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美国梦——说远很远，说近很近

俗话说，十年磨一剑。丹江用了10年时间，拿到了美国绿卡，身份由“黑”漂“白”。聊起这段经历，他经常跟我讲的一句话是，“美国梦”说远很远，说近也很近。

1985年到美国求学那一年，姜学炳45岁。相对于丹江而言，姜学炳的绿卡拿得相对容易一些。

上世纪80年代，去美国留学是一件新鲜事，也是令不少人分外羡慕的事。

当年，去美国驻中国上海总领馆面签之前，姜学炳清楚地记得，他拿了一本自己的画册，并把《解放日报》和上海《文汇报》关于他当选上海市工艺美术协会副理事长的报道塞在一本画册中，递给签证官。签证官看了之后，顺利地给他签发了全日制学生签证（full time student visa）。

“面签那天，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被拒签的人流着眼泪。”姜学炳回忆说，那时的美国签证远比现在难拿得多。但对于姜学炳来说，赴美签证相对容易，更难办的是护照。

出国前，上海市工艺美术设计协会（1985年2月成立，由原上海市工艺美术协会与上海市工业设计协会合并组成）理事长胡铁生经常与姜学炳一起到北京开会出差。每次开会，胡铁生都会带着姜学炳，因为姜学炳擅长绘画，能应付一些场合。通过胡铁生牵线搭桥，一位领导帮他办理了护照。

到了美国以后，由于是学生签证，姜学炳不能到学校以外的地方打工，打工时也只能拿现金，不能拿支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姜学炳让朋友帮忙，让别人把支票先开给他朋友，由朋友取现之后转给自己。

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对于中国留学生来说，获得一纸绿卡是梦寐以求的，也是扎根美国最基本的前提。

1989年12月，芝加哥城市学院等几所院校举办大学生圣诞卡设计比赛。经过评选，姜学炳设计的圣诞贺卡获得了第一名。芝加哥当地媒体《芝加哥论坛报》和《太阳报》都报道了这件事。

《芝加哥论坛报》当年12月19日的报道是这样写的：

 

对于一份简历来说，应该是不错了吧？

1981年，西德政府定制的景泰蓝钟的设计；

1976年，参与毛主席纪念堂设计；

1972年，参与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期间下榻锦江饭店外交公寓的内部设计；

1969年，参与北京地铁站的美术设计。

在日本东京、北京和亚特兰大举办过画展。

……

现在，在简历上，姜学炳可以再增添一项——在芝加哥城市学院圣诞贺卡设计比赛中荣获第一名，奖金100美元……城市学院授予他的100美元奖金，比他参与设计的毛泽东纪念堂和北京地铁站的酬劳整整多了100美元。这可能是他为什么来这里（选择来美国）的原因。

……

享有国际知名度的姜学炳获得了100美元奖金，他需要这100美元。

他几乎承担不起杜鲁门学院的学费，由于持有的是全日制学生签证，所以他不能从事兼职。他需要工作赚钱，使他能够待在学校继续学习，但他却不能从事工作，因为美国政府（签证）要求他只能待在学校里。政府部门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姜学炳回忆说，没过几天，他收到了芝加哥移民局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姜学炳说：“我被吓了一跳。移民官说，明天下午两点半，你有没有时间到办公室来一下？”

“可以。”

第二天，姜学炳如约来到移民局办公室。他回忆说：“当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很紧张，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移民局部门要把我递解出境？”

到办公室以后，一位漂亮的女士走出来，“Are you Mr. Jiang? ”

“Yes.”

“Come on sit down please, you want coffee or tea? ”

“咖啡，还是茶？我想今天应该不是递解出境了，”姜学炳笑着说。这位女士告诉他，等一会，移民官要跟他面谈。

姜学炳后来意识到，在他获得绿卡这件事上，芝加哥的当地媒体发挥了重要作用。移民官跟他面谈之后，在姜学炳的护照上盖上了一个章。这一天，姜学炳拿到了心仪已久的美国绿卡（临时绿卡）。

随后，移民官又询问姜学炳有什么要求。“我说我太太还在中国，他说没有问题，后来他打电话给美国驻中国上海总领馆，协助我太太办理赴美签证。”“我太太接到电话时，也很紧张，以为是我在美国出什么事了。”姜学炳说。

大概过了一两个月，姜学炳收到了移民局给他邮寄来的正式绿卡。1990年，远在上海的妻子和儿女先后来到美国，一家人终于在芝加哥团聚了，“我太太很高兴，她自己跑美国驻上海领事馆申请签证，被拒多次，这次领事馆主动给她打电话”。

