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古道:武平古代交通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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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路通衢

远去的古道

鲁迅先生有言:“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盖因远古之民,各安其处,老死不相往来,因此那时候是无所谓路的。之后,人们开始往来,如甲族乙族之间的婚配、贸易往来,且逐渐频繁,于是路由此形成。武平县古道,清代以前,仅见史载的是宋开庆元年(1259),全县设四铺:县下铺(县南)、鱼溪铺(县北15里)、帽村铺(县北50里)、瑞湖铺(县北70里)。但未载明“铺”为何意,是驿站还是代表里程,无考。

志书中记载的古道,现据清康熙年间的《武平县志》、民国年间丘复主修的《武平县志》、1993年由县方志委修的《武平县志》综述于后。

清代,武平县古道以10里(目测)为一铺,全县设十四铺:县前铺(东通长汀、东南通上杭)、三角铺(县南)、忠田铺(县南)、赖屋铺(县南)、黄柏铺(县东)、黄麖铺(县东)、大岭铺(县东)、袁畲铺(县东)、高岽铺(县东)、皂角铺(县东)、檀岭铺(县东)、大湾铺(县东南)、悦洋铺(县东南)、武安铺(县西南)。清制,每铺设道里亭,载明铺与铺之间的里程。

设塘十一处:三角铺塘、忠田铺塘、赖屋铺塘、黄柏铺塘、石径岭塘(县西)、硿头塘(县西北)、遥岌塘(县西北)、张坑塘(县西北)、罗溪坑塘(县东)、河口塘(县东北)、盘龙岗塘(县南)。这里的所谓塘,亦称塘汛,相当于现在的哨所,凡塘汛之所,建塘兵房数间,瞭望楼一座,烟墩(烽火台)三座,驻塘兵五名,平时警戒匪患、火患、虎患等,官府客商过境则鸣梆护送。

至今县内仍有多处地名带有铺、塘。

民国初年,废铺塘制。除官道外,民国及以前主要县际通道有四向十三道。

北通长汀二条道。一是县东北经黄麖铺、大岭铺、袁畲铺、高岽铺、檀岭铺入上杭千家村50里,再入长汀河田,抵长汀城80里。二是县北经当风岭、永平寨、帽村、板寮岽、大禾、湘湖、黄公隘抵长汀濯田,共110里,再往北90里入长汀城。

东通上杭四条道。一是经三角铺、忠田铺、赖屋铺、黄柏铺、高梧界牌头入上杭境,共55里,再行15里抵上杭城。二是县东经礤头、牛子岌、陈坑、黄铺入上杭寨背圩,共50里。三是县东经皂角铺、中堡、吉湖、隘门岭入上杭官庄,共90里。四是县东经大岭铺、袁畲铺、高岽铺、松岭腊石顶、悦洋铺至上杭千家村,共90里。

西北通江西三条道。一是县西北万安经乌泥坑、小密、马峰、昭信、乌鸦岽、过界碑亭入江西会昌之官丰,共80里。二是县西石径岭经东留、苏畲、遥岌岽、桂坑、背寨、分里、坝子里抵江西筠门岭,共110里。此道为民国以前武平对外通商要道。三是县西东留经象湖入江西寻邬罗塘圩,共80里。

西南通广东四条道。一是县西武所(今中山)经茶树凹、蕉头坝入广东平远的差干新圩共60里,再行30里抵平远城。二是县西南汾水经黄心畲、中赤、拱弄湖入广东蕉岭县境,共70里,再南行55里抵蕉岭城。三是县南岩前经将军地入广东境,再南行抵梅县松源堡,共140里。四是县南十方经岩前至蕉岭县城共130里。这条古道是武平对外经济文化联络的陆路大动脉。

古道的路线,是依古人的智慧,按日常习惯为取向的。如甲地至乙地,总是取最便捷的路线。其原则是尽可能接近最短距离,尽可能避开险峻之途,翻越山岭时选取凹缺口,等等。

古道的修筑资金来源有三,一是官府拨款(主要为官道),如沿途设铺、塘的路线;二是民间慈善人士捐资,至今仍依稀可辨古道旁或亭台内的捐资献工碑;三是民间摊派,一般以工役的形式向沿途村镇摊派,也有采取集资的形式。

古道的形状特征亦有三点:一是普通石砌道,二是石板道,三是泥土道。一般官道或主要通道石砌路面比较宽,有的能达到一米半左右,有的中间镶有大条石,为方便轿行和马行。一般通道则路面宽度都在一米或以内,乡间便道则一般为泥地面稍加整修。

古道通行的运输工具主要有三种。

一是肩挑。民国及之前,武平民间运输主要靠肩挑,一条扁担,一副络脚(套装货物的藤棕制品)装挑货物,徒步往返于县内各乡村及赣粤之间。千百年来,世代相沿。民间有“第一苦,挑担行长路”之谚。笔者曾亲历此苦;负重的挑夫,爬山时拾级向上挣命前行,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加上腹中空虚,其苦难以名状。武平地处粤闽赣交界地,也是韩江航道末端和长江航道末端的交汇处,两大航道的断头处,主要靠武平的挑夫连接,世世代代的武平人民,其苦难人生可想而知。

