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齐的心意
秦明有些不相信:“刘大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带着假面的人,而且刘大人根本就不会任何傀儡术……”
白齐沉吟道:“很可能,这只是刘太安掩人耳目的一个说法罢了!说自己不会傀儡,才能避免被人怀疑!”
荆一飞倒是谨慎起来,提醒道:“刘太安毕竟是金吾卫千户,一向对魏大人忠心耿耿,此事若无充足证据,可不能随意下定论。”
白齐道:“刘太安的身形与傀儡师也十分相似,人的声音语态都可以改,但是身形却很难,而且刘太安平日里根本没有树敌,好端端的为何会有人来袭击他,还偏偏是砍断了他一只手,偏偏这伤痕又不像新伤口,这么多疑点放在一起,没理由不怀疑。”
荆一飞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刘太安这次受伤并非被袭,而是乔装的苦肉计罢了,不过是为了他的断臂寻个说辞?”
白齐点头道:“正是!他无端地断了一臂,若不寻个机会掩盖日后如何解释?”
荆一飞想了想,道:“好像那日表彰大会,刘太安是没有出席,据说是身体不适,现在想来,确实疑点很多。秦明,你跟刘太安关系一向最好,那几日你可曾见过刘太安?”
秦明愣了下,他想了想,好像自己是有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他叹气道:“那几日听说刘大人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因为担心这风寒传染,不让人随意探望,我也未曾看过他……不过……”
二人问道:“不过什么?”
秦明坚定地摇头道:“不过我还是不相信刘大人会是傀儡师,刘大人为人磊落,岂会是七煞门这等奸邪之徒。”
白齐提醒道:“秦明,有时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他真是傀儡师,平日里必然要隐藏遮掩,性嗜杀的会乔装成诵经礼佛,性子急躁就故意要表现得慢条斯理,不然岂不是过早地败露了身份?何谈‘乔装’二字?”
荆一飞忧虑道:“若刘太安真是傀儡师的话,对金吾卫和魏大人都是个很大的威胁,我们得及早地把他揪出来,或者找个机会去试一试他的身份。”
白齐问道:“怎么试?”
荆一飞想了想,道:“最简单的办法,是待刘太安醒了,我们乔装打扮去暗杀他,看他什么个反应?刘太安既然说自己不懂傀儡,武功也很稀疏,若他是傀儡师,生死时刻必然会暴露一切。”
这人面对生死时都会不惜一切反抗,若是刘太安真是傀儡师,势必不会让荆一飞三人这么容易就杀了他,所以到时候暴露自己的武学也是常理之中。白齐点头道:“这倒可以一试,秦明,你觉得如何?”
秦明默不作声,显然在他心里是不肯相信这件事的,刘太安的为人他是看在眼里的,他这人又念情,这样去怀疑刺探他着实有些叫他下不了手,过了片刻,他才道:“我还是不相信刘大人会是七煞门的人,况且刘大人现在还有重伤在身,我们如此对他,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秦明!”白齐劝道,“这时候你可不要感情用事!若刘太安真是细作的话,你这便是助纣为虐,懂嘛!”
荆一飞早已面露杀机:“不错,楚楚可怜之人未必就是好人。”
秦明道:“道理我懂,但你们想过另一种可能没有,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给刘大人呢?这知道傀儡师受伤的只怕不止白齐一人,若是有人故意用这个做线索骗我们呢?我们是不是就中了别人的诡计?”
白齐反驳道:“那你说这新旧交织的伤口又该怎么说?”
秦明道:“江湖中有化尸水,肯定也有一种可以让人伤口迅速腐烂的药,我觉得做旧伤痕并不算什么难事。”
荆一飞瞬间哑然,显然她是没有想到这些可能性,白齐却冷笑一声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我们现在是在做最坏的打算而已,秦明,凡事我们只有做最坏的打算才能免受最大的伤害。”
秦明摇头道:“恐怕最坏的事远非金吾卫被安插了奸细,而是有更深的阴谋,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其实从千禧寺大火开始,我就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我们一直在一个巨大的谜团里面,现在我们看到的都只是一团团小小的迷雾,真正的大迷雾根本就没有完全展露出来。”
白齐愕然道:“你……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明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也说不清,不过你们既然要试刘太安,我也没意见,只是既然要试就要做到毫无漏洞。”
“你的意思是?”
“这几日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能模仿别人的招式,我可以求他用我的藏锋模仿汉王的鹤羽剑法去试刘太安,这一试必然能知真假。”
荆、白二人一听竟然有人可以模仿朱高煦的剑法,都大吃了一惊,须知朱高煦的剑法可是从剑圣毕坤那里学来的,再加上他自己几十年的苦修方才练成,秦明这个朋友居然可以随意模仿朱高煦的剑法,却不知道身怀这等奇术的是哪位高人。不过,若是真有人可以模仿朱高煦的剑法去试探刘太安,那自然是最妙的法子,这刘太安要真是傀儡师的话,他一见这鹤羽剑必然要大惊失色,暴露出来。
白齐还欲多问,秦明却道:“此人行事隐蔽,不大喜欢与外人接触,反正现在刘大人还是昏迷不醒的,不如我这几日去找找那人,若是顺利的话,七日后六相司门口我们再聚。”
三人议定就此分别,荆一飞继续回黑水观查看现场,而秦明与白齐则一道往南走去。沿途残雪四处,人丁萧条,秦淮河更是清瘦得如大病初愈的女子,这积雪半融的南京城与其他季节相比,当真是没什么令人流连的景色。
再到分岔路口,一条路往军营的机甲司而去,另一条路则是南下到六相司。残雪之中,道路都是影影绰绰,分辨不清,好似前路模糊不定。秦明欲正常道别,却不想白齐站在分岔口似是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秦明觉察出了异样,问道:“白齐,你怎么了?今天总有些怪怪的,你是有话要说吗?”
