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陷阱
差不多晌午的时候,秦动人去集市上逛了一圈,逮了两只老母鸡,打算回去给姐姐炖汤喝,熟料半道上偶遇吴半秃抱着一个锦盒,神神秘秘地跑进小巷,她便没声张,隐去气息暗暗跟上去。
吴半秃来到将军府,扑通一声跪在梅长雪跟前。秦动人倒是不惊讶,自从上次骆大小姐被害一案告破,吴半秃隔三差五就往将军府跑,不为别的,只为听梅长雪指点迷津。
“二小姐--这盒子里装的,是下官全部家当,请二小姐看在吴某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出手相助啊----”
梅长雪打开锦盒一看,金光闪闪,看来吴半秃为官这么些年,好事没多做,油水倒是捞了不少。
“吴大人严重了,这么厚重的礼,我可不敢收。”梅长雪将锦盒退还给他,道,“起来说话吧,吴大人,可是又碰上了棘手的案子?”
“是啊是啊——”吴半秃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被威胁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梅长雪。
梅长雪琢磨了片刻,道:
“七大恶人的大名,我听过,只听说个个武功高强,阎王见了还得忌讳三分——我这——瞧我,喏,手无缚鸡之力,爱莫能助呐。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还请二小姐赐教——”吴半秃竖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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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九川牵着马从外边回来,被一群讨债的人拦住。府内,林管家听闻大将军被围攻,连忙出去支援。
“各位,冤有头债有主,借钱的人是我,千万不要为难我家将军,我家将军对此毫不知情---”
“好,肯认就好,还钱---”
“还钱啊,老不死的---”
一群讨债人围攻林管家,可怜林管家一把老骨头,还没怎么地,便嗷嗷摔倒在地。
牧九川蹙眉,正要拔刀之际,吴半秃急匆匆跑来。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吴半秃高声劝道,“将军府欠的债,我来还。你们把字据拿好,明日一早去我府上领钱。我乃京师府尹,断然不会欺瞒诸位---散了吧---散了吧---”
讨债人离去后,牧九川冷眼看向吴半秃,道:
“吴大人这时候拔刀相助,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无事献白银,肯定有鬼。他早就听说吴半秃和家中“二妹”走得近,指不定又是受人指使来坑害他的呢!还真别说,这次他猜对了!
吴半秃会找上牧九川,正是梅长雪从中牵线搭桥!
“大将军英明呐,一眼就看出来了。”吴半秃笑眯眯地将牧九川拉到一边,小声说,“只要将军肯帮下官一个小忙,活捉七大恶人,下官敢向将军保证,悬赏捉拿七恶的五千两人头钱,全部归将军账下。”
牧九川冷哼一声,心道,七大恶人什么角色,这还叫小忙?不过就梅长雪那副雷打不惊的死样,估计在她看来确实是小事一桩!
然而,堂堂男子汉,岂会为了几个臭钱折腰?思及此,牧九川故意仰首挺胸,道:
“好算计,可惜你算错了人!”
随后大步往里走,根本不领情。将军府欠钱,又不是他一人的过错,凭什么要委屈他?
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吃白饭的么?实在不行把她俩卖了...等等,就她俩那底子,谁会要啊?
哎呀哎呀,赔钱货!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竟收两个赔钱货为义女!更过分的是,对她们又是纵容又是夸赞,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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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半秃心中一急,猛地提高音调。
“反正将军闲着也是闲着,何必跟钱过不去---”
此话一出,牧九川当即大刀出鞘,不偏不倚,正好削掉吴半秃的小辫子。吴半秃顿时吓得腿软跪地,捧着小辫子的尸体老泪纵横。头还未掉,辫子先行,只怕他真的离死不远了。
完了完了,忘了将军府这位,也不好惹啊!
牧九川将刀尖对准吴半秃,道:
“本将军最讨厌别人说什么‘闲着也是闲着’,你也觉得,本将军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么---”
天下人都知道,圣御大将军不过是名头响亮,实际上并无实权。这个职位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持圣御令,代表皇帝去各州调兵。当天下太平,不需要调兵遣将,圣御大将军便是可有可无的闲职,孤家寡人,还比不上街上巡街的小队长。至少小队长还有三五个跟班,他却连个鞍前马后的侍卫也没有,想起这些他便来气,偏偏周边人还最喜欢这样念叨: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牧九川要是瞪眼或是翻个白眼表示不满,对方就会心安理得地继续补刀,并叫委屈道: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是事实就要一直挂在嘴边不分场合地说吗?