现在回忆起来，姜学炳说，移民局将他视为“杰出人才”，给他发了绿卡。直至现在，美国也很重视吸纳全球各地的“杰出人才”移民美国，而“杰出人才”移民在“职业移民”（Employment-based Immigration）类别中属于第一优先。

美国公民及移民服务局（简称移民局）官方网站发布的信息显示，杰出人才涵盖科学、艺术、教育、商业和体育五大类。在艺术领域内，画家、书法家、舞蹈家、音乐家、音乐指挥家、歌唱家、歌星、影星、名模、电视主持、影视导演、编辑师、动画设计师等都包括在内。

移民局官方网站显示（截至2013年9月10日），杰出人才移民（EB-1A）属于美国移民法规定的以雇佣为基础的职业移民五个类别中的第一优先类别，占美国每财年（10月1日至来年9月30日）全球职业移民签证配额14万的28.6%，即40040个移民签证。

“杰出人才”不需要有美国雇主，不需要在美国投资，不需要办理劳工证，不受学历和年龄限制，申请后也不需要排期，是艺术、体育、教育、科技和商业等领域成功人士移民美国的最佳选择，并且一个人申请获得批准，全家可以移民美国。

申请过程中，如果申请人获得过诺贝尔奖、普利策奖、奥斯卡奖或者是奥运会奖牌等国际大奖，则自然而然能证明你的“杰出”。但如果申请人没有获得过这些奖项，则要满足美国移民法10条规定中的3条，才可以申请。以下是移民法10条相关规定，需要申请者提供相关的证据予以证明：

 

1．申请人获得过比全国范围或世界范围认可程度稍低一点的奖项（Evidence of receipt of lesser nationally or internationally recognized prizes or awards for excellence）；

2．申请人具有专业协会的会员资格。入会条件必须是取得杰出成就，并且该成就要由同领域国内国际的专家认可（Evidence of your membership in associations in the field which demand outstanding achievement of their members）；

3．申请人的成就曾经被专业报刊或其他主要媒体报道（Evidence of published material about you in professional or major trade publications or other major media）；

4．申请人曾经担任过评审或评审团成员，评判过同领域内其他人的工作（Evidence that you have been asked to judge the work of others, either individually or on a panel）；

5．申请人在本领域（包括科技、学术、艺术、体育和商业）做出过原创性的重大贡献（Evidence of your original scientific, scholarly, artistic, athletic, or business-related contributions of major significance to the field）；

6．申请人在本领域内的专业刊物或其他学术刊物上发表过专业学术论文（Evidence of your authorship of scholarly articles in professional or major trade publications or other major media）；

7．申请人的作品在艺术展览会上展示过（Evidence that your work has been displayed at artistic exhibitions or showcases）；

8．申请人在其领域内的知名机构中担任领导或重要职务（Evidence of your performance of a leading or critical role in distinguished organizations）；

9．申请人享有高于同行业其他人的薪水或酬劳（Evidence that you command a high salary or other significantly high remuneration in relation to others in the field）；

10．申请人如果是表演艺术家，需要证明取得过商业成功（Evidence of your commercial successes in the performing arts）。

 

除杰出人才（EB1-A）外，职业移民第一优先类别签证还包括另外两小类，分别是：杰出教授或研究人员移民（EB1-B）和跨国公司经理或高管移民（EB1-C）。杰出教授或研究人员移民也必须要满足移民局规定的相关条款（6条中的至少2条），并且要提供今后在美国有雇主的证明。

如果是跨国公司经理或高管移民（EB1-C），必须是受聘于美国雇主的海外雇员，公司在美国经营至少一年时间，或者是受聘于该公司附属公司、子公司或其他法人实体的海外雇员。

以雇佣关系为基础的职业移民，一共有5个优先类别，除第一优先（EB1），即具有杰出才能的人；还有第二优先（EB-2），即专业人才和具有特殊才能的人；第三优先（EB-3），即技术工人、专业人士和非技术工人；第四优先（EB-4），即特殊人员移民和第五优先（EB-5），即创造就业机会的投资移民。

第二优先（EB-2）分为两个小类别，包括非常规的国家利益豁免（NIW）和常规的EB-2劳工证。国家利益豁免不需要证明劳工短缺，也不需要雇主支持，而常规的EB-2，需要雇主证明劳工短缺。

对于国家利益豁免，需要证明申请人做出的贡献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对于常规的EB-2劳工证，申请人必须符合的申请条件是：拥有“高等学位”（Advanced degree）或“特殊技能”（Exceptional ability）。

