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渔家女!
宁无缺江湖阅历丰富,当然知道觉景方丈这位老前辈的功力极是深厚,更何况他的神志已受苏君墨控制,宛如傀儡,自个儿绝不是他的对手!
更要命的是,此时此刻,四周环伺的,全是已经喝下酒而因此迷失本性的武林高手,仿佛是固若金汤的铁桶一般,将自己层层围困。
只要这苏君墨一声令下,宁无缺自己立刻便会落个横尸荒山的下场。
然,为了维护武林正义的尊严以及拯救沿湖生境的性命,如今,时间紧迫,已不容宁无缺再作多余的考虑!
唯一的途径,便只有速战速决,避实就虚,设法先毁掉最后那瓶“七散尸鸠毒”,唯有除去这颗毒瘤,武林才有希望振兴!
这念头,在他脑中电一般地飞快地转了,当下,宁无缺赶紧沉腰塌肩,气纳丹田,将“正天罡气”凝聚于前胸、小腹等要害,脚步微错,将门户守得严密,左臂一收一拨,将正面的一部分压力卸掉,右手微扬,一圈之间,双指骈力如戟,“呼”地递出一招画龙点睛,直向觉景方丈怀中的瓷瓶飞速戳去。
然,他还是太低估了少林“大罗汉手”石破天惊的威力。
右手指招才刚攻出,迎面忽觉一阵猛烈拳风,早已罩了过来,压得宁无缺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然后,又很快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宁无缺的指力顿时落了空,身子呢,也被觉景方丈施发出的虎形拳风,给震得连退数十步,内腑气血翻腾,嗓子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觉景方丈这回重伤了宁无缺,面容上,却也没有丝毫半分喜怒之情,只是目光失神地站在原地,宛如一尊石像。
宁无缺心头一寒,有如冬日饮冰,赶快深吸气,调匀内息,略提罡气,运行全身血脉,将内腑剧痛暂时压制住,这才缓缓道:“方丈前辈,您……您难道忘了少林寺数百年的侠名了吗?”
觉景方丈两眼无神,茫茫然地说道:“什么少林寺,什么侠名,老衲听不懂。”
宁无缺见了,心知觉景方丈中邪极深,一难过,不禁叹了一口气,又道:“前辈,您可知道,贵寺达摩祖师曾经面壁十年,留下少林寺无穷伟大的基业,前辈,还请您默念三遍金刚经,试试看,能不能助您驱去心魔,重返莲台?”
觉景方丈闻言,浑身似乎因之而微微一震,眼珠子开始缓缓转动,环顾一眼周围情景,脸上,却依然遍布一片迷惘之色。
蓦地,那俏生生的声音,又从苏君墨的嘴里传了出来:“衡山掌门萧敬钰听命,速用衡山火筒烧死这无知小辈,以防后患。觉景方丈,赶快将你手里的瓷瓶,掷入洞庭湖去……快!”
这几句冷酷,而又极为凶狠的话,却是用一种颇为悦耳动听,犹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宁无缺的耳膜,却像是被尖针扎了一样。
曼妙的声音一落,觉景方丈和萧敬钰,果然都同时采取了行动。
只见那萧敬钰虎吼一声,甩步夺出人群,从地上拾起那只被陈琨抛弃的乌黑长筒,而那一边的觉景方丈,却是袍袖一展,整个高瘦的身子,斜飞掠起,向悬崖边缘犹如柳絮随风飘去。
宁无缺见状,心下暗叫“不好”!脚下疾移,双臂翼张,首先扑向了觉景方丈。
然,他的身形才一动,就听到了“咔嚓”一声机簧启动的声响,接着,一团耀眼的红光,冲宁无缺兜头攒射过来。
宁无缺忙中不乱,他早已防备萧敬钰有这么一招,因此,他的前冲之势尚未刹停,左脚脚尖一点地面,双掌奋力拍下,借着那掌上反震之力,冲天而起。
那作作有芒的火焰,堪堪从他的脚下疾射过去,身后,陆续传来了几声要命的惨呼。
原来是几名站得离萧敬钰比较近的衡山弟子,一列数十人都被火筒喷出的熊熊烈焰,烧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
另一边,觉景方丈肥大空荡的袍袖,不停摆动,奔驰如风,犹如移形换影,眨眼间,已经掠到悬崖边缘,蓦地,身形一顿,仰天哈哈大笑,举起手中的瓷瓶,毫不犹豫地向万丈绝壁之下掷去。
这时,宁无缺虽被衡山火筒缠住,却仍留了个心眼,密切关注觉景方丈的动向,忽瞥见那盛满了“尸鸠毒”的瓷瓶已经出手,当时便吓得心胆俱裂,然,等他以自身极限速度奔到崖边时候,瓷瓶,早已坠落老远。
宁无缺见了,情知不妙,撕心裂肺,无奈而悲哀地瞥了那迷失心性的觉景方丈一眼,咬了咬牙,再不踟蹰,双脚一顿崖边,紧跟着也飞快跳下了悬崖。
人影,瓶影,宛如两点午夜陨星,划空飞坠,径直向万丈绝壁之下极速落去!
