答应了她的请求。
“可以。”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来,颇为嫌弃地向她伸出手,扯着她的衣襟硬生生把她给拎了起来。
岂料云见突然向前一扑,牙齿咬住他脸上的黑色面巾,用力一拉——
冷俊面容带着三分错愕,下一秒,他立即转过身去,不敢面对云见的眼神。
“封无涯,果然是你。”云见紧绷半天的身子一松,靠在墙壁上无声发笑,“我就说,这世上还能有谁如此恨我,从昨晚我就怀疑,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
“是我又如何!”封无涯转回身来,漠然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云见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难道就因为笑离?你不要闹了好不好,我说过我会追查,你私自离开很让人担心的好吗?”
“够了!”
封无涯暴躁地踢翻水壶,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早就说过,用不着你假惺惺地对我好。我恨你,一早就恨你,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留不得你了。”
他摸出一柄小刀来,缓缓逼近云见。后者的眼睛一直放在那泛着寒光的刀刃上,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可她又觉得不甘心。
“事情总有缓和的余地,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难道杀了我就能解决问题,就能换回亡人性命?”云见故作无畏地抬起头,“我知道自己确实对不起你,但我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你想杀我,帝京有的是机会,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封无涯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没有迟疑,蹲下身来揪住云见的领子,冰冷吐出无情之言:“你想太多了,我若在帝京动手,多少人会怀疑我?在这里,朝廷绝对怪不到我头上,说不定你临死前还能落一个鞠躬尽瘁的好名声。”
【云见的依靠】
“这是什么周密的计划吗?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的。你们故意在这里闹事引我过来,而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我?”云见说完后,自己也推翻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钦差大臣不是她,而是别人呢?又有谁能左右邑清尘的决定呢。
更何况几个月前的封笑离还没死,他还没找到他的弟弟,封无涯又哪里会有这么多想杀她的念头。
“你不要猜了,乖乖受死吧。”
“不行!”云见吸了一口气,“我待你也不薄,连让我死个明白都不行?”
封无涯眯起眼睛:“你在拖延时间?”
“我哪有什么时间好拖啊大哥!深山老林的哪有人会来救我,鬼知道我被抓到了哪里!”云见抓狂。
“那你又何必挣扎,我说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纯粹是我想杀你。”
眼看着刀锋逼近脖颈,云见继续猜测:“你是在知道我会来沂安之后离开的,所以你一早埋伏在这里,就为了杀我?煞费苦心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不用明白,我说了,天下间有很多人想让你死。”他缓缓提起刀来,决然道,“受死吧!”
嗖嗖。
折扇破空声传来,封无涯下意识地回过头,云见那柄熟悉的漆黑折扇狠狠砸向封无涯的脑门,巨大冲击力把他撞了个跟头。
破旧木门被人踹开,一抹红色身影急切地冲进来,疾声道:“侯爷!”
“楼、楼玉寒……”
在看到他的脸后,云见的最后心防彻底放下,她知道,她终于得救了。
封无涯抓起匕首急忙起身,向楼玉寒扑过去,后者手臂一挥,无形剑气划破他的衣襟,鲜血迅速晕染,像是开在衣服上的红梅般。
“狼心狗肺的东西,侯爷这般待你,你却要杀她?”楼玉寒抢过掉在地上的利刃,迅速替云见解了绑。
他抓住她的双肩,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个遍,这才道:“真是要把草民急坏了,得亏草民跟侯爷心有灵犀,才能及时赶到。侯爷不打算亲草民一口作为奖励吗?”