“高等学位”要求申请者拥有硕士及以上学位，或者至少拥有学士以及在该领域至少5年的工作经验。如果没有高等学位，申请者需要证明拥有“特殊技能”。

“特殊技能”，指申请者必须证明自己在科学、艺术或商业方面拥有特殊才能。特殊技能指的是，与该领域其他人相比，申请者拥有更出色的专长。同时，与国家利益豁免申请一样，“特殊技能”申请者也需要满足7条规定中的至少3条。

以下是国家利益豁免的7条相关规定，需由申请者提供相关的证明材料：

 

1．在与你的特殊技能相关的领域，曾经获得过学院、大学、学校或其他教育培训机构颁发的官方学术证明如学位、毕业证、证书或同等奖励等（Official academic record showing that you have a degree, diploma, certificate, or similar award from a college, university, school, or other institution of learning relating to your area of exceptional ability）；

2．（由前任或现任雇主提供的信函证明）在你的专业领域内，有至少10年的全职工作经验（Letters documenting at least 10 years of full-time experience in your occupation）；

3．有在相关领域的专业从业执照（A license to practice your profession or certification for your profession or occupation）；

4．申请人由于自己的特殊技能而获得薪水或其他报酬的证据（Evidence that you have commanded a salary or other remuneration for services that demonstrates your exceptional ability）；

5．申请人是专业协会的会员（Membership in a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

6．提供在你所在领域取得的成绩或做出重要贡献获得认可的证明。认可方为同事、政府机关、专业或者商业组织（Recognition for your achievements and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to your industry or field by your peers, government entities, professional or business organizations）；

7．其他类似能证明具备资格的证据也可以接受（Other comparable evidence of eligibility is also acceptable）。

 

职业移民第三优先（EB-3），包括技术工人（Skilled worker）、专业人士（Professionals）和非技术工人（Unskilled workers/other workers）。

第三优先包括三小类：“技术工人”：申请者必须能胜任至少需要两年的训练或工作经验的工作；“专业人士”：拥有大学本科学位；“非技术工人”：申请人能够胜任需要两年以下训练或工作经验的工作。

职业移民第四优先（EB-4），即特殊移民签证，其中包括宗教工作者；新闻广播人员；伊拉克/阿富汗籍翻译；协助美国工作的伊拉克人；国际组织雇员；医生；武装部队成员；“巴拿马运河地区”雇员；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退休人员；已故北约人员的配偶及子女。

第五优先（EB-5），即创造就业机会的投资移民。投资移民项目深受中国人欢迎。投资移民要求外国投资者通过创造就业和资本投资，以达到刺激美国经济的目的。根据要求，两年内（某些情形下，两年以后的合理时间内），为美国创造至少10个全职工作岗位。投资移民项目对投资数额的要求是：通常情况下100万美元，如果是在目标就业区（Targeted employment area），即失业率在美国平均失业率1.5倍以上的失业或偏远地区则需要50万美元（参见后文详细叙述）。

EB-5投资移民的优势在于：投资人不受任何商业背景、年龄、教育程度以及语言能力的条件限制，只要证明投资者所投的资金来源合法即可。所投资金不一定非要通过自己经营所得，也可以通过继承或受赠获得。

投资者及配偶、未满21岁的未婚子女均可以同时申请移民。EB-5投资移民的投资人必须年满21岁，没有任何经商、工作和学历等资格要求。但是，投资人必须已经或正积极投入规定的资金，无犯罪记录。

姜学炳通过职业移民美国，得益于他高水平的职业素养和绘画天赋。从4岁开始，姜学炳师从中国著名画家张汀和黄胄学习绘画。作为一名艺术家，在移民官看来，姜学炳符合职业移民中的“杰出人才”标准。首先，他从事绘画设计，获得过重要奖项，无论是来美之前的奖项，还是之后的圣诞贺卡头奖，均得到公认。其次，在日本东京和北京等地举办过画展。《解放日报》和《文汇报》对他当选上海市工艺美术协会副理事长的事也均给予了报道。

姜学炳最为得意的作品是《红楼梦——十二金钗》。这一系列作品获得了2007年“中国收藏家喜爱的艺术大师和精英评选特别金奖”和2007年“第九届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博览会暨中国工艺美术优秀作品评选”特别金奖。

1993年底，芝加哥举行国际艺术博览会，姜学炳的《红楼梦——十二金钗》中《宝钗》和《美人鱼》等一些真丝挂毯作品正式亮相，让一些同行叹为观止。全美三大有线电视网之一的ABC电视台原计划对他采访30分钟，但记者团队由于被姜学炳的作品和幕后故事深深吸引，最后破例为他做了超乎寻常的报道。

