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宿命缘劫,浮生何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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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气氛很怪

两天后,山庄,晨。

茱萸一边逗鸽子,一边气生闷气。

四哥把她留在山庄,一行人背着她偷偷摸摸的离开,她自然气不过,差点掀桌子。

她想出庄,护卫不放。

司徒璋寸亦是在后面步不离守着。

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回头,就忍不住斥责他:“就知道你没用,一点都不向着我。”茱萸越说越气:“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再也理睬你了,等你看不住,我便自己一个人出去!”

对于她的责怪,司徒璋默然受着:“晋国处处凶险,公主实在不该无理任性,王上让公主待在山庄,必有用意。”

茱萸顿了顿,眼神微变。

她小时候被送到万安寺,司徒璋经常随他母亲来万安寺上香,四哥母妃与司徒璋母亲颇有渊源,受四哥所托,司徒夫人每回上完香都会来探望她,一来二去,她便与司徒璋结识。

他那时小,知道她是公主,不太敢和她玩,但碍于他母亲的威严和命令,又不得不跟着她。

在她眼中,他就是个乖乖跟在她后面的小男孩,只要不违道义,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会反抗,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挺讨厌他眼中的君臣有别,也讨厌他对她的唯唯诺诺,更讨厌他的恭敬低唯,她想要的,是一个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而不是一个忠诚的臣子。

此刻,她竟然从司徒璋嘴里听到无理任性这个贬义的评价词,着实惊讶,茱萸恨不得咬字重复:“你说我什么?无理任性?”

司徒璋以为她生气,忙道:“微臣莽撞,望公主肯听王上一言,勿让王上担心。”便不敢再说多余的话。

茱萸不是怒,以为他是开了窍,终于不再用他那张毫无情绪且时刻写着我很听话的脸面对她,可他一句微臣莽撞,又打回了原形。

果然,还是这样。

他事事以四哥的话为先,嘴里除了王上公主,没点其他的。

茱萸还是气不过,围着他转了半圈:“我任性,我无理,那又如何,你我还未成亲,你便要先开始立规矩教训我了?”

“公主误会了,微臣不是那意思,微臣怎敢训公主,我……”憋了半天,司徒璋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却因她提起成亲,耳朵涨的通红,心想,若以后真的成了亲,他定是日日被她训,哪里敢教训她。

茱萸知他没那个胆,心底更不畅快,只好道:“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个。”便往廊回边走去。

前头忽的有护卫现身,通知两人。

“公主,王上回来了。”

茱萸几乎是狂奔。

一连七日,他们舍得回来了!

山庄门口,踏门而入的一行人极为狼狈,南宫祤面容紧绷,强撑着身上的伤,冥栈容脸色苍白,有点虚弱,而花忍更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除了脸就没见一块好地方,背后跟着的影卫也少了。

他们……

“四哥!”茱萸惊呼一声,扯着南宫祤上下一顿查看:“……四哥,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南宫祤话音温和宽厚:“不碍事,一点小伤,养几日便好。”随即担忧道:“你在这,没惹事吧?”

“四哥,我最听你的话,一直在这好好待着,怎会惹事。”茱萸摇头,活脱脱像个乖孩子。

尾随的司徒璋差点忍不住。

她一天至少有数十次想出去,但次次被拦阻,被拦之后不甘心,只能对着那群护卫挥剑练手撒气。

这哪里是不惹事啊?

茱萸不以为然,有嫂嫂在,惹事这种事都快已经轮不到她了。念及此,茱萸奇怪,四处瞟了好几眼:“嫂嫂呢?”