云见拍了他一下,他这才不情愿地收回脸颊,伸出双手将她打横抱起。
“侯爷不必担心,姜玉宁姜大人已经在外面,一定会将这些人一个不落地拿下。”
她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倒在楼玉寒的胸口,呢喃道:“楼玉寒,我好渴。”
“好,草民这就加快脚程,带侯爷去喝水。”
“楼玉寒,我好疼,我流了好多血。”
“嗯,草民带侯爷找大夫。”
“楼玉寒……”
“嗯。”
他一直在等着她的下文,可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楼玉寒的心里一紧,她脸上有污垢,身上还有血,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翻开,这一夜她一定受了不少苦。
他有些无措,当即加快步伐飞下山去,不管怎样,起码这一刻,他是发自心底地,不希望她有任何事。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一身红衣,怀中还抱着带血的“男人”,实力引来不少百姓围观,不过他并不在意,已经顾不上这些,跑了一条街才找到一家医馆,里面还有不少人在排队诊脉。
他径直走到队伍最前方,无视着那些百姓的议论,对还在打量他的老大夫道:“麻烦你现在救救她,即刻,马上。”
“请到后方排队罢,还有病人需要医诊。”老大夫佯装镇定,捋了捋胡须道。
“抱歉,我等不及。”他将云见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接着大步走到桌案前,一把揪住老大夫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提了起来,寒着脸道,“你必须马上救她,否则你的命就别想要了。”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放老朽下来!”
老大夫无奈关了医馆,赶紧按照楼玉寒所言,医治云见的伤口,只是伤在手臂,靠近肩膀处,光挽袖子并不能完全看到伤口,掉下来的袖子也会碍事。
大夫俯身去解云见的衣衫,他的手刚碰上衣物,便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大夫摇了摇头,却还是面带奇色,他替她脱下外衫,又解开里衣,伸手把云见的手臂掏了出来。
在这一连续的动作中,云见胸前缠得紧紧的裹胸暴露在空气中,楼玉寒看在眼里,面无表情。
老大夫也只是愣了一下,手中动作却没停,他先是清洗伤口,又上药包扎,给云见喂水喂药。
楼玉寒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又让他给云见开了十天的药,并认真记下了换药时间和注意事项,直到亲耳听见这大夫说云见无事时,他才真正将心放下。
他面带歉意道:“之前在下救人心切,多有冒犯,还望老先生体谅。”他掏出一锭银子来,交到大夫手中,“感谢先生医治,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老大夫看见银子自然高兴,一边揣入怀中一边道:“公子请讲。”
楼玉寒的视线隔着喜笑颜开的老大夫,落到床上那尚未醒来的女人身上,后者睡得正甜,丝毫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停顿半晌,他收回目光,重新迎上眼前老先生的视线,微微一笑:“倘若她问起来,就说在下一直在外面等着,从未进来过。”
“公子这是为何?”他惊奇地问,“难道是小两口吵架?”
楼玉寒不觉中被这个答案逗笑,但并没有否认:“她在跟我赌气,还不想见我。”
“哦,懂得啦。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爱闹,等老了你们就明白了,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跟爱的人在一起更重要呢?哎……”
他摇着头去写药方,楼玉寒顿了顿,最终只是握紧折扇,默默地坐在前堂里等待云见醒来。
夜幕降临。
这一白天医馆都不曾开门,反正楼玉寒给的银子也足够多,老大夫还邀请楼玉寒跟他一起吃晚饭,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对他来说,云见一刻不醒,他便一刻都要守着她。明知道她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加上并无及时处理,需要修养的时间有些长而已,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不知何时,屋子里传来有人下地的声响。
楼玉寒赶忙冲进去,掀开布帘就见云见穿着亵衣在给自己倒水喝,她赤着足,连鞋都没穿。
“侯爷醒了?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边说着,边接过云见手中的茶碗替她倒水,“草民就知道侯爷一定没事,果不其然,侯爷福大命大,这睡一觉就全好了!”
云见接下楼玉寒递过来的茶碗,双手捧着它,整张脸都要埋到了里面。这次她喝的极慢,半晌才把脸抬起来,盯着楼玉寒道:“我睡着的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外面等着吗?”
【云见的疑问】
“当然,草民粗手粗脚,生怕惊扰侯爷休息,所以把侯爷送过来就一直候在外面。”楼玉寒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羞涩一笑,“莫不是侯爷没有在睁眼就看到草民,生草民的气了罢?”