丑陋嘴脸,像极了谁呢?哦,想起来了,梅长雪!她最喜欢说这样的话,恨不得在他那名为自尊的伤口上再补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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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九川的怒气已积蓄到极致,想着回府定要找梅长雪好好清算一番。偏在这时,梅长雪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身后,眸中暗藏冷嘲之色。
“混吃等死的废物,说得真好。”
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冤家路窄!牧九川大刀一甩,直接转架在梅长雪脖子上。
然而,梅长雪这妖女,眼睛都没眨一下,道:
“难道说得不对吗?既然你什么都不肯做,倒不如自废武功,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这样世人便会怜悯你是个残废,不会嘲讽你是个闲人!”
“你——”
好恶毒的女子,说话就跟放箭似地,扎得他毫无还嘴之力。不仅在他的伤口上补刀撒盐,还撒辣椒面!
“我就不明白了,就连吴半秃这样的人,也肯为百姓谋福祉,而你堂堂大将军,却有脸坐视不理,窝在家里闲着?”
看吧看吧,就说她恶毒吧,又把天下苍生拿出来当盐巴撒他伤口上!吴半秃吃朝廷的官粮,为百姓谋福祉有何不对?
捉拿嫌犯本就是吴半秃的职责!
他的职责就是战时替皇帝领军打仗,其它时候就俩字——闲着!
可惜他说不出口!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只得捏紧刀柄,恶狠狠地质问她:
“梅长雪,你入我将军府,到底想谋取什么?”
像她这样厉害的女人,根本不需要将军府护佑!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走投无路无家可归才偶遇他爹的!说不定是故意守在哪里,等着他爹自己上门呢!
“你觉得我想谋取什么?”梅长雪挪开肩上的刀,反问道,“就这一贫如洗的将军府,有什么值得我谋取的?”
“将军府是没钱,但也不是一无所有!”
比如军机,比如朝廷机密,如果梅长雪是敌国奸细,混入将军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必要的猜测就免了吧,有了证据再开口,总比现在扯着脖子瞎喊强。”梅长雪淡然自若地向前走了两步,更靠近吴半秃,远离牧九川的大刀,“吴半秃被毒王喂了毒药,倘若七日之内找不到鬼面狼,他会七窍流血而死。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罪不至死。你就算不可怜他,至少也为其它人想想,为还不足月的青青想想---毒王这等大奸大恶之徒,留着终归是祸害,保不准哪天他胆大包天,对将军府下手---”
躲在暗处的秦动人再也站不住了,便窜了出来,道:
“为了我家青青,必须除之!阿雪,但凡有用得着后娘的地方,尽管说,千万别客气!九川呐,你也帮帮吴大人,可不能没心没肺,铁石心肠,见死不救---要是你爹知道了,准又要骂你了——”
牧九川猛拍额头,暗自叹气:
【小后娘啊,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个时候跑出来搅和什么!?就算真的要搅和,也不能站梅长雪那边啊!不过也难怪,谁让我俩都不是她亲生的呢!毒王若是有胆动将军府,怕是不想活了!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倒不如趁此机会,试探梅长雪的底线!】
“小后娘,这事你先别急着替我做决定。”牧九川收起大刀,转向梅长雪,道,“既然是你出面请我,那么酬劳自然得你来付。悬赏的银子我不敢兴趣,我要你的赏!”
“哦?”梅长雪上下打量牧九川,道,“我的赏?我能赏你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此事若了结,陪我练十日刀。”要不是大胡子遮得严实,此刻牧九川的贼笑已经藏不住了!
敢答应,弄不死她!
“成!为百姓谋福祉,出点血又如何?谁叫我心地善良,见不得恶人逍遥法外呢?”
还真答应了!
极好极好!
———
到了晚上,大堂里冷冷清清,饭桌边少了不少人。秦楚楚随便吃了两口,便抱着爱女回屋了。冬华跟着嬷嬷们一起收拾碗筷,听嬷嬷们聊起吴半秃来过府上的事,心中又多了些想法。
吴半秃毕竟是府尹,如果不是遇到棘手事,也不至于来求二小姐。
“林管家,你可知道,二小姐在替谁家做账啊?”