渐渐地,人与瓶,已经变作了两个肉眼依稀犹可见的小白点。
绝崖下,狂风激荡,吹得宁无缺的衣袂猎猎作响,霭霭云雾缭绕着,横亘崖腰。
觉景方丈做完这一切,木然伫立在崖边,探首呆呆地望着崖下,心里更加困惑费解了,暗忖:“哎呀!这小娃子好生奇怪,好端端的,跳崖干啥子嘞?
莫不是轻生,想不开?”
不言而喻的,在觉景方丈还没有真正恢复神智之前,对于这个问题,他永远也想不到确切的答案。
宁无缺坚定地跳下悬崖的那一刹那,心里,不但没有丝毫对于粉身碎骨的恐惧,更没有“帮凶”觉景方丈怀着半分愤恨,有的,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那就是,如何才能够成功阻止瓷瓶中的“七散尸鸠毒”撒落湖中。
宁无缺身为武林中人,受了净一大师谆谆教诲,懂得万事侠义为先,决不能让那瓶毒液,毁灭了洞庭湖周围数百万生灵百姓,因而奋不顾身,冲落绝壁,设法在途中抓住那只瓷瓶,将它毁去。
所以,自从跳下悬崖的那一瞬开始,他的两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黑点,就好像蚊子盯在了血上。
崖下,肆劲的风,带着种示威的意味呼啸着,刮得宁无缺的肌肤痛彻欲裂,生不如死,然,他犹以无比坚忍的毅力,狠狠咬牙忍受着!
渐渐地,那个小黑点,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大,变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大黑点。
终于,他已能清楚地看见了那瓷瓶的整个小巧瓶身!
谢天谢地!瓶口竟然是朝上的,这也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
瓷瓶,距离宁无缺只不过三尺来远了,他的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一拧腰间,竟凭空施展出了“千斤坠’的绝妙功夫,下落之势,顿时加快了许多倍。
两个黑影,由远及近,继而,又很快合并为一了。
宁无缺眼疾手快,果断地探出了手臂,一把抓住了那只飞坠的瓷瓶,但身躯因为刚才这么一动,已往一侧略偏,顿时失去了重心,整个身子,在半空中令人心悸地连滚了几滚。
这急骤的变化,使他压抑的内伤又告复发,心中一阵剧痛,在空中“哇”的又狂飙出了一口鲜血。
可是,他始终未曾忘记手中的瓷瓶,任他再怎么大角度的各种翻滚,总保持着瓶口向上,不让“七散尸鸠毒’倾流出来。
粼粼水波,已近在迟尺,宁无缺知道,自己就快要跌入洞庭湖中了,然,自己手中紧握着的那只瓷瓶,他却仍没有思量出良策销毁。
其实,要毁去一只瓶子固然轻而易举,然而,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避免“尸鸠毒”流入湖水中,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宁无缺此时此刻,可谓是心急如焚,耳旁,似乎已清晰地听见汹涌澎湃的湖水,冲击着岸边岩石发出的声响,听在他的耳中,犹如丧乐!