“滚你的。”
云见心下稍安,在楼玉寒的搀扶下,重新坐回了床上。
她一睁眼就发觉自己只穿着亵衣,一只手臂露在外面,连裹胸布都暴露在了空气中,看到这一幕的她眼珠子差点没吓飞了。
于是她赶紧穿好衣服,又下地给自己倒水喝,除了真的口渴之外,她也打算让凉水给自己发热的脑袋降降温,强行冷静。
她记得自己昏倒前似乎倒在楼玉寒的怀里,那么她这副样子很可能被楼玉寒看到了,没想到正这样担心着,楼玉寒自己就进来了。
云见将信将疑地坐在床上,一直观察着楼玉寒的神色,见后者一直笑嘻嘻的,整张脸都洋溢着丰收般的喜悦,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不像知道些什么,云见提起来的心又安定了一些。
“那晚后来怎么样了,你可曾受伤?”云见问。
楼玉寒的表情有些惊喜:“侯爷是在关心草民吗?放心啦,受侯爷福泽庇佑,草民毫发未伤,那些人武功高强,草民不力敌,又被烟雾弹辣得睁不开眼,等草民能看清时,人全都不见了,埋伏好的衙役也全都晕倒了,好像中了迷药。”
云见点了点头,又问:“那玉珊瑚呢,没人偷吗?”
凉水缓缓注入茶碗,在两相碰撞的清脆声音中,楼玉寒开口道:“侯爷说什么呢,在侯爷面前,什么金银珠宝能比得上侯爷贵重?是我我也选择侯爷啊!玉珊瑚还在,没丢,放心吧!”
“那……人呢?抓住了吗?”
不知这句话哪里惹怒了楼玉寒,他重重撂下茶壶,不屑地哼了一声。
“侯爷莫再提那狼心狗肺之人,在侯府的日子侯爷您如何待他,草民是有目共睹的,侯爷要是能那样对我哪怕一天,我都能乐上一辈子。再瞧瞧他?不识抬举!”
说起封无涯,云见的心头也是一堵,这孩子的内心严重偏激,世界里非黑即白,有些话怎么跟他说他都听不懂,说白了就是有些轴。
云见也十分上火,她要是菩萨就好了,说不能还能感化一下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听楼玉寒在那骂了会儿街,云见心口倒不像开始那么堵了。按照以往的性子,她定是要出言维护封无涯的,可是这次,她心中的天秤竟偏向到了楼玉寒这头。
毕竟他是真的想杀她,要说不心寒,那是假的。
“罢了,别说他了。”云见摆了摆手,“这好像不是沂安县衙吧,这里药味这么重,难道是医馆?”
“侯爷真聪明,一猜就中,草民好爱哦。”
“……”她捏了捏眉心,说:“你把大夫叫来,我跟他聊聊。”
楼玉寒目光微闪,而后笑着应承:“好。”
他走出里屋,把正在配药的大夫叫过去,不忘叮嘱道:“老先生,别忘了我的话,她还在跟我赌气,说不想见我,让你进去。”
老大夫会心一笑,忙停下手中活计:“好好好,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走进屋中,云见正坐在床边,脸色有些虚弱。见他进来,云见站起身来,作了一揖:“多谢老先生搭救,叨扰了,我的伤势还好吗?”
“哦,只是流血太多,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多修养多忌口,基本还是无碍的。”
云见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那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进来过?”不用多说,这个他自然是指的楼玉寒。
老大夫嘿然一笑:“你是不知道,可把他急坏啦!一直在外面等,生怕打扰老夫看病。依老夫看,他可相当紧张你哪!”
云见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从带血的衣服上掏出银两来,递交到这老大夫手上:“感谢老先生。”
“哎,不用不用,你夫君已经给过我了。”老大夫连连摆手,“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职责所在,小姑娘不要太客气啦。”
“不,您一定要收下。您大概不知道,我这条命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她把银子塞到老大夫的手中,似有所感。
老大夫推拒不掉,只得收下:“其实老夫猜到了,小姑娘你衣着不凡,身上还有金株草香,身份一定不简单,能救你一命,也算是为自己积德。”
云见原本听着好好的,却被老大夫话中的三个关键字给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她错愕地重复着:“金株草,什么金株草?”
