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带她回家
离了那水沟很远,玲珑有些嫌弃自己身上沾染的臭味,尤其,身边还跟了个不明不白的男人,碍于这出口又是荒僻之地,这男人上回还对她动手动脚的,让她压力很大,只想快点摆脱他。
念及他功夫不错,她择了个委婉一些的称呼道:“少侠,你有家回家,别再跟着我了。”
“我没有家。”他道。
玲珑仍是嫌弃弄了弄自己身上的酸水味,碍于他在,哪怕包袱里准备了衣裳也无法用,很是无奈,不晓得他没家却跟着她是什么逻辑。
又念着他粗衣垢面,许是家里遭了变故也说不定,不得已,她掏了点银子塞给他,诚恳道:“回家吧。”
他拿着银子,有些缓不过神。
她走了几步,他却还是在后面跟着。
玲珑不得不发挥她一向精湛的演技,回头道:“少侠,我真的没钱,你行行好,别跟着我了。”
这位少侠琢磨了会儿,她是把他当乞丐了么?只道:“我不是为钱。”
玲珑心一沉,忽的把给他的银子给夺了回来,他再次懵了懵,几乎是不了解她如今的行为做派。玲珑也不知这个落魄的富家公子到底要做什么,收好银子,道:“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可你这样跟着我,让我很不安全很不舒服,少侠,你若是整日发闲,可以去找些锄强扶弱见义勇为的事做做。”
说了一顿之后,她也懒得再多话,转身便往一方向走,只想找个地换身干净衣衫,这稠稠的沟子酸水,粘的她极不舒服。
但是,她才走了三步远,身体某处被人一击,突然不能再动弹。
在高手面前,她从来只有吃瘪的份。这也是她在南宫祤面前一向低眉乖巧能不忤逆就不忤逆的原因,这群人弄死她太简单了。
她只恨自己师父武功平平无奇,自己不是武功高强,特讨厌他们这种高手仗着优势非要把这种手段用在无辜的弱女子身上,没一点君子风度。他们强他们有理,她弱她没理。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就不能好好与她说话,讲讲道理么?就一定要动手动脚么?
郊外。
当玲珑再次醒来时,自己正靠在一个人怀里,身子还被人轻搂着,她眉头轻皱,心里打着寒颤,只顾着弹跳起来,由于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脑袋直直的与马车顶撞了个正着。
她暗骂自个挺蠢,吃痛的捂着脑顶,身边人也对她这突然的动作惊了半分,忙拉着她坐下,她难得弯腰,也只能捂着撞的半晕的脑袋坐下,心道,以后一定要造一个能站立的马车。
身边人皱了眉,似是也不忍,道:“我看看,疼不疼?”
待她半疼的脑瓜症状缓了缓,她这才开始打量自己的处境,她在一辆马车内,车辆行得慢,并不颠簸。
再低首,自己已经被人换了一身衣衫,碍于这车里没其他人,她一万个肯定会是这个人换的。
她眸色警惕了几分。
当然,这位落魄公子这位少侠却早已摇身一变,一袭紫衣入魂,正帮她轻揉着脑袋,她这才反应过来,一骨碌坐到了对面,挺值了身板。
紫衣人见此勾了抹笑容,她不知是不是笑她蠢。
她明白——他尾随她可能不是谋财,是绑架。
玲珑镇定,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简答:“回家。”
“什么家?”她仍耐着性子问,作为一名资深被绑过好几次的柔弱女子,与绑匪拌嘴起冲突并不明智,如上次那景公子,弄死她都不带怜惜。
面前这男人,半斤八两。
也不知是不是她长的容易招惹人。
他继续答:“自然是我们的家。”
“我们?”她愣了愣,重复。
“自然是我们,你我之间不必分的太清楚。”紫衣人又轻道:“这里离家远,回去要好些日子,你有何需要,可以与我说。”
玲珑心里头麻乱一团,思绪怎么也理不清,记得他方才说自己没家,这会儿倒变成要带上她回家了。也许,这绑匪脑子拎不清,她又强迫自己镇定,处变不惊心平气和道:“你家里可有什么人?”