“她……过两日会回来的。”

茱萸心中忐忑,他们这一趟,显然损失惨重,简直就像逃难逃回来似的,个个负伤不说,连嫂嫂也不见了人影,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不敢多问:“四哥,我扶你回房。”

山庄中,没有婢女,只有几十个护卫,茱萸认为那些护卫粗手粗脚的,自是不放心,于是,亲自上阵给自己四哥料理伤处。

好在伤口先前处理得不错,并没有恶化,看着翻红的伤处,茱萸仍是心疼得紧。

她一直以为,自己四哥是个从来不会受伤的人,小时候的印象里,他很高大,会给她挡风挡雨,会照顾她。

后来,他继任王位,待朝局安稳,顺理把她接回宫,他总是管她太多,不许这不许那,但又对她宠溺得没话说,给她最好的华阳宫居住,给她千挑万选择夫婿,给她封号赏赐。

她待在宫里很闷,常常不满,便会与他任性置气,还把王宫作闹得天翻地覆,他收拾完烂摊子,责斥她几句,又一如既往的待她好。

长大一些,她也懂事了,虽然从小没爹爱没娘疼,却有一个哥哥,一个给予她锦衣玉食允她荣华恩宠的哥哥。

南宫祤咬了咬牙,吸了好几口气,几乎全程都在忍着痛,这妹妹养的太娇,笨手笨脚的,比那群护卫还不会处理!

他这时,忽然想起冥解忧。

那个女子,嘴里虽没一句好话,可弄起这些来,比茱萸温和多了……

好不容易忍着弄完一切,南宫祤轻一撇首,瞧茱萸泪眼汪汪,他不禁好气:“疼的是我,你哭什么。”

茱萸把泪憋回去,不愿承认自己突然矫情了,哽声道:“我没哭,是这药熏的眼睛疼。”又抬头:“四哥,不管你要做什么,别以身犯险,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喜欢你受伤。”

“这次是有些意外,下回我一定注意。”他好言宽慰:“好了,别担心。”

茱萸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花忍受伤不轻,你替我去看看。”

茱萸轻微点头。

为了让自己四哥安心,茱萸只得牺牲身份给花忍当一回端饭送药的侍女,到达房门口,推门而入。

花忍耳力极好,早在茱萸进来前,把刚放下的衣衫连忙批好,同时背过身去,心道,要想这公主学会敲门,真是比登天还难!

他问了句:“茱萸姑娘,有什么事?”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这是治外伤的,撒在伤处便好,这个是内服……”茱萸将东西搁置在桌子上,拿着两个盒子给他解说,在她记忆里,花忍也是个不会受伤的人,怕他不知道药怎么用。

花忍回了她三字:“知道了。”

她却还是没走。

茱萸有些踌躇,她与花忍并不算太熟,她能对四哥撒娇,对司徒璋颐指气使,对弃瑕蹬鼻子上脸,对夏大哥开开玩笑,好歹这些人是她从小就熟悉的人,但唯独不太敢惹花忍。

记得花忍刚跟着四哥的时候,整日板着脸,对人不理不睬,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不比现在,她还能借着四哥的气势吼他几句,毕竟真动手她也打不过。

花忍系好衣裳,回头,见她还呆着,冷着道:“有什么要说的就说。”

“真的?”茱萸立马来了劲:“那我说了,你胸前那掌印,是谁打的?”

入房时偶然一瞥,她看见他身上除了一些新的刀剑伤,还有一个掌印,那些剑伤对他来说不算大事,养几日便能痊愈,但那抹掌印,一定是他容色失白,行动迟缓的原因。

依她眼见,这巴掌大的印子可不是几日就能好得了的。

花忍被打这种事,岂能不让她好奇?

终于有人来挫一挫他的趾高气扬,她能不兴奋么!

花忍见她欢呼确幸的小脸蛋,脸色刷了层白:“谁跟你说我身上有掌印?你看见了?”

“我刚刚看见,你身上……”

“你看见了什么?”花忍声音寒霜,清清凉凉的眸子,刺骨的盯着她。

茱萸不由的后退了半步,有点怕他这幅现在立刻就要把她弄死的表情。

她不敢说了。

他是要面子的,只要表情藏的好,别人也看不见内伤。

难怪四哥要郑重交代,替他瞧瞧花忍,四哥明知却也未说破。

想明白,茱萸立即摇手:“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再见!”说完,为了保命起见,先溜为上。

花忍深深吸了口气,掀衣看了看自己身上青紫的掌印,没个一两月,这伤如何好得了。

但也不亏,指不定那白衣女子也正躲在哪疗伤!