“风月楼啊---往东看,那只灯笼,看到了没---最大最红最亮的那只——诶---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冬华边擦手边往外走,头也不回,敷衍道:
“我去接二小姐---”
既然下定决心要学断案,就不能半途而废。二小姐让她算账,又在别人家做账,这其中定然有联系。想必不会平白无故出这样的难题!
她一路跑到风月楼门口,有些小喘,小厮看见她,便道:
“谁家的丫头?我们这里不招姑娘,你赶紧走吧---”
冬华脸一红,怯声道:
“我---我找人---”
这毕竟不是正经的地方,冬华明白小厮想说什么。小厮可不管这些,连连摆手要她走。
恰巧这时,岳三娘出现了。
“真是个可人的丫头,有什么话进来说,可别冻坏了---”
岳三娘摇着团扇走出来,只瞥了几眼羞怯的冬华,便主动拉起冬华的小手便往里走,熟络得好像已认识多年似地。冬华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通过大堂时都不敢抬头,等她终于耐不住好奇心往四周看,却惊讶地发现,大堂里空落落的!
此时戌时将近,大堂里没人,都在后院等着风月双姬露面。花好月圆夜,最配风月双姬的舞!他们并不知晓,不久前岳三娘收到一封拜帖:
【风月双姬倾人国,愿作凡人图快活---十五亥时,还望赏脸一叙---】
署名,好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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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岳三娘拉开密室门,道:
“找到了找到了---你们看这丫头如何?”
在座五人齐齐看过去,梅长雪微微沉眉,秦动人有些诧异,吴半秃一脸烦乱,牧九川面色冷漠,青燕子明显不悦。几人虽神情各异,但显然都不满意。
“我仔细瞧过了,府上姑娘大多贪生怕死,一听好色鬼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有力气献舞啊。这丫头大晚上还敢到处跑,胆量不小,先让她假扮风姬,引那好色鬼上钩---一旦好色鬼露面,诸位再合力,杀他个措手不及---”
岳三娘纯粹是病急乱投医,瞎胡闹。又或者,不过是瞎搅和一通,意思意思!因为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会有人帮她打圆场!
梅长雪扭头瞄了一眼牧九川,道:
“这丫头铁定不行,不过三娘提醒了我,得找个胆大的。大将军,要不您担待些——”
“休想!”
牧九川气得大胡子狂颤,心想,好个黑心的梅长雪,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摆明了就是想坑他!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说了,这面纱一遮,纱裙一穿,雾里看花,谁又能分真假呢?”
“休得妄言!你再侮辱我,我现在就走人!”
敢逼他男扮女装,不想活了吧!
———
戌时一刻,客人等不耐烦了,脾气暴躁的甚至还掀桌子破骂,岳三娘只好出了密室下楼安抚。
“哎呦,各位客官,不要心急嘛。你们也知道,近日天寒地冻的,风姬得了风寒,头晕得厉害,这才怠慢了诸位。待姑娘歇息好了,我这就叫她出来,给诸位赔不是---”
“风姬得了风寒,我等不勉强,但月姬没生病,怎不见人影呢?我们可都是花了银子的,你把我们晾在这里,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客官呐,这风寒会传染呐。风月双姬同吃同住,这风姬病了,月姬怎会幸免呢?再等等---三娘这就去把楼上的姑娘叫下来,招待诸位---大家好吃好喝,慢慢等,不急不急---”
客人们温香软玉在怀,这才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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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华站在门口,不敢吱声!显然她的出现,给大家添了麻烦!唯一弥补的办法就是变成空气!
不知道怎地,青燕子开始拿起梳子,对镜梳妆。
“你不会真要登台吧?”
梅长雪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不知情的人以为她在担忧青燕子,其实梅长雪担忧的是好色鬼。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面纱一遮,夜黑风高,雾里看花,如何辨真假?
青燕子经过冬华身边,还瞥了她一眼,似乎也在责怪她不该来!
梅长雪目送青燕子出密室门,眸色愈发地深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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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异动,大红佛莲从地底升起,一点点绽放。风姬四音向四方飞去,乐律奏响。风姬跳下巨鼓,纤腰袅娜,红绸飘摇,墨发三千,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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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不好观察大堂,梅长雪一行人包括沈冬华,去了楼上包厢。推开窗,正好能俯视大堂。沈冬华被眼前绝美的舞姿征服了,陶醉其中,忘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忍不住喃喃道:
“想不到大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太美了--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
无论是身段,还是动作,简直完美无瑕。
一旁的梅长雪没吱声,眉头微蹙,沈冬华如何料定台上之人就是青燕子?鬣狗的眼力劲儿不差啊!不过青燕子这是闹哪出?肯定是变了模样,不然青燕子怎么学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牧九川和吴半秃混在宾客中席地而坐,面前好酒好菜,吴半秃一边饮酒,一边留意四方异动。牧九川拿起一杯酒,几次沾唇边,却始终未饮。这真的是青燕子吗?