“他是ABC的大记者，刚进门的时候，对我们华人是瞧不起的。你是黄皮肤的艺术家，他们根本瞧不起你，我说请坐，请喝点东西。”

“No, no, no, no time, I have only half hour interview. ”“他说只有半小时采访，我不能得罪他，这可是免费广告。后来，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结果他告诉摄像说后面的采访取消了，直到摄像说电池彻底没电了，从1点半开始一直到5点。”姜学炳说。

原计划播出30秒的节目，30分钟的采访素材足够了。但ABC的记者被姜学炳的作品迷住了，“最后他紧紧地拥抱我”，姜学炳记得非常清楚，记者整整采访了姜学炳3个半小时，最后电视节目播出的时长为2分30秒。

2012年4月29日，姜学炳受邀到美国白宫参加聚会，有机会与总统奥巴马和前总统克林顿见面。其间，姜学炳将自己出版的精装画册分别赠予他们两人。5月6日，姜学炳以贵宾身份出席在芝加哥麦考米克会展中心举行的晚宴，与奥巴马和克林顿再次见面。

晚宴开始的前一周，克林顿的秘书给姜学炳打电话转达了谢意，言语中透出克林顿特别欣赏画册中一幅名为《银雾》的作品。在这幅作品中，一只银狼站在雪中，目光炯炯地凝望着远方，在雪地的辉映下闪着冷冽的光芒。

姜学炳说，“为了创作《银雾》，我到芝加哥的林肯动物园，到威斯康星的动物园也去过，近距离地观察狼”，《银雾》这幅作品历时3个月才创作完成，其中狼色皮毛，运用留白的技巧，增加了创作的难度。很多人有意收藏，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为了感谢克林顿的赏识，姜学炳特意制作了唯一的一幅复制品赠予克林顿，当时有媒体报道称，“姜学炳把中国狼引入了美国白宫”。

奥巴马则收藏了姜学炳创作的另外一幅作品《老寿星》，也是这一作品目前唯一的复制品。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姜学炳说，他的复制品都有编号，每幅作品至多200张。“他们（加工厂）制作的时候，我亲自去看过，他们复制出2000张，甚至更多，让我从中选出最好的200张，其余的都当场销毁。”

早在出国前的1972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因为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美国总统首次到访，为了让尼克松在这趟“破冰之旅”中感到宾至如归，中国政府的各项相关工作做得非常细致。姜学炳受指定担任相关工作的美术工艺总设计师，负责尼克松下榻的锦江饭店套房的艺术设计，以期让尼克松领略到中国的热情和艺术魅力。

1973年8月25日至9月6日，北京举办首届亚非拉乒乓球邀请赛，国家体委征集一流美术设计家齐聚北京，设计10个冠军奖杯，国务院、国家体委和评审专家从600多幅设计方案中反复评选，最后由周恩来总理亲自确定10幅，姜学炳创作的作品荣列其中。

1984年4月26日至5月2日，时任美国总统里根应邀访华。

因为里根是中美建交后首位来华访问的在任美国总统，中国国家领导人非常重视，在人民大会堂举办隆重的招待宴会。姜学炳说，当时的菜单不太美观，上级要求重新设计，所以全国很多艺术家一起设计，并进行匿名评选。“我当时资历浅，就拿作品说话，最后我设计的作品入选总统宴会菜单。”

来美国之后，姜学炳也创作了很多作品，注重中西方文化在艺术表现手法上的差异与融合，力求让更多的美国人接受。

1989年，总部位于芝加哥的艺术品收藏公司Bradford Exchange购买了姜学炳的作品“西湖的故事”版权，并把它们烧制在瓷器上。姜学炳用版税在迪尔菲尔德买了一栋房子，价值十几万美元，这是姜学炳来美国之后第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

再后来，姜学炳搬到了现在位于莱克福里斯特的别墅。莱克福里斯特当地杂志“Forest & Bluff”曾以封面文章对他做了专题报道。文章这样写道——姜学炳精通国画、现代画、工艺美术和书法，是四项传奇的缔造者（A man of four legends）。

如今，姜学炳已到古稀之年，但仍勤于创作，一方面还在继续构思和创作新作品，另一方面也在潜心充实和完善过去的系列作品。

精工细笔的工艺美术创作特费眼力，姜学炳感慨，“很多人想收藏我的作品，但现在（比如像《宝钗》和《银雾》）这样的作品我已经画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