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秀
小昱实在看不懂眼前的人。
方才在众人面前任性的像个不懂事的孩童,现在私下里与她说话又显得老成,人有两面她知道,可偏偏这裴珬不管哪一面都十分自然,若不是裴珬心思深沉如海让她看不通透,便是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小昱正思索着,裴珬不知何时站起来碰了碰她的肩,如同闺中密友般亲昵。
“我今日有些乏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小昱偷偷看她一眼,虽然隔着面纱,但的确是显出了疲态。她知道许多像裴珬这样的大家小姐,从小养在深闺里,大多体弱,并不稀奇,只好悻悻的行了礼退下。
小昱合上房门,意外的发现门外的栏杆边站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她站的十分端正规矩,眼观鼻鼻观心,看模样,已等了有一会儿了。
“这位姐姐可是有事找珬姑娘?她已歇下了,姐姐若是没有急事,劳烦再等等吧。”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别这样说了。”女子开口,声音如涓涓细流,伶仃悦耳,却带着冬日梅香的冷冽,“我叫阿秀,在阁里负责姑娘的日常起居,你以后多学多看,千万别被抓住错处,让姑娘为难。”
小昱一时被阿秀的气势镇住,她愣了有一会儿,才慌慌忙忙答出一个“好”字。阿秀对她的反应似是有些失望,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领着她下楼去住处。
小昱跟在她身后,思绪却没停下。
自进了这凤凰阁,除却初掌大权,得意过度显得愚笨的紫英,其他不论是地位略高的芜菁,还是裴珬身边的阿秀,都让小昱感受到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势。
那感觉不似杀气灼人,却像暗夜里凝视的一双眼睛,叫人在一瞬间遍体生寒,动弹不能。
小昱偷偷去看走在前面比自己矮了些许,身量瘦削的女子,心想这凤凰阁还真是卧虎藏龙。
裴家家大业大,花大把银子建了天下皆知的凤凰阁,自然也不会亏待下人。
小昱从前也曾见过家里下人的住处,多是在风水不好的方位,房屋潮湿阴仄,用的东西也多是主人们剩下的。她本以为自己也逃不过那样的命运了,阿秀却把她带到了一个装饰雅致的房间。
“阿秀姐姐,这……”
“往后你我两人住在这里,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与我说。”
小昱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她小跑着到了墙边,上边挂着的荷花图是前朝大家的名作。她从小不喜舞文弄墨,诗画文章,但这画她认得,只因家里也有一幅,却是赝品。
“这画栩栩如生,已与真迹无二了,不知是谁的手笔。”
阿秀关上门,对她语气里的惊叹并不感到意外,只淡淡的解释道,“那就是真迹。”
小昱再次惊掉了下巴,她环顾整间屋子,宽敞明亮,且不论墙上那幅名家真迹,插花的是清窑乳瓷,泡茶的是大理白玉,脚下踩着番邦进贡的羊毛地毯,就连床上的被面都是手工绣制。
这哪是侍女的房间,无论北乜皇城里哪个大家闺秀住进来,都不算委屈。
“阿秀姐姐,咱们真没走错地方吗?”
阿秀双手叠在小腹前,仍旧是端端正正的站着,即使不在主家面前,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大概知道小昱心里想的是什么,见到这些的人,少有无动于衷的。
“你生在北国,裴家又向来低调,才会这般惊讶。”但她并没有多做解释,话题又转到裴珬身上。“姑娘在裴家或许不受待见,但家主不曾亏待她,尤其是钱财,一向是要多少给多少。有时姑娘与家主赌气了,就胡乱去买东西,自己房里放不下,便会放到我这里来。”
小昱心里了然,敢情裴珬只是仗着与裴思锦的堂姐妹情谊做了凤凰阁的阁主,又吃穿不愁。但她这般任性,在家族里没有靠山凭依,早晚裴思锦厌倦了哄着她玩儿,失了势不知会落到怎样的境地,也难怪那些侍女敢出言辱她。
说话间,阿秀从衣橱里拿出一套侍女衣物,递给小昱。
“这套衣服我之前穿着大了,你比我高些,或许正好。过几日让人量好尺寸,再做几套新的给你。”
小昱谢过她,把衣物接到手上,过程中无意碰到了阿秀的手背,冰冰凉凉的,右手虎口处还有经年累月磨成的茧。
她心念一转,看来这位阿秀姑娘不仅体寒,还有一双会使剑的手。
小昱换上衣服,还真是恰好合身,随后出门去寻阿秀。
阿秀正在小厨房里亲自动手熬荷叶莲子粥,小昱从前没做过这些活,只能在一旁有些笨拙的用蒲扇扇着灶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阿秀扯些闲话。
“这样的事,平日里都是姐姐在做吗?”
算起来阿秀应当是裴珬的贴身侍女,就算放在普通大户人家,这些事也是轮不到她来做的,顶多只是盯着,不会亲自上手。
眼下却是看不见其他人,只她们两在这儿忙活。
“就算有人愿来做,我也不会假手于人。姑娘处境不易,你往后做事也要加倍小心。”
小昱有些讶异,她从前也曾听说过大户人家后院里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但裴珬这样的身份,又碍不着谁的事儿,顶多是娇纵了些,竟还需防着内贼?
“姐姐待姑娘还真是尽心尽力,想必是从小与姑娘一起长大的吧?”
阿秀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去看锅里的热粥。
“我同你一样,是姑娘从人贩子手上买回来的,也不过跟了她一年。”
小昱觉得自己大概说了什么话惹得阿秀不快,便不太敢出声了。但她也是接触过那些人贩子的人,虽然看起来尽是健壮的彪形大汉,功夫却是平平,阿秀手上应该也会些拳脚,怎么会让人捉住当奴隶给卖了?
小昱思来想去,最终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阿秀技不如人,沦落至此,二便是她与自己一样,怀着目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