他顿了顿,还是回答她道:“父母双亡,有几个姐姐。”
“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她循循笑着,自答道:“应该是兄妹吧。”
见她装傻充愣,原来是这番模样。他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夫妻,我们是夫妻。”
我们这两字,太过拉近距离。
玲珑肯定,这是绑架兼带劫色,更深一点,说不定是拐卖妇女回家做夫妻,想不到他看起来模样端正有一股正气之风,背地里竟干这种事。
她不得不搬出一个人,说道:“我有夫君,你认识的,上次他还与你在春红楼有些小矛盾。”
“他不是,你们什么都不算。”提及那人,紫衣人抬眸,冷冷截断:“你以后不许再提他,半分都不可以。”
许是他也觉自己言词激烈,毕竟他也知自己于她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他想去碰她的手,她缩了缩。
过了半久,不知该说什么,他只一下软了嗓音:“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玲珑见他心性无常,对自己又是如此奇怪,绑架,回家,夫妻,还那么言词反对她与南宫祤是夫妻这事,她怎觉着,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禀着不激怒绑匪的原则,这绑匪又与夏王不对头,也决定尽量少提那人,低声道:“我不提他就是。”她继续善诱,顺着他道:“可是,我们即是夫妻,那我怎么不知你名字?”
紫衣人怔凝可半久,才惊道:“你不知我是谁?”莫非南宫祤不曾告诉她?
玲珑摇头:“你不说我怎知道,夏王这人独断专横,从不与我说什么,我只大概猜测,你们有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还是死结那种。
他轻低了睫毛,自报:“我姓温。”
玲珑饶有意味深长,笑了笑,对于她身边这群人,说姓什么,其实不太重要,好比赵祤不姓赵,玉绝不姓玉,薛小成也并不姓薛,行走江湖,假名她也理解的。
“那你可知我叫什么?”玲珑问。
紫衣人思及片刻,料想她若是知道自己是谁,定然不会是如今这样子,也许南宫祤什么都没有说,想起她假名众多,他不知该说哪一个,便问:“你叫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她故意顿了顿,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念出一个名字:“解忧。”
紫衣人心中噗通一惊,颤了颤,看了她许久,她那意味深长的眸色和明媚春光的笑容,深深的写着狡诈两字,于是,他很快明白,她自报姓名并不是那么认真,反而有些故意。
再而,解忧,那个深恨他入骨的女子,并不会对他这样笑。
“这么巧,我也认识一个叫解忧的女子。”他轻了语气,反问:“你姓什么?”
她面色微微生硬。
心中吐槽,丫的,天底下有那么多个名叫解忧的,谁知道南宫祤念的那个人姓什么,本意想炸呼一下,看看南宫祤的同门师兄弟认不认得。结果,他反过来诈她。
这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以后冒充别人之前,一定要先衡量衡量,打探清楚些,免得无地可钻。
她没了笑容,紧紧挨着车:“关玲珑,是我的名字。”懒得一个个问,又补充好多问题道:“温少侠,你家在何处?离这多远?要走几天路程?若我去了你家,是不是要立即拜堂成亲与你成为夫妻?”
“地方有些远,到了你便知道了。”他对她的众多问题一言蔽之,最后又轻笑了番:“不过,你说拜堂成亲,这个倒可以有,回去便办。”
玲珑心里嘶了一声,感情说把她掳走当夫妻,他压根没想过要拜堂成亲,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她说不上来,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
她嘀咕,成亲,这个是真不能有。
玲珑一直与这人面对面坐着,更不知他搭错了哪根筋,说起成亲一事很是激动,起了身想与她坐一起。玲珑自然不肯的,在他坐下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又坐到了对面,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紫衣人面色微微一僵,看出她一点都不愿意接近自己,时刻警觉,他心沉了沉,尤为低音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讨厌。”又不认识他,讨厌谈何而来,她只是保持基本的距离而已。毕竟对他一概不知,她还是被莫名其妙绑来的,不好招惹他,能避则避。
“那你躲什么?”
她扯开话题道:“孤男寡女,避嫌。”毕竟,这男人跟万年不为所动的南宫祤不一样,她怕自己若是不拒得彻底,他那刻意的隐忍一旦爆发,会狠狠冲动的扑过来。
嗯,他是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紫衣人道:“这里并无旁人,避嫌这种东西,不需要。”
“但我认为需要。”她硬气道。
紫衣人由此明白,她一句话,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可以聊天,却不能过分接近。他问:“若是我非要不避嫌呢?”
