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家的路

又到了新的一年。

叶上小学，在旧校区呆了几年，后来就移去了新校区。回家的路若从旧校区开始算起，出了校门直走几步，右拐出去，便是那常常放起大电影，搭起戏台的地方。天气不好时，泥泞不平的小路上黑漆漆又坑坑洼洼。

痴爱听戏的大多是些老人，而但凡谁家的子女偶一回来，也会去凑个热闹。就连叶有兴致上来的时候，也会跟着父亲母亲出来走动，和往常一样，爷爷早早的便坐在了前面几排的位置，吸着一根烟。瞥见叶，便招呼过去。这时候，便颇有一种往抽屉里塞上一本书早早占了好位置的得意。母亲自被熟识的大妈大婶认去说话，父亲则看着叶好好坐下后，转身去了后方的小摊位，讨价一片竹签西瓜。戏座上嗑瓜子的，交谈的，与听戏的唱戏的都打成一片，乱乱哄哄又其乐融融。等到了歇戏的空档，老爷爷们趁着这会子忙去续口茶水。爷爷也起身，买了两个鸡子粿，热腾腾地递过来。鸡子粿——打的是兰城招牌小吃的名号，叶却觉得实在难吃，切碎的葱和蛋和肉末杂在一起，又想起偶有同事提起，活灵活现煞是好吃的样子，便只怕从来吃到的都不是正宗吧。另外一边还能看见还未及卸掉妆面，只穿着白色里衣的戏角儿们走下台阶去解手。然后就有几个好奇的偷偷掀开戏帘，于是叶也顺道匆匆瞥见那后面一小出空间，戏服、胡子、刀枪剑戟等道具一应俱全。一晚大多都不只唱一出戏，一出碧玉簪完了还接着有下一出。台上的戏唱的热闹，台下的戏也耍得欢腾。戏台子搭起，台柱下面是个很大的活动空间，许多小伙伴们脱离了父母，在戏座间碰见，便窜到下面去碰头聊天，打打闹闹，嬉戏追逐。

一出戏剧中不管有多少角色，主角都总能唱到最后，并获得幸福。而幸福，恰恰就是在父母眼中担当主角的我们，所最重要的属性。

走过戏台，左前方就是村上的卫生院。因为旧校舍里没有场地，我们就每日围着那医院一圈圈地晨跑，小学到大学，叶也从外头跑进了里头。

再往前走，左手边有父亲常去的一家小酒馆，老板是母亲口中那个与父亲很相熟的“酒肉朋友”，叶叫起一声叔叔。有几日叶咳嗽得厉害，父亲母亲白天去工作，父亲便让那叔叔带了一整只鸡，外裹着柚子皮蒸熟，让直接干吃下，鸡肉吸收了柚子的凉性，既清热解毒，又补充了必需的营养。那叔叔开着小电驴进了院子，直接拎下一只蒸汽锅，叶本也想狠下心，可半口还没咽下去，那满嘴咬着鸡肉却满是柚子皮的苦味实在苦的不行，立马拿酱油蘸着吃了。幸好父亲没让监督着叶硬生生吃下那整只鸡，但也实实在在算是浪费了那顿肉。那叔叔传达了父亲的话又嘱咐了叶几句，便走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横放着，算是拦断院里院外。

院子里栽过很多东西。月季，樟树，银杏，还有用两只废弃的面盆养了几把葱和韭菜。叶想起几个月前在H城，跟着父亲母亲晚出散步，走过一片桂花树，母亲笑了句，没承想还能有一起漫步花树下，浅闻桂花香的时候。只可惜这院子里的枇杷树从未结过果，桂花树也难得开花，倒是那株毫不起眼的柏树岁岁常青。还有承家的后坡上，年年都开满一大片的芙蓉。之前种下橘树的土里，现在长着五六丛马兰头。

小时候的除夕夜，不像现在的红包袋，都是二十五十的纸币卷几卷，外包上一层红纸，两头还露着。父亲会走向院子里那棵柏树，折下一侧柏叶，插入红纸中。红纸配绿柏，寓意:新年来到，岁岁长青。

然父母之于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爱者或终有一日会遗忘在曾深候过的路口，而被爱者走的再远也都要认得，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