二是轿舆。民国时期及之前,武平的官绅豪富,外出多乘轿舆。轿夫皆为劳苦百姓。轿有便轿、大轿、花轿之分。便轿由两名轿夫抬扛,内乘一人,轻快便捷,便道亦可行走。大轿有4人、8人抬扛者,多为官绅所乘。花轿有4人抬扛,专为闺女出嫁时所乘。

三是畜力。民国时期及之前,武平古道上,也多有畜力运输,主要为马匹。有骑乘者,主要为官绅富豪及军旅中人,亦有驮运者。如民国24年(1935),县城李昌兴兄弟就曾购进驴马五匹,专事经营运输。

因古道两旁山高林密,非常适宜华南虎繁衍栖息,因此自古以来,发生在古道上的虎患不断,往来客商旅人或挑夫,被虎噬者不乏其人。为此,行旅大都结伴而行,沿途茶亭中也多有警示:此山有虎,行旅小心!据老人们说噬人之虎大都为老老虎,已没有能力追逐其他野兽了,只好在古道旁蹲守行旅中的落单之人果腹。

山地武平,古道上历来匪患猖獗。总有一些人十分向往大碗酒大块肉大秤分金银大斗分米谷、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绿林生涯。土匪们划分势力范围,大土匪占有官道或交通要道的关隘拦劫官绅商贩,往往斩获颇丰;小土匪则在非交通要道上设卡拦劫小民百姓、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斩获甚微。他们往往连过路行人的衣服鞋袜都尽行洗剥,被劫小民往往赤身裸体狼狈逃回家里。我一个前辈亲属是常年挑夫,即多次遭此劫难。据说小土匪们三五成群结伙拦劫,手中拿的经常是唬人的假短枪,弄一个木头制品涂上墨水包上红绸而已。但他们守在高处以逸待劳,过往行人本来就走累了,也不辨土匪手中家伙真伪,因此尽管同伴人数甚至多出土匪数,也少有反抗,乖乖就范。我的那位挑夫亲属就曾经为保护一身新衣裳“撒腿就跑”过,也不见小土匪开枪,事后他总结,可见土匪拿的家伙是假货。

武平某地,是个匪民不分的地区,农民们忙时种田,闲时外出“捞货”,把为匪当做副业。当然他们也拥有几杆真枪。我有一位前辈亲属,民国末年在武平中学就读,同座之人竟然腰里揣着一把短枪(他们视枪为家中主要财产,因此像戴贵重首饰一样随身带着),搞得我那位亲属整天战战兢兢无心学业。

官府当然也剿匪,也组织地方自保,如区乡民团等。但匪患众多,顾此失彼,且传递消息方式落后,官军或民团赶到时早成了“马后炮”。因此匪患依然,老百姓苦不堪言。

据说,那个民匪混淆的地区,“盗亦有道”,一是医生、教师、风水先生不抢;二是绑票只绑有钱人;三是以拦路行劫为主,很少打家劫舍。又据说,民国及以前,县长或税官前往那个地区,必须有上述三种人陪同才能成行,否则可能小命难保。

无论官道、要道、便道,周边老百姓和受益群体都自觉成立会社,募集资金对古道进行维护修整,特别是一年两次或数次的伐木割草之举,具有三重意义:一是可以当作防火路,防止山火蔓延;二是减少了虎患;三是行旅在阳光大道上行走更觉安全舒适。

值得一提的是,武平县于民国20年(1931)开始修筑公路,翻开了交通史新的一页。该年,国民党粤军第一师师长黄任寰,饬令杭武两县征发民工,筹捐路款修筑了两条公路,一为武岩路,由县城至岩前婆凹85里;一为武高路,由武岩路之十方车站分支,修筑了十方至高梧界牌头公路17里。民国23年10月通车,通车里程102华里。此外,时任福建省保安十四团团长的钟绍葵及当时的县政府还规划并开工修筑了三条公路,即:武坝路(县城至下坝)、武会路(县城至会昌洋石隘)、龙高路(高梧至上杭回龙)。但均半途而废,有始无终。

有了公路,便有了汽车运输。民国时期,武平县曾成立两家民办汽车运输公司(民国24年、民国37年)和一家官办汽车运输公司(民国27年,省民政厅办)。

不禁联想起李叔同(弘一法师)的名诗《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如今,长亭短亭业已废弃,连天的芳草中,古道隐约还在,令人顿生许多吊古伤今之情。因为,天涯海角还在,悲欢离合终难免。今人的送别虽已改在码头、车站、机场,但与古人的十里长亭相送的情怀是一样的。

 

(林善珂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