她笑了笑:“你都已经把我给掳来,你做什么,自然随你意,你若是逼我,大不了,我只以死明志。”
玲珑觉得,自己一身浩然正气,说不定可以压一压他,虽然,以死明志这种事她一时半会儿干不出来。
果然,他也老实了些,却是问道:“你这般言词,是想为谁保名节?南宫祤么?”
玲珑嘀咕,说好不提夏王,他这不是非得逼她提起么,她问:“我是夏王妃子,你可知道?”
他显然不太喜欢这种称呼,凝冷了语气:“只要你安好,你能回来,我可以不介意。”
玲珑从未见过抢别人小妾还抢的如此情深的男人,想了想,问:“你是不是认为夏王很宠我,所以故意掳走我,想报复夏王?”
“与他无关。”紫衣人解释道:“我不是掳你,只是想带你回去,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无耻,也知道,你不会愿意跟我走,可我必须这样做。”
她喃喃:“这不还是掳么。”还是被打晕带走那种,自己可从未说过要同他回他那什么家。又道:“你不怕我半路跑了么?”
他不解:“你为何要跑?”
玲珑觉得这个绑匪脑回路奇特,决定与他好好讲讲道理:“因为你如今的行为,跟绑架毫无区别,我不愿意跟你走,不愿意同你做夫妻,不愿意与你拜堂成亲。”
“除了这些呢?”他撵了眉目。
“难道这些还不够?”
“我认为,你会跑的主要原因,并非这些,即便我说不拜堂成亲不做夫妻,你一样会跑。”他缓声道:“你只是……”只是不喜欢他罢了,喜欢才会不计一切愿意留在他身边。紫衣人停了停:“在郸阳,你若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我可以帮你办了。”
她轻笑:“你都自身难保,如何帮我。”
他道:“只要你说,我去做,了了你放不下的事,跟我走。”
玲珑愣了愣,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假的绑匪。不得不说,她差点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明明她是被绑来的,明明他满脸都写着要带着她私奔,明知他一回郸阳现身,定是有天罗地网等着。
什么样的原因,令他如此执着,只为了要她愿意随他走。
虽然她不太喜欢王宫,不喜欢天天被南宫祤压榨,还欠着南宫祤一大笔钱财,甚至她好几次想过逃离那地方,如今,有人肯担风险要带她走又何乐不为。可幸,她还算理智的,这样做只是跳入另一个坑,面前这人,比南宫祤更不好对付啊。
她捋了捋声音,叹了一声:“夏王曾说,我长的像他一个故人,是那故人的替身,其实我知道,温少侠,你也是把我当成了她吧。”
紫衣人怔凝了许久。
原来,南宫祤是这般跟她解释的,竟然如此刻意隐瞒她身份,即便他对此有太多疑团,不知她为何变成这样,为何会在南宫祤身边,可他却也没有勇气去告诉她。
你不是关玲珑,也不是替身,你是冥解忧,是一直恨着他恨不得他死,却让他无可奈何的冥解忧。
可是她,却已不记得他,记不得对他的恨,都忘了。她对他早已无爱,如今却连那点恨都没了。
揭起那些残酷的前尘往事,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忘了,忘了对他的恨,也挺好的吧。
紫衣人回神,望着她炯炯有意,问:“你要怎样,才肯愿意跟我走?”
玲珑敢打赌,他并非认错了人,而且明知她是谁,他只是相中了自己同那女子相似的面容。所以,他才对她如此言词恳切,有了对她莫名其妙的种种行为。
夏王的故人,这人认识的解忧……
夏王拿她当替身,对她纵容肆意,已经够让她头疼,这会儿又冒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所有事情都给她安排妥了,就差她点头同意当个替身。
她坚定道:“我是关玲珑,哪怕你把我所有放不下的事办妥了,我也不会跟你走。”
此言一出,紫衣人便深知,除了用强,他带不走她。若是强迫,她会更厌弃自己,甚至以死明志。去往晋国的路漫长,只要稍不注意,她也随时都可以耍诡计逃离。
想带她离开,她不愿意。
若放她回去,他不愿意。
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