“哦,这金株草是一种草药,草汁有奇香,香有奇用。平时这香味不太惹人注意,即便注意到也只会觉得这是熏香,不会想到旁的事物上。怎么,你不知道?”老大夫耐心解释。
云见愣了愣:“那这香味对人体可有害?”
老大夫摇着头道:“无害的,此香一般人并不识得,只有真正认识金株草的人才知道,将金株草研磨成粉末,将一小部分粉末喂给一种虫子,再将其他粉末洒在人身上,那么就可以用虫子找到这个人,非常有趣。金株草十分名贵,整个大绥都找不出五株来,姑娘身上能有这种味道,想来身世一定不简单。”
“……”
他猜的对,她的身世的确不简单,不过很可惜,她从未听说过什么金株草,更别说将这种东西洒到自己身上。
她的神情很迷惑,非常迷惑,她并不知道自己接触过这种东西,别人更不可能。可这味道不可能是凭空生出来的——她自带体香还能带出这么名贵的东西来?
云见想了半晌,目光迷离,回过神还是被老大夫唤回来的。此事毕竟与他无关,云见不想多言,也便应承了下:“想不到都被老先生看穿了,那么希望老先生能够保密,麻烦你把他叫进来吧,我们差不多也该告辞了。”
楼玉寒再次进来时,云见便是发呆状,偶尔眉头还会蹙起来,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他眼眸微垂,轻声问道:“侯爷要回县衙?”
“嗯,即刻就走。”
“是,侯爷。”
他应了话,又过去帮云见穿衣服,只不过被后者避开了。她抓起自己的外衫,微不可察地闻了闻,那股说不出的味道不但好闻,而且不经意的话根本不会觉察得到。
会是谁在她身上留下这种香气呢?
一直到上了马车,云见的心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楼玉寒坐在她的对面,盯着她看,她亦回望他,心事也在流转着。事实证明她并非什么能憋住事的人,到底忍不住开了口,问:“楼玉寒,你是如何得知本侯藏在何处的?”
【误会全消除】
“啊,当然是草民与侯爷您心有灵犀啦!侯爷走了之后,草民的心口便一直很痛,总觉得在某一个方向有什么人在需要我,我猜一定是侯爷,所以我就去了,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真的救下了侯爷!”楼玉寒的神情很欢喜,说的跟真事儿一样。
云见用扇子狠狠敲了下楼玉寒的大腿,骂道:“少扯没用的,说人话。”
“那好吧。”楼玉寒无奈地叹了一声,“草民初遇侯爷,便是见到东方霞光四射,我寻着霞光便找到了侯爷,此次也不例外,我见那西南方紫气东来……哎哟!”
“能不能不要胡扯?”云见收回掐他大腿的手,继续逼问,“明明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你却一下子就找到了,这让本侯很是好奇啊。”
楼玉寒羞涩地朝她甩了甩手:“都讲了是心有灵犀……”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云见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难道是……楼玉寒?哎呀,侯爷就算表白也不要这么突然嘛,草民早就知道了,侯爷的脑袋里全都是草民,草民也是哟。”
他在她的对面,扭扭捏捏的样子,看起来像个人形大虫子。云见被他噎的差点上不来气,他怎么那么会打岔啊他?
云见忍不住了,她在刚才掐过的位置上,又狠狠地拍了一下。
“楼玉寒,你少给我东拉西扯,本侯是想告诉你,本侯有脑子,不要把本侯当成三岁的孩子来糊弄!”她很暴躁,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总是被他三两句话轻易磨没,“本侯只是想知道,为何你能如此轻松地找到他们,而官府却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也毫无收获,这很难答吗?”