不像,像另一个人!
难道真是风姬本人?
不对,青燕子特意装扮过,而且岳三娘也说了,风月双姬不会登台!如果真的是青燕子,这就古怪了!
脸可以易容,身高体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
难道,这家伙真是妖女所化?
不得了啊!
牧九川不禁有些热血沸腾,好似平静的死水起了波澜,了无生趣的闲人生活瞬间有了别样的情趣。
秦动人倒是没多想,抱剑埋伏在暗处,就等着好色鬼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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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将尽,亥时将至。
烈火忽起,风姬携四音往中央退。
“哈哈哈,今日有幸得见姑娘一舞,好色鬼死而无憾---”
狂笑声响起,黑影从天而降,冲向火海,卷起红衣风姬,冲向更浓的黑暗中。
“哪里逃!”
秦动人凝聚真气,飞身去追。
“那家伙捉了大小姐!”沈冬华惊呼道,“二小姐——”
一回头,却发现梅长雪不见了!奇了怪了,方才还在这里,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
空气中还有她的气息,方才肯定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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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色鬼---赶紧逃啊---”
宾客顿时吓得四处逃散,吴半秃也跟随人流往外跑,却被牧九川一把拽了回来。
“吴大人,你跑了,谁来坐镇抓贼?”
“我---我---”吴半秃一时想不到好借口,便强撑道,“他把风姬姑娘抓走了---我得去追啊---”
“喝完这杯酒,再追也不迟---”牧九川倒是一点儿也不急,他觉得青燕子可比好色鬼危险多了!
“哎呦,将军,你这杯酒都抿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喝完呐---再说我现在哪有心思---”
“吴大人,请坐!”
牧九川直接将吴半秃摁坐下,一副若无其事的悠哉样。
吴半秃急得到处张望,一不留神,眼角余光瞥见台上还站着一抹红影,震惊不已:
“风姬姑娘在台上,那被抓走的,又是谁呢?”
“本将军也没看清楚,风姬姑娘何时现身的。”
被捉走的,无疑是青燕子,可风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一直都在,藏于何处呢?
视线远远地对上了,牧九川心中不禁一紧,额头和手心冷汗直冒,心跳也开始加速!
他在害怕!
为什么会觉得害怕?风姬的眼神——不,隔着那么远,根本说不说眼神交流!
此女究竟是何身份?待风姬消失台上,恐惧感也随之消失了!
“大将军!大将军呐!你倒是说句话呀——”
“啊?”牧九川忽而反应过来,吴半秃都快急死了。
“好色鬼逃了,得想办法追啊!”吴半秃说!
“哦!放心好了,我后娘也不是吃素的,应付得过来!”
四下没见梅长雪,他比较在意,梅长雪此时在做什么!是惊慌失措,还是不动声色呢?
梅长雪没找来,正好验证了他的想法,此事根本没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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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动人一路施展轻功跟踪好色鬼,不幸跟丢了。传闻好色鬼轻功出神入化,果真不假。她走了许多冤枉路,到了护城河边,才看到东郊树林里的火光。秦动人追火光而去,看见青燕子缩在竹叶堆里,呆呆地盯着不远处。秦动人走过去看,竹叶堆里半裹着一具死尸,便问:
“谁杀了他?”
“没——没看清,瞧着应该是传说中的鬼面狼---”青燕子颤声说,“他说——他收到了鬼面狼的鬼印信---”
——
原来是黑吃黑啊!
