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证不是辨症
中医坚持“无罪推定”,也就是不受西医诊断的影响,尽量地遵循中医的“灵魂”,而这灵魂是什么呢?一个就是整体观念,而另外一个“灵魂”是辨证论治。
这里要强调的是“证”的写法。“症”与“证”有很大的区别。症即症状,是病人感到的自身异常变化及医生通过观察、了解、听诊获得的异常征象。症是分析与判断病情的原始依据,主要包括症状(如头痛、咳嗽、胸闷)和体征(如面色白、舌质红、脉弦滑)。证即证候,是疾病发生和演变过程中某阶段本质的反映,它以一组相关的症状,不同程度地揭示病因、病机、病位、病性、病势。
所谓“辨证”就是把四诊(望诊、闻诊、问诊、切诊)所收集的资料、症状和体征,通过分析、综合,辨清疾病的病因、性质、部位,以及邪正之间的关系,概括、判断为某种性质的证。论治,又称为“施治”,即根据辨证的结果,确定相应的治疗方法。辨证是决定治疗的前提和依据,论治是治疗疾病的手段和方法。辨证论治的过程,就是认识疾病和解决疾病的过程。辨证和论治,是诊治疾病过程中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体现,是理法、方药在临床上的具体运用,是指导中医临床的基本原则。
简单点说,中医的“证”不是“病症”,我们以病毒性感冒为例说明,感冒是病症。如果属于中医的风热型可以用金银花、连翘来轻热解毒、辛凉解表,也就是用抗病毒的药物来治疗病毒,老百姓认可,医生也愿意,这就是“非典”的时候“板蓝根冲剂”卖断货的原因。但是刚好遇到恶寒,重发热轻,而且无汗,头痛身疼,舌苔是白的,脉是浮紧的,传统要求用的麻黄汤,只要符合上症,吃了就好,没有一味解毒抗病毒的药,但是治疗好了“感冒”当然也抗了所谓的“病毒”。
所以在中医看来——无论什么“病”只要有恶寒发热、无汗而喘、舌苔薄白、脉浮紧的症状就可以用麻黄汤,并不管你是否微观检查出来什么细菌或病毒!
实际上,中医是整体的看问题,认为“有诸于内,必形见于外”:里面的问题,脏腑的失和,外面可以表现出来的。比如上面说的麻黄汤就是治疗外感风寒,肺气失宣的。肺气失宣了,不用“拍片子”和“照X光”,中医就可以通过恶寒发热,头痛身疼,无汗而喘,舌苔薄白,脉浮紧等症状就能发现并诊断和治疗。如果患者凭着“拍片子”来找中医看病,肺纹理粗了,诊断是急性支气管炎,这样则很容易影响中医的治疗,因为不用抗生素和所谓清热解毒的药,好像和“片子”不相合,也就对不起病人花的钱。
中医在找出感冒是风寒还是风热,亦或是暑湿、气虚、阴虚,这个分析查找的过程就是“辨证”。而确定治疗方案和开方子就是“论治”的过程了。
像同一个感冒,用不同的方子来治疗叫“同病异治”;而相同的方子来治疗不同疾病则叫做“异病同治”。比如脱肛、久泻、子宫下垂、脏器下垂等,本是不同的病,但是其病机都属于“中气下陷”,所以都可以用升提中气的方法来治疗。由此可见,中医的辨证论治,着眼于“病机”而并不在于病的异同,所谓“证同治亦同,证异治亦异”针对不同本质的矛盾用不同的方法来解决,是辨证论治的精髓,与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一脉相承,与西医的诊治方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例如,曾经见过这样一个女病人,25岁,来看病的时候,她妈妈说她得了懒病,早上上班出门的时候还神采奕奕的,晚上下班回来以后眼皮就耷拉下来了,有气无力,在家里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做,视力也不好,一到晚上看东西就是重影,月经量大,有时候一个月来两三次月经,在妇科吃调经、养血、止血的中药一段时间,效果不明显,就决定换个中医看一下。下午四点多来的,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她把头歪在妈妈的肩膀上,接诊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女孩子这么大了,还如此的娇气。饮食不香,吃饭后腹胀,大便溏。时而腿肿。三年来,非常喜欢睡觉,睡个几个钟头,就仿佛打了氧气一样,才有了“人色”,说话也才能听得明白,否则如“燕语莺声”哼哼唧唧,像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面色白,舌头淡,苔薄白,脉细无力。