这一刻的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看不懂楼玉寒,对他知之甚微。那些虚无缥缈的来历根本不能说明什么,他的过去,他的经历,甚至他对她的态度都有几分装疯卖傻的意味在其中。
马车停下,车夫在外面提醒道:“客官,到了。”
可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云见的眼睛一直盯着楼玉寒,他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只是回望着她,敛起不正经的神色,与她在马车内狭小的空间中僵持着。
“那么,侯爷以为呢?”
“楼玉寒,本侯不得不怀疑你出现在本侯身边的目的。”云见眯起眼睛来,“那场刺杀毫无征兆,而你出现的太碰巧了,碰巧到差点让本侯以为你真的是老天派来助我之人,而这一次,又是你。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突然地出现,五次三番吵着也跟在她身边,甚至连给封笑离上坟也要跟着。
可要说伤害,他的的确确是在救她,而且不止一次。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发生裂痕,就再也无法愈合,云见心中疑窦渐生,除非他真的能够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无法信他。
“这样啊……”
楼玉寒长叹一声,头慢慢低下去,一边唇角翘起,不知在笑什么。
“若侯爷从不曾信我半分,我便是解释再多又有何用?”
云见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了又想,刚要开口,就听马车外有几道脚步声靠近,接着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侯爷,您回来了?”
是姜玉宁。
云见瞥了楼玉寒一眼,而后整了整衣襟,回应道:“是。”
“下官来接侯爷入府,侯爷,请。”
看来是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她推开车门,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姜玉宁及府中下人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有人在后面扶着她的手臂,不用想也知道是楼玉寒。
云见甩开了他,而后跳下来同姜玉宁打招呼:“姜大人无需客气,下次不必亲自出门迎接,晚辈不敢当。”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下官办事不力,害侯爷被歹人抓走。好在侯爷您平安回来,否则,下官将来还有什么老脸去见云老侯爷!”
提及她爹云承,云见的神色微动,连忙扶了姜玉宁一把,说道:“姜叔叔不要这样说,人都抓起来了吗?”
两人边说边向内堂走,姜玉宁道:“抓起来了,多亏楼玉寒楼公子,这位楼公子对您真可谓是尽心尽力,侯爷您昨夜被抓走后他一直未合眼,四处寻找侯爷您的下落。找到晌午才有消息,又赶紧派人通知下官,这才一举擒得贼人。”
姜玉宁把楼玉寒好一顿夸,云见看着一脸寡淡的他,似乎对这些夸奖并不甚在意,她突然有点揪心。
他……一直没合眼吗?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
就在她满心疑虑之时,一道堇色身影一下子扑到了云见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云渭明,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去,你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我讨厌死你了!”
她一边骂云见,一边捶打着她的肩膀,云见无奈地承受着她的情绪,还不忘抚着她的后背:“好啦,欢儿乖,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再捶我,我没被别人伤着,反而被你捶死了。”
“哼!”
虽然邑清欢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生气,不过好在她停止了对云见的施虐,而是乖乖站在一旁,关怀地看着云见。
云见道:“姜大人,犯人先关在牢房中,明日再处置,本侯今日有些劳累,先行歇息去了。”
“下官明白。”
云见转过身去,中途给楼玉寒使了一个眼神,接着便率先走向了住处。
楼玉寒默默地跟着,邑清欢当然也不落后:“渭明等等我!”
等你个头。
云见加快了步伐,进了房间后,还在后面的楼玉寒立即先某个公主一步,挡在了房门口。
“给我滚开,你有什么资格拦本公主?”
“侯爷身子不适,要早些休息,公主不妨明早再来。”楼玉寒笑眯眯道。
邑清欢的脾气向来火爆,如楼玉寒这般草民更不会被她放在眼里,故而他此言一出,邑清欢立即拉开了架势,似要跟他动手。
“公主何必白费力气呢,有这时间不如回去睡个好觉,脸蛋漂亮些说不定就吸引了侯爷的注意。”楼玉寒丝毫不在意她的挑衅,甚至还说了一些称不上善意的提醒。
“看招!”