“你别害怕,这家伙死有余辜,待我把他扔火里---”
“别---”青燕子说,“还是等吴大人来了再做打算吧——”
“吴大人——啊!对了!”秦动人忽然想起来了,道,“这颗人头值五百两呢---”
于是秦动人砍下好色鬼的头,还是把身子扔火里了,说是瞧着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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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楼中,牧九川和吴半秃一同回到密室,见梅长雪稳坐密室里,不禁觉得奇怪。
“青燕子被抓,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啊——”
梅长雪看了牧九川一眼,道:
“我相信后娘一定会把青燕子安全地带回风月楼---”
“方才想了想,咱们捉好色鬼,这么大的动静,一传十十传百--毒王会不会知道啊?”吴半秃急了,“毒王要是知道好色鬼死了,肯定饶不了我---”
“这....吴大人说的是,一开始没想到这些。”梅长雪说。
听见梅长雪承认错误,牧九川赶紧抬头观察,面不改色,哪里像是犯了错的人啊?
怕是她本就故意投石问路,引其它恶人主动上门!
这样一想,牧九川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毒王找上了吴半秃,还是梅长雪找上了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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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秦动人拉开密室门,将热乎乎的人头扔吴半秃怀里,吴半秃的脸瞬白,毫无血色!
“好色鬼---死了?”
“是啊,死了---”
吴半秃听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这人都死了,怎么盘问,怎么顺藤摸瓜?
“他——怎么了?”秦动人一脸无辜地转向其他人。
梅长雪不关心吴半秃,无非就是情况有变,受不了打击罢了,便只是转了话题,问秦动人:
“青燕子呢?”
“哦---她路经听书阁,说是说书的时间到了,晚了怕老板扣他工钱,我就先提人头赶回来了,顺道找吴半秃换银子---哎呀!他不会是故意装死不认账吧!”秦动人想到这儿,赶紧拍了吴半秃两巴掌,“醒醒,醒醒!赏银还没给我呢——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牧九川不禁小声低咒道:
“青燕子也真是厉害,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说书!”
“你说什么?”吴半秃醒不过来,秦动人听了,扭头对牧九川说,“九川呐,你怎么又阴阳怪气的?她吓了个半死也要硬撑着去听说阁说书,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给将军府还债!”
“她这样跟你说的?”牧九川不以为然,青燕子和梅长雪一样会装!
“是啊,她亲口说的。”秦动人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下次有人来讨债,他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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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阁内,一桌一椅一戒尺。
“诸位可曾听说过,恶名满天下的七大恶人?他们无恶不作,官府几次围捕皆无果。据传,前不久,七大恶人相继收到一封鬼印信。写信之人自称鬼面狼,他要灭掉七恶,成为盛京城最厉害的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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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令恶人安心的,莫过于夜色。因为肉眼,永远无法洞察黑暗中的真相。这片未被人迹染足的树林,一直都是好色鬼的藏身地。斑驳的竹子上,或许有那么一两根,曾留下过某个女子绝望的眼泪。
火折子点燃,凶手的面瘫脸完全暴露。同时暴露的,还有被人掳走的“风姬”!
【你---你不是风姬---敢骗我,我看你是找死!】
好色鬼一把掐住青燕子的脖子举高,而青燕子除了挣扎还是挣扎,一副只能任人宰割的惨样。
【我---我是将军府大小姐---你要是敢动我,我义父---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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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个影子早被我甩掉了!就算他们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你的尸体,又如何向一个隐藏在夜色中的鬼复仇呢?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还需要想吗?】
好色鬼将她甩去老远,而后又狞笑着靠近,手中匕首寒光闪烁,渴望着鲜血灌溉。
青燕子从地上爬起来,推开身边的竹叶,忽然间收起那楚楚可怜的神情,挑眉一笑:
【就算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也要小心呐,或许,鱼肉里边,藏着能要你命的鱼刺---】
话音落,那本该无力反抗的手掐住好色鬼的脖子,慢慢往上举。好色鬼面色紫红,青筋毕露!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被人掐住脖子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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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一场杀与被杀的角逐,渐渐拉开帷幕。
哦不,即将落下帷幕!
【不可能---你明明没有气脉---怎么会武功---】
【哦---这不是武功,是---妖术---】她冲这将死之人调皮一笑,【现在,告诉我,毒王为何要寻找鬼面狼?说真话,倒可以免你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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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擦---
好色鬼喉管碎裂,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充血的眼眶中掉下来。
【骗你的,就算你如实道来,我也不会放过你。只怪你眼光不好,看中谁不好,偏要看中风姬。你可知道,这世间女子除了阿梅,除了妙香姐姐,我最喜欢的,便是风姬,不杀你才怪呢---哈哈哈---】
火折子落地上,小小火苗,很快蔓延成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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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狼杀了好色鬼,救下风姬,他告诉风姬,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毒王---”
屏风后一缕黑影摇曳,宾客们难辨真假,不敢鼓掌。
鬼先生离开了听书阁,恰逢一场雪无声飘落,万千白中,一抹抹红色,相继落下。
“一群畜牲,真没眼力劲儿,这时候来找我!别急,这就送你们下地狱!哦不,不是地狱,是灰飞烟灭!”