他不禁失望地想着:哎!这下彻底完了,我若抱着瓷瓶一齐跃入湖中,岂不是前功尽弃,我所付出的努力,不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他开始奋力摆臂,扭腰,提气,想用师门所传授的轻身绝技,尽量减缓下坠的速度,使自己有足够时间想出应对措施。
然,这些动作,非但并没有帮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相反的,却因为用力过度,牵扯动内腑皮肉,再度引发了受创极深的内伤,身子,又开始失控地翻滚了起来。
“哎!天要亡我!”宁无缺洒泪,绝望地发出来一声悲愤的长叹,这一刻,他把心一横,暗想道:反正,无论如何,我已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是能用自己这一条性命,换得数百万生灵的生命,这个牺牲,依旧是值得的!
心念至此,他心湖里泛起的阵阵涟漪,突然平静了许多,父仇、亲情、表妹、师恩、大义,这一切,在刹那间,仿佛已经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于是,他用双手将瓷资瓶高高举起,借那一翻之势,瓶口对准自己的嘴,猛地提起丹田所贮存之气,用力一吸……
顷刻间,一股无色无味的液体,就像一条蜿蜒游动的小蛇,由瓶口飞快流进了宁无缺的嘴里,一滴不剩。
宁无缺蓦地心头一愕,暗道:怪哉!怎么只有这样不足两杯的尸鸠毒,却偏偏故意用如此大的瓶子来盛呢?
这念头,尚未转完,内腑一阵刺痛感立刻传来,宁无缺忽觉脑中“轰”然雷鸣,心知,自己彻底无救了!
蓦地,在他俊秀而年轻的脸上,却闪过了一道愉快的笑容。
那是人类圣洁、纯真的光辉,他饮尽了瓶中全部“七散尸鸠毒”,结束了自己十七年短暂的生命,然,却因此而拯救了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这至高无上的价值,是永远无法衡量的。
“噗通!”水花四溅飞射,宁无缺安宁地松开了双手,释怀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沉入了波涛滚滚的洞庭湖。
夕阳西下,洞庭湖上,映着片片金黄色的万道霞光,这名震寰宇的大湖,只有黄昏时最美,也最是富有诗意!
晚风阵阵,拂面生凉,颇有些寒气袭人。放眼可见,水光潋滟,倒映着蔚蓝天空,片片白云,偶尔,一两只纯白色的海鸥比翼齐飞,安祥而曼妙的飞姿,透出和平幸福的气氛。
一座宽八尺有余的拱桥,横跨在湖面上,可以驶得过双马大车,还可容下八人并行,通体虽是木造,状似轻盈,看来倒也牢固得很!
这时,桥下忽然传来橹声,箭也似的漂过来一艘渔舟。
舟头,斜卧着一个身着翠色彩裙的少女,嘴唇有节奏地翕动着,正轻轻哼着歌谣,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上,她倚靠着船舱,仰面倒卧,伸出一只雪藕似的手臂,斜挂船外,指尖划过湖面,掀起一道晶莹的水花!
一个十二三岁的健壮少年,在舟尾摇着槽,这少年,一件粗布短装,露出古铜色的两条手臂,每一次推摇橹柄,那梭形的小舟就像箭似的向前冲出一大段,显然这少年的臂力,极是不弱。
男女两个,一般粗衣布裙,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俊秀清朗的气质,而且,从他们十分相似的模样看去,使人一望而知,必是姐弟两人!
少年一面摇橹,一面望着西方渐渐低垂的夕阳,满脸焦急地催道:“姐姐啊,你快别偷懒了,帮忙摇摇橹吧,你瞧,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爹爹会骂的。”
翠衣少女抿了抿嘴,嘻嘻笑道:“现在知道求人啦?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可要愿赌服输,咱们说好了的,谁钓的鱼大,钓的鱼多,谁就不用摇橹。哟!这水好凉呀,我得荡荡手才行。”
她一面说着,一面索性将两只又白又细的手儿,全垂下船舷,哗啦啦地荡着水玩,嘴边,又继续哼起未完的歌儿来。
那少年紧皱着眉头,鼓起了小嘴,又道:“我的好姐姐,你别净闹着玩了,今天有客人在家呢,回头要是挨了骂,看你还拿什么脸面去见人。”
翠衣少女咯咯娇笑道:“我才不怕哩!爹要问,我就说你只顾钓大鱼,把咱家的船都荡过君山了,所以,天晚了,没有及时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