邑清欢上去就是一脚,不过被楼玉寒闪开了。他一只手抵挡着她的进攻,神色轻松,仿佛在跟小孩子打闹一样,这更挑战邑清欢的自尊心。
只可惜,任她使出各种招数,楼玉寒都不放在眼里,最后的最后,楼玉寒也没了耐心,折扇一出,精准抵在了她的脖颈处,曼声道:“公主回去吧,就算打一千次、一万次,你还是赢不了草民,公主若真想见侯爷,今夜还是回去练功,等改日练到能打赢草民的地步,再来试试?”
“你!”
邑清欢用眼睛瞄着贴着她的折扇,她也是习武之人,能感受到楼玉寒手中折扇的重量,更加能感受到藏在折扇里面的玄机。
没想到他的武功这样高,从前倒是小瞧了他。邑清欢心下有了计较,却还是不能输了气焰:“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本宫要把你打趴下!”
楼玉寒收回折扇,笑着说:“草民很期待那一天。”
见她真的走远,楼玉寒这才回身推开房门,云见就坐在桌边,一下一下拨弄灯芯。
“辛苦你了。”云见说,“公主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言语多有冒犯,还望你不要介意。”
楼玉寒朝她走来,道:“今夜的侯爷看起来真不同,认识侯爷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侯爷如此客气地对草民。”
云见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着楼玉寒,道:“是本侯对不住你。”
【去探监的人】
“嗯?”楼玉寒有些不解。
她没有对上他的目光,而是看着远处,看着窗外林立着的那棵梨树。
“方才在马车上,本侯的话重了些,本侯竟然怀疑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云见十分愧疚,“本侯太多疑了。”
“侯爷这是哪里话。”楼玉寒低低笑着,轻轻抚摸着折扇的竹骨,“侯爷对草民发怒,是因为侯爷真的信任草民,所以失望于草民的背叛,草民很开心。”
云见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你真的不怪本侯?”
楼玉寒道:“草民爱侯爷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怪罪侯爷?唔,要是侯爷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今晚就让草民跟侯爷一起睡……”
他的话音消落于云见瞪大的眼睛。
云见是真的很感动,她没有料到楼玉寒竟然为了找她一夜不睡,找到她后又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至今未合眼。
可是他所受的这些苦,在她紧紧逼问的时候,他半句都不肯吐露。
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好,并不在于他说过什么,而是在于他做过什么。诚然,楼玉寒就是这样。
“你以后不要再自称草民了,本侯听着头疼,以后在本侯面前,也不必过于拘谨,侯爷府对你来说,完全可以成为你的家。”
“啊,好伤心,原来对侯爷来说,我一直都是一个外人,今天才转正?罢了,侯爷能给我这样的机会,也不知我楼家祖坟是冒了多少青烟才换来的机会……”
他故作神伤又转悲为喜的样子取悦到了云见,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有他在身边,的确能让她的心情轻松很多。
或许,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她的生活。
云见道:“本侯自从当上侯爷后,经常有人要杀我,骂我恨我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我不得不多留一些心眼。你大约不敢相信,在这世上愿意真心待我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楼玉寒,你只需知道,从今以后,本侯会用心对你,至于你……嗯,你也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
“侯爷能了解我的本性,我真是太感动了,既然如此,我决定主动献身,侯爷,天色不早,不如我们……”楼玉寒不好意思地搓起手来。
云见翻了楼玉寒一眼,他真是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什么是顺杆爬小能手,她要不要给他颁个奖啊?
寂静深夜,蛐蛐声叫,看守牢房的两个衙役围着地桌喝酒,酒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盘叫花鸡,菜不多,勉强算有荤有素。
其中一人满脸横肉上长满络腮胡,看起来十分野蛮,另一个浑身干瘦,不像有什么力气。二人坐在一起喝酒,对比也是十分强烈。
只见那瘦子干掉一碗酒,抹着嘴巴道:“都说那淮安侯是个不务正业的草包,只会吃喝玩乐,没想到让咱们老爷头疼这么久的贼人,竟是被她抓住的,哥们这心里头,怎么想怎么别扭呢!”