红眼畜牲,倒了一只又跳起来一只,仿佛永远也杀不尽。
——
大清早盛京城便炸开了锅,百姓纷纷跑到京师府衙围观,府衙门口吊着六颗人头,绳子挂着牌子,牌子上分别刻着六恶的名字。吴半秃捧着好色鬼的头来到门口,七恶便凑齐了。
“老天---当真要亡我---”
两眼一黑,他又晕了。
醒来后,他便派人去棺材铺订做棺材,同时撰写遗书分家产。家里的姨娘们不满足,纷纷找他闹腾。只有他那刚满十四岁的儿子,还有点孝心,日日前来陪伴。
“阿明啊,你那几个姨娘真不是人,眼里只有钱,根本不在意爹的死活。爹爹决定了,这家产我不分给他们,全部留给你和你娘,日后清明时节,你可要记得---”
“就方才所说立个字据吧,娘说了,空口无凭,白纸黑字才作数---”
噗---
一口恶血吐出,吴半秃再次晕厥。
---
七日期限将至的前夜,梅长雪来探望吴半秃。小后娘秦动人也来了,她来领取赏银。
院子里冷冷清清,吴半秃一个人坐在大堂里,身披袈裟,一边流泪一边为自己烧纸钱。
“你这人还没去呢,烧什么纸钱啊?还有你这头发——”
他被家人的贪婪无情伤透了心,心力交瘁,仅剩的几缕毛一夜之间全掉光了。害怕家里人吝啬不肯烧纸钱给他,这才提前买了纸钱,烧给明晚的自己。
——
“想我吴全胜这一生,该拿的拿了,不该拿的也拿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死后,他们吃穿不愁。可谁曾想,拼死拼活,养了一堆白眼狼---我想好了,这些家产,我分文不留,全部带进棺材---”
“那你就不怕,他们会掘墓啊。”
吴半秃脑听了,顿时掩面大哭。
“说不定他们还会鞭尸泄愤呢---这些个没良心的——禽兽不如啊——我怎么养了一群白眼狼啊——”
梅长雪倒是挺看得开,宽慰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凡人么,也就这点追求。兴许老天开眼,你还能捡回一条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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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清晨,吴全胜头戴官帽,身披袈裟,来将军府拜访。梅长雪被他的打扮逗笑了,当然没敢当着他的面笑,偷偷别回头去掩了掩。
“二小姐,真神了,真如你所说,老天开眼了---”
他在棺材里躺了一夜,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感动坏了!
“从今以后,下官定洗心革面,一心为民,做个好官---多谢二小姐这些日子全力协助,没有二小姐,便没有我吴全胜!二小姐的大恩大德,我吴全胜不会忘!今后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要是下官说一个“不”字,我就不是人!”
吴全胜离开后,梅长雪不禁暗自感慨:
【不是老天有眼,而是你吃的,根本就不是毒药。】
鬼面狼不过是梅长雪设的一个局,是她假扮毒王,前往府衙威逼吴全胜介入。
为什么要对付七大恶人?很不凑巧,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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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萧索,梅长雪抬手轻抚那株初见花蕊的梅花。刚来将军府时,院内下人还想砍了着株梅花树当柴烧。经过她悉心照料,不仅活了,还长出了花苞,再过几日香味便会飘满园。
不远处,牧九川一脸凝重地走近。
“这是鬼面狼的通缉画像---”
她接过一看,顿时一脸凝重:
头戴鬼面,狼首人身的妖孽,在无神论的凡人看来,兼职荒唐至极!
“有人去府衙报案,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女孩,患有梦游症,她说她前几日在街上醒来,看到一伙人厮杀---捕快去查,果然挖出带血的土。据她所说,杀人者,便是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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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唤圆圆的小女孩,住在西郊,家里开了一个胭脂铺,患有梦游症。父母忙着做生意,她便坐在门槛边上,守着小火炉玩风筝。不经意间,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眸中一抹红色闪烁:
那是血光,血色诅咒!
