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矛盾
裴思锦离开后,凤凰阁便成了余下这帮姑娘们的舞台。
“马屁精。”
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样一句,紫英自然听见了,原本就是刚受了气,心里愤懑,免不了要找人撒气的,那人却自己撞了上来。
“谁说的?有本事说,便也要有胆色站出来!”
紫英手里的玉笛是裴家权力的象征,笛子的材质,成色,皆是判断标准,故她将玉笛一指,便没人再敢说话了。
平日里芜菁很得人心,紫英原是与她们一等的,这突然变了天,难免有人气不过,但也是那一瞬的事,现在谁才是这凤凰阁里掌事的,她们也并非不识时务。
一个看上去年纪尚小的女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紫英面前,磕了几个响头。
“姑娘,方才是奴婢昏了头,糊涂了,姑娘大人有大量,莫与奴婢计较。”执玉笛者可掌底下人的生死大权,她说完狠了狠心,又连着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通红一片。
紫英握着玉笛的手缓缓收紧,那侍女额头上已隐有血迹,但饶是如此,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家规即是家规,以下犯上者,本应废其武功,赶出裴家,今日我念你初犯,便掌嘴二十,小惩大诫吧。”
阁中不服者众,但即使如此,也无人敢站出来为那侍女说话。
裴家家规,求情者同罪。
跪在地上的侍女无望,只得看向芜菁,芜菁终是看不惯她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模样,向前走了两步,至紫英面前。
“紫英,你我皆是同袍,她已认错,又是初犯,不如就罚两月银子,阁中姐妹都看在眼里,往后必然不会犯了。”
紫英自然不理,现在她才是阁中管事,不给人一点教训,往后岂非还有人心向芜菁,瞧不起她。她将心一横,转眼间抬起右手,就要打在跪地的女子脸上。
芜菁不防,好在练了多年武,反应极快,立马伸手去挡。
紫英嘴角一扬,她正是盼着芜菁出手,才好找她的错处,寻个机会教训她。
左手中的玉笛在紫英指尖转了一圈,以极快的速度向芜菁心口攻去,芜菁虽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招,但互相之间的招式都是熟识的,破解起来也容易。她不退反进,微微侧身避过攻过来的玉笛,凑近紫英,反抓住她的手臂,紫英一惊,向后退去,被芜菁抓住了玉笛的另一头。
“你做什么?以下犯上,难道是想与她同罪受罚吗!”
紫英发现自己竟夺不回玉笛,只能僵持着,大声呵斥,心里却没什么底气,虽然裴思锦不知为何突然把玉笛给了她,但她心里清楚,芜菁始终是裴思锦身边的人,自己在她面前,不过逞一时威风。
芜菁倒是没像她想的那样借题发挥,反而松了手,恭恭敬敬退了一步,弯腰行礼。
“是芜菁逾矩了,但姑娘才上任,切莫伤了姐妹们的心。”
身后的女子们交头接耳声不断,芜菁兀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见紫英还在犹豫,她十分利落的跪了下去,冲紫英伏首。
“奴婢恭喜姑娘,我等愿追随姑娘,遵从家训,护卫凤凰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见芜菁如此,她身后的女子们也渐渐犹疑着一一跪下,重复她说过的话。
紫英未曾料到芜菁会向自己下跪,她深知自己若是还计较此前那些事,难免被人诟病,只得不情不愿的扶起芜菁,赌气般哼了一声,走开了。
芜菁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星光如剑刃上的寒芒闪耀,直到有人围上来,她才又换上略冷淡的笑。
“姑娘,她才拿到玉笛就这般嚣张,往后不知会怎样呢。”女子噘着嘴抱怨,显然是还为方才的事气不过,接着便有另一人随声附和。
“就是,她不过威风一时,要不了多久家主就会想起姑娘的好。”她说完顿了顿,看了看周围,见都是熟人,便壮着胆子接着说道,“但姑娘被家主收去玉笛,不都是因为那个扫把星吗。当年建这凤凰阁费了不少力气,也不知家主是怎么想的,竟让她来做阁主,若是换了姑娘,凤凰阁必然不会是现在这样。且今日若不是她胡闹,也不至于此。”
芜菁轻轻抬了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眉目清冷,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
“看来今日我说过的话你们就忘了,不管是家主还是珬姑娘,对于我等都是主子,妄议主子是何等后果,想必尔等都知道,就不需我多言了。”
那出言不逊的女子往后缩了缩,她虽然不知道芜菁这话是否出自真心,但至少表面上的态度十分明了,她若是还不识相,就是不知趣了。
芜菁见无人再敢多话,心想今日的风波算是平了。她微微仰头望向被白幔挡住的高楼一角,惊动了躲在黑暗里看了许久好戏的裴珬和小昱。
裴珬料到她早知道自己没有离开,虽然隔着白幔看不真切楼下的情形,但芜菁看过来的瞬间,她就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意,于是拉着小珬穿过长廊,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合上房门,裴珬仍有些心绪不宁,她坐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口口啄着,就像河边饮水的鸟。
小昱则是见什么都新奇,在房间里逛了两圈。
方才听到的对话,似乎裴珬在凤凰阁中的地位并不高,虽然挂着个阁主的名义,却在家规森严的家族里连侍奉的下人都敢出言侮辱。小昱偷偷看了一眼静坐发呆的女子,想到自己给她带来的麻烦,难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奴家里从前也有些小钱,但我看着都比不上这一屋子的物件,家主待姑娘还是有心的。”小昱站到裴珬身后,轻轻给她捶着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裴珬的拇指摩挲着茶杯上的青色花纹,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没接她的话,“你往后在阁里做事,避着芜菁与紫英些,免得她们与我过不去,找你的麻烦。”
小昱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意义的光,接着莞尔道,“奴都听姑娘的。”
“小昱,你还不曾说过自己的姓氏。”
“奴姓孙,子小孙。”
“可是从北国来?”
“是,家在清河。”
清河裴珬不曾去过,却在书里看见过,那儿临近沧泯江的一条支流沂河,的确常有涝灾。
“家乡遭了天灾,痛失双亲,又流落到了丹颐,吃了这许多苦,心里必然不好过吧。”
小昱的手在空中停下,低低叹了口气,眉目间染上哀色。
“姑娘,奴至丹颐已两月有余,虽也常忆及昨日种种,思念父母兄姐,却晓得逝者已矣,生者当自重的道理,能遇上姑娘是奴的福气,往后只想好好侍奉,报答姑娘相救的恩情。”
“你倒是看得开。”裴珬拉过她的手,温柔握在手里,眼角眉梢都是柔情怜惜。“往后私下里不必以‘奴’自称,你也看见了,我在这凤凰阁中与你无异,若是能有知己朋友相伴,多几分温情也是好的。”
“奴……我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