“那决计不是简单的草包,要真是草包,龙椅那位还能把淮安侯意图造反这种传言当回事?这上头的门道,可不是咱二位能摸得清的。”络腮胡说罢,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
“这说来也怪,这堂堂侯爷,怎么跑下边来抓贼来了?不像侯爷的脾性啊!”
“挂羊头卖狗肉呗,抓贼兴许只是幌子,实际上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二人说到这,纷纷端起酒碗畅饮起来,话题很快从淮安侯抓贼转移到了西街卖豆腐的小寡妇长得有多白,还有开面馆的老板娘有多风情万种。
正说着,就听这牢房大门的锁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喝酒的两个人连忙放下酒碗探头去看,只见平日里向来不怎么管事的牢头出现在了门口,紧接着,牢头让开,有一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二人的视线当中。
斗篷将此人从头到脚全部包裹,他的脸隐藏在黑色阴影之下,只露出一个光洁的下巴,却是精致得如同羊脂玉一般,给人无限遐想。
二人连忙站起来,扶正了自己的帽子,按着佩刀迎上去,谄笑道:“头儿,这么晚还有人探监?是要看哪个犯人?”
按理说,这牢房中所有犯人全都是市井平民,根本不值得有人在深夜以这种架势过来探监。
“少多嘴,你们两个外面候着去。”牢头朝他们两个挥了挥手,而后转过身来,对那黑斗篷异常恭敬地道,“请。”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不解,不过还是乖乖地出了牢房,站在门口守着。
牢头引着那人来到一间牢房前,意图上前解开锁头,不过被他抬手阻止了。
“有劳了。”
牢头知道这是在赶他走,他将那串钥匙别在腰间,毕恭毕敬道:“有任何吩咐尽管喊小人,小人在外面随时恭候。”
“嗯。”
待牢头彻底走出牢房,寂静夜晚只余其他犯人的鼾声,偶尔夹杂着有人翻身的稻草声。
“你怎么来了,不怕被人发现么?”封无涯靠着监牢的墙壁坐着,双手拢住膝盖,懒得去看来人。
“你明知道我为何而来,听你的语气,似乎并无悔过之意?”
“我有何错?”这人的话似乎触到了封无涯的怒点,他怒目相视,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之事你认为我有错?”
烛火微动,他的影子也是忽明忽暗,藏在暗处的脸却是半分未露,仍然只有一个下巴。
“制定计划时就说过,此次绝不伤及淮安侯性命,她的命会由他来处置,轮不到你我插手。当初的约定全忘了么?暂时抛却仇恨,确保计划顺利执行,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岂能轻易反悔?”
封无涯嗤笑一声,将头转过去看向别处:“你是在为她向我发怒?真是罕见,你也有发怒的时候。你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来见我,就是为了那个废物来怪我伤了她?”
“你本就不该伤她。”他说。
“你莫不是在那淮安侯的身边待久了,整天被男人压,压得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我看你是爱上那个男人了,吃里爬外。我杀她没有错,更何况,我早晚有一天会杀掉她,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是不是打算为你的男人报仇?”
黑色身影站在哪里,丝毫不为封无涯的恶语所动。
“少装深明大义之人了,此次计划本来可以完成,我杀不杀她都不会影响,不要用我来掩饰你的失误。”封无涯冷硬道。
“他说不伤淮安侯就绝不可伤她,你这是在忤逆他的命令?我会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你太鲁莽,当初选你根本是错。”
他转回身,寡淡的声音因为他话中内容,平添了几分冷漠:“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效仿你,提前结束你的性命。你也知道,他最讨厌不受他掌控之人。”
他施施然离去,牢门打开,有夜风拂过,原本纹丝不动的黑色斗篷被风吹动,露出一抹红色衣角。可惜风过无痕,只有一瞬,并没有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