白齐想了想,摇头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话。”
秦明笑了起来:“恐怕是这场雪让你这书生性子又复发了,下雨了愁,下雪了也愁,嘿嘿,有什么好发愁的。”
白齐也干笑了一声,口气转为平淡道:“其实,我早已不是先前的白齐了,大雪虽好,却也不过是场雪而已,开了春,就会化成污泥,没甚特别的。”
秦明皱了皱眉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你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变得……”
白齐挑起眉头问道:“变得怎么了?”
秦明如实道:“变得更加果断了!我听人说,人的性情若是短时间发生改变,要么大喜要么大悲,我猜你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大喜的事,莫非……”
白齐收了笑意,心中微微有些抽搐,他的人生里又何曾有过什么大喜大悲,不过都是小情小性罢了,只是他历来圈子狭窄、心思纤细,便是这些小情小性都能让他或喜或悲。只是这喜也好,悲也好,他都极力隐藏,深埋心中。不过,这样长年累月的隐藏,让他过得既纠结又难堪,他有时也在恨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敏感的情绪,明明他白齐是身怀阴阳心的绝世天才,明明他可以像他师父一样登堂入室,挥斥方遒,创造一番旁人难以企及的乱世伟业,明明他可以过得更洒脱更无惧!
明明他才是天之骄子!
只是他还是心有不甘,善意不知不觉就成了懦弱,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难道世间的阴和阳真的就无法共存,自己想要有更大的突破,就必须舍弃这懦弱的阳心,当一个冷血果断的杀戮者?
就算……当一个杀戮者又有什么不好?!是不是白齐!他的心底突然又涌起了这个声音,这让他浑身一冷,比这四周的冰雪还要寒冷。
真的到了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白齐身子木然伫立,双眼却是在快速闪动,看起来十分诡异,秦明见他一言不发,不免又叫了两声,他上前正想要拍一拍白齐肩膀,突然这人伸手猛地握住了秦明的手!白齐的眼神之中瞬间转换成那种凛冽的光彩,这让秦明觉得十分陌生和阴冷。
白齐缓缓地松开了手,笑了一下,退后几步拱手道:“秦兄,前几日家师来讯,要我进山拜见他,我已跟魏大人请示过了,只怕明日起我便不能与你们相聚,刘太安一事只能靠你和一飞了。”
白齐突然说出一番离别的话,叫秦明听得一头雾水,明明刚才还在合谋如何试探刘太安的事,现在却要跟他说分别,这可真是奇怪!他心头一沉,问道:“白齐,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怪里怪气的,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
白齐淡淡道:“我虽身在金吾卫,但也是门派内的弟子,家师有令,不得不从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门派,白齐究竟是个什么门派?这些秦明都不是很清楚,这人的身世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个谜团,他一时间错愕,竟不知该如何问起。
白齐又道:“秦兄,你我不论是相遇还是分别,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这一场相遇就好比这场大雪,你一觉醒来它便来了,你沉睡之后,它又悄悄地消失了,白齐时刻铭记秦兄对我的恩义,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分别的朋友,白齐可能真的要暂时与你们别过了,但愿你我后会有期!”
秦明更加愕然,这段话说得他开始有些不安和惆怅。他又问道:“那你这事不跟一飞说下吗,你有什么急事明天就得走吗?”
白齐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确实很纯净,就像这天地间风云自成的雪花一样,有一种剔透的干净。他微微扬起头说道:“你和一飞在我心中并不相同,此番离别也只能与你说了,若有空,帮我与一飞转达离别之意吧,白齐就此别过了!”
说罢,他缓缓低头后退,这用的礼节倒是有些隆重,只是在秦明看来,这么隆重的礼节让他二人的关系开始变得有些生分,仿佛他们是两个初次见面的人,而非历经了这么多生死考验的挚友。秦明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陌生人,甚至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如果我和一飞想你了,我们也可以去找你。”
白齐停住了身子,他看了看雪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我会去一个雪花飘落的地方,秦兄,就此告辞了!”
雪花飘落,秦明心想,这大雪一下,南京城内,哪里不是雪花飘落的地方,白齐显然是不想告诉他真正去的地方,故意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他去猜。他想了想,抬头望着前方,白齐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四周空无一人了,这天色将暗,暮色开始笼罩四野,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落寞地转身离去。
腊月已至,南京城内的天气似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