行人熙熙攘攘,梅长雪一袭绿衣,由远及近。
小家伙起身,拿着风筝,不受控制地靠近梅长雪。
“姐姐,陪我放风筝,好不好?”
梅长雪弯腰接过她的风筝,留意到风筝面上那一抹带着异味的红色,瞳孔不觉放大。
她蹲下来,小女孩贴到她耳边,说:
“姐姐,其实那夜我看到的,是个姐姐。她陪我放风筝,风筝飞得老高了---”
说完,有血从女孩眼中涌出。
梅长雪用丝绢擦去残留的血迹,道:
“回去吧,你娘在叫你---”
“好---”
女孩木木地转身,仿佛从另一个躯壳里抽身回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和陌生女人靠这么近!她回到小火炉旁,继续烤火,眼神天真而懵懂,无忧无虑。
梅长雪拿着风筝往回走,藏匿在暗处的眼睛,也尾随而去。
---
半夜,鬼先生讲完‘鬼面妖孽灭七恶’,如往常一样,从听书阁侧门出。寒夜冷,衣袂飘摇,街上的灯笼摇摇欲坠。有熟人迎面而来,鬼先生摘下斗篷欣然迎上。
“你可是专程来接我的?”青燕子笑嘻嘻地贴上去。
梅长雪将风筝递出去,阻止她继续靠近,道:
“其余六恶也是你杀的,是不是?”
鬼先生面色一沉,扭头转向暗处道:
“不是鬼面狼吗?与我何干?”
都这时候了,青燕子还想瞒她!梅长雪气恼,迈步逼近,压低声音道:
“你骗不了我,你能看见的,我也能看见---”
梅长雪便是那写信的鬼面狼,这从头到尾,不过是她借官府势力猎杀七恶的一个局。谁想到牧九川等人还没出手,青燕子倒先动手了。
七恶虽然武功高强,作恶多端,但毕竟是凡人,她们可以设计,但不能直接动手,否则就会被血光缠上,沾染晦气!
她是后来才知道,好色鬼不是小后娘杀的,是青燕子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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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一人是杀,杀七人也是杀,有何分别?”
青燕子拂袖而去,背影决然。
“你一脚踏进粪坑,还要继续往下沉吗?”
梅长雪提高音调,青燕子却没停下脚步,越走越远。最后剩她一人原地呢喃:
“你知不知道,我是怕你招来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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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空巷,黑暗中监视的人走到灯笼地下,摘下帽子,露出那一脸青色浓密的大胡子。
“梅长雪,青燕子,你们到底是何方妖孽?可别让我揪住你们的狐狸尾巴!”
转身,牧九川看到街道尽头,有人缓步而来。
那人也身披斗篷,腰间佩剑,低头来到他跟前。
电光火石间,刀剑相撞。血眸玉面,俊美非凡,却是堕落地狱的恶鬼模样。
不远处,一个狰狞狂妄的中年男子,一身道士打扮,看起来仙风道骨,不染尘俗。
“佛涅,可还记得贫道---”
佛涅?佛涅是谁?感觉内心深处,有个他慵懒地睁开双眼,露出邪魅一笑,阴森地应着,“记得呢,挫骨扬灰也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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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小女孩在西郊,用风筝团灭了六恶。青燕子赶到时,那女孩迎着风雪,光着脚丫走到青燕子跟前,将风筝抛给青燕子,道:
【人是你杀的——你会遭报应的——你的手上沾了血光,晦气会找上你,总有一天,你会被晦气撕碎!青燕子,你会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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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不死,还怕什么报应?既然幕后之人想嫁祸给她,那便如他所愿吧。反正很快,这桩桩件件,她会找他一一清算。
【你过来,这是你的身体,你的嘴,干嘛要替别人说话呀,不如做点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放风筝怎么样?姐姐陪你放风筝,好不好?】
【好——风筝---风筝---放风筝---】女孩被血色霸占的双眼,复苏了一丝丝天真色彩。
【你过几天去衙门找吴大人,告诉他,杀人的是一个头戴鬼面,狼首人身的怪物。如果有个姐姐来找你,你就说,你看到的,是个姐姐---只记住这些,其余的全忘掉,可以吗?】
【好---】
风筝飞得老高,小女孩在带血的雪地里开心地狂奔。这个年纪该做的事便是无忧无虑地玩耍!
跑吧,笑吧,把阴谋都抛到脑后,剩下的,她来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