茱萸从花忍房中出来后,心里头惴惴不安,经过几道回廊,路过冥栈容的房间。

其房门大开,她停了停步子。

冥栈容也算是四哥的人,不比花忍武功高强,只怕这一趟也不太平安,如此想着,她要不要进去瞧一瞧,代表四哥慰问一番?

司徒璋迎面缓缓而来,见她刚从花忍那里出来,杵在这不动,好似举棋不定,他温声问:“怎么不进去?”

茱萸愣了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太方便。”

司徒璋也知她行事素来任性,但在大局观上,比任何人都拎得清,她已有婚约在身,他看得出,她是想避嫌。

“我给容公子备了些药,公主与我同去探望,便是名正言顺。”

茱萸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便先他一步入了屋子。

一进来,茱萸闻到一股扑鼻的酒味,再抬眼,她见到冥栈容坐在案桌边,正倒酒入杯。

在她印象中,冥栈容不怎么喝酒,他曾说过,喝酒会让人不清醒,而他得时刻保持清醒。

他现在……不想清醒了么?

冥栈容察觉到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撇首去瞧,整个人募然怔住。

身上有伤,衣衫是微微敞开的,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哪顾什么仪表,谁料到她会突然进来。

这幅样子……

她不习惯敲门,他是知道的。

他一度想,自己喝了酒,是不是有点醉,看错了,但这酒烈度低,小酌几杯过过心里的瘾,问题应该不大。

直到看见她身后缓缓走进来的司徒璋,冥栈容瞬即清醒!

从夏朝到龙海这一路,他们两人早已经是出入成双。

可司徒璋……也不会敲门了吗?

搁下了杯子,他低首看到自己衣裳凌乱,今时不同往日,在她和她未婚夫面前,这仪容实是不妥,不得不迅速起来转身,动手整整齐齐扣好。

冥栈容回过头来,打声招呼:“方才失态,让公主与司徒将军见笑了,不知两位,是有何要事?”

司徒璋往前一步:“容公子受了极重内伤,王上担忧,特让我来送些伤药。”

说罢,司徒璋将手上的药物掷在案桌上,然后又问道:“此处离龙海王府不远,容公子可要回去看看?”

“伤心之地,没什么好瞧的。”冥栈容微微淡了音,瞥了眼案桌上的药物:“烦请司徒将军替在下谢过王上。”

司徒璋允首应答,撇向一直游离在外的茱萸:“公主可有其他话要说?”

这段时间,她与冥栈容之间那琢磨不定的气氛,总让司徒璋怅然,自指婚之后,她再未去过容府,也不再与冥栈容单独往来。

明明两人以前相处融洽,太过平静反而不正常……

冥栈容亦是看向茱萸。

茱萸回了神,面前两个男人这么齐齐的看着她,气氛有点怪。

她想问些什么,但最终没问。

那个从来都会想着点子逗她开心,从来不会让她有半点无聊的冥栈容,只是如今,突然有点陌生。

她动了动唇,只道:“容公子有伤在身,我们不便多打扰,容公子好生歇息,我们走吧。”

“好。”司徒璋淡了音。

临走前,到达门口的茱萸突然回头,见冥栈容又扯开勒紧的衣衫,懒懒的席地而坐,手执酒壶,有一种送走了客人,打算要继续喝酒的意思。

她心下不忍,忽的补了一句:“容公子有伤,少喝酒为宜。”

冥栈容怔凝半许。

房门响动,是她顺带把门关上。

真是有心了。

身上燥热不已,冥栈容继续拉了一下衣裳,随手倒了一杯酒,方要痛饮下肚解解心中烦闷,耳边却响起她临走前的那句交代。

最终,他放下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