大家记不记得1992年一部非常有名的电视剧《过把瘾》,里面的主人公方言(王志文饰演)得了一种叫做“重症肌无力”的病。西医认为重症肌无力是神经肌肉接头处传递功能障碍所致的自身免疫性疾病,早期大多表现为眼睑下垂、复视、斜视等,随后的进展很快,约有40%的患者在数月至两年内转化成全身型肌无力,易造成严重的肌肉无力、肌肉萎缩。若疾病发展至后期阶段会导致瘫痪、吞咽困难、构音障碍、呼吸困难,甚至严重缺氧,危及生命。
大家比对下,这个病人的症状和早期的重症肌无力是不是有点相似。随后在某西医医院也做了重症肌无力的确诊。
而中医认为其根本原因在人体的脾(中医所说的脾,可不是西医的脾)。脾有个很重要的生理功能,就是主升清。升,是上升的意思,脾气的运动特点是以上升为主。清,是指水谷精微。脾主升清,就是指脾气上升,将其运化的水谷精微向上转输至心、肺、头、目,通过心肺的作用化生气血以营养全身。如果脾气虚,不能升清,能量不能供给全身,则出现萎软乏力的症状。
而这个女孩子就是因为脾气虚弱,运化失职,水谷内停,故饮食不香没有胃口,脘腹胀满;水湿不运,流注肠中,故大便溏薄;脾主肌肉、四肢,脾虚日久肢体失养,故神倦乏力;中气不足故少气懒言;脾虚失运,水湿浸淫肌表,故面色白,腿浮肿;脾气虚不能摄血,故月经量大时长;舌淡苔白,脉细无力,是脾气虚弱之象。若脾气虚日久,中气下陷,不得升举鼓舞脏腑,会导致脏器下垂,甚至脏器颓废不用,则生命垂危。
我的中医诊断是:脾不升清证。治疗应以健脾益气,升阳举陷为主。所以就用了古方补中益气汤加减治疗:黄芪30克,党参15克,白术15克,甘草10克,当归10克,陈皮10克,升麻6克,柴胡6克,生姜3片,大枣5枚。考虑到病人月经量大时长,又加了仙鹤草50克,三七10克。一日一副,水煎服。
通过这个案例,我们可以将中医的精髓讲解得很明白。
第一,人体是个整体,所有的症状都不是各自存在的,所以在整体观念下,此例病人,我们找共性的东西,那就是:脾气虚,不得升清。
第二,脾气虚到一定的程度,是会发展到下陷的,到了下陷则病势更重,所以要动态看问题。
第三,确定了脾不升清证这个诊断后,所有的治疗都围绕着健脾益气和补中升阳来展开,这行为就是辨证论治。
第四,不被西医病名所局限,只要是辨证准确了,无论是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等等。无论病人是重症肌无力还是脱肛、胃下垂等病,只要是有这些症状就可以诊断,而且治疗方法恒定,就算不同名字的疾病也都可以按此展开(这就是所谓的“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的具体运用)。
第五,中医的方剂是死的,而病人和病是活的。方剂要随着病的变化而变化,不可以墨守成规,要不然虽然方法恒定,但是疗效也不会确切。这个过程充分说明了辨证论治的灵活性。
上面这个病例,加了50克的仙鹤草,农村叫脱力草,在农忙时候,白天出力大了,很疲劳,晚上抓一把仙鹤草加几个红枣熬水喝,可以治疗“脱力”。而此病人所谓的“懒”就是一派的“脱力”的气虚气陷之象。而且仙鹤草还可以有止血的作用,对月经量大,时间延长属于气虚者,有固涩的作用。此物一物两用,别具匠心。
在服用15剂以后月经来潮,量适中,5天干净。气力大增,疲劳的症状也减轻很多,吃饭等也有改善,到45剂左右,上面所述症状几乎消失。共服药150余副,就是用“补中益气汤”为基本方加减出入,如遇胃胀加点砂仁,遇恶心加姜半夏等等,大法始终没有改变。
一个守字,守住中医的灵魂: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然后守方,不轻易改变有效的治疗方法,所谓“效不更方”。当中医,就应有自己的信念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