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鼠引痛忆
东华门
穿过此门再经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和几条精致回廊，便是位于后宫的御花园。
“咳咳！跑不动了！”在乌云笼罩下的东华门一侧，莲心抹着热汗，两腿一软摊在了地上。看着站在自己身侧，正仰望天际处那团乌云的元清雪，她再次瞠圆眼睛。佩服啊，自己才跑半圈就已气喘吁吁，喉咙干痛，两腿也发麻发酸，之后的路程如果不是对方拉住自己往前带动着跑，又在某些地方巧妙地避开那些监督她们的太监，趁机让她休息一下，那早已累晕，而对方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面色苍白，身子仍然笔直地站着，眼睛炯炯有神看不出一丝疲倦，。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女子！
“元秀女，您，您好强。”
“以前常跑所以已练出脚力，这两圈算不了什么。”元清雪回过头，见对方脸色苍白气喘个不停，蹲下身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就在这休息下吧。”她回头看向东华门那边。这一路过来，除见到那些监督她们跑步的太监外，还有众多守门军士及好几队巡逻的御林军，仅皇宫外围就有上百名，可想而知整座皇宫里应该会有上千名乃至上万名，守卫够森严。如果自己真要逃出去，越过这道道宫墙是很轻松，但要想不被这些始终处于警觉状态的军士发现，怕是有点难度。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后宫方向。那里面，不想这辈子就如此不自在地活着而后悄然无声地老死在此处，心中渴望自由想离开皇宫的人，也有吧。
“谢谢您了，元秀女。”
莲心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笑着摇头，“没事，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已是第二圈，我们很快就到了。”
“哎哎，你们两个马上起来！接着跑去！”
从宫门一侧走来两名年轻太监，朝二人一瞪眼，伸手便要拉起莲心，元清雪道，“二位公公，她真的很累，需要休息。”
“才跑两圈，累什么！”
“这是陛下的旨意，你们若是偷懒，会很惨！”两个太监走过来，一人粗鲁地拽住莲心的胳膊使劲往上拉动，并扬起了右手。另一人似乎看不惯元清雪，想教训她一下，便抬手朝她挥去。
元清雪左手挥出一掌，将面前太监推向旁侧，同时右手一伸，快速地抓住了身旁太监的手腕，微眯起黑眸，扯嘴笑笑，“这休息不是偷懒，只是暂时调节一下呼吸，如此才有力气跑完最后一段路程。二位公公，今晚我是要侍寝的，一旦伺候好了陛下一高兴，我就有可能会说些什么……”
两个太监立刻会意，想起那位冷酷无情的主子，眼珠咕噜噜一转，脸上堆起了笑容。
“那二位就休息一下吧。”
“谢二位公公。”
元清雪松手，那太监揉揉自己的手腕，皱着眉退到了一旁。
休息片刻，二人继续朝前跑去。穿过回廊后来到了御花园的某个角落，莲心再次软瘫在地上，口干舌燥四肢酸痛，她实在是跑不动了。不过还好，这该死的两圈总算完了！
见她摸着喉咙，微微张开的嘴巴已经干裂开，元清雪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小池塘，跑了过去。大片碧绿的荷叶几乎遮盖了整座池子，数十朵亭亭玉立的粉色荷花在微风吹动下轻轻摇摆，眼前景色十分美好，不过她没空欣赏。跑完两圈虽然不怎么累，但也和莲心一样感到口干舌燥，急需补充水分。她双手掬起一汪碧绿的池水，快速喝完，又伸手摘下一片靠近池边的大荷叶，熟练地将它卷成漏斗状，舀满水后跑到了莲心身边。
“喝吧。”
接过荷叶做成的“碗”，莲心有些激动。这一路上她都在帮助自己，虽是秀女但毫无架子，这与以前那些入宫的秀女完全不同。若能永远伺候她，该多好。莲心喝完水，扬起嘴角笑道：“谢谢元秀女，刚才一直在照顾奴婢。对了，您现在也不累吗？”
“两圈而已。”元清雪擦去脸上渗出的一层汗珠，点了点头。从小便开始跟着父亲练武，每天清晨她就得起床，在脚上绑上砂袋绕着县城跑一圈或去爬山，如今绕皇宫跑两圈自然觉得轻松了。
“既然不累，就开始打扫吧。”
并不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回头，看到了当朝皇帝。
跑完两圈却呼吸平稳面色正常，没有晕倒的迹象，这是常年习武所致。。楚轩走近她，瞥瞥跟随于身后的两名拿着扫帚的太监，“给她们。”
“是。”太监将扫帚递给元清雪和莲心。
“好好扫。还有你，随他们去南园打扫。”平静却冰冷的目光射来，莲心立刻朝楚轩和元清雪欠了欠身，拿着扫帚跟随太监们离去。
好，扫就扫。元清雪“乖乖”拿起扫帚，挑了个顺风处，开始往前挥动起手中的竹丝大扫帚。
来回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一股强风夹杂着卷起的灰尘全部飘向楚轩所站之处。
楚轩皱眉退到一旁，用扇子挥了挥眼前飘飞的尘土。
“不好意思，陛下，这些地方也需要扫扫。”一把大扫帚出现在楚轩面前。
楚轩暂时也忍了，见她扫的极为认真，心中竟然觉得有一丝有趣。
此时，李妃带着丫鬟梅香路过此地，见元清雪拿着扫帚直接在皇帝面前打扫，微微一愣。
胆子够大。
不过在这座后宫里，越是胆大，就越惨。李妃笑笑，走近楚轩，行了一礼，“陛下，此处灰尘太多天气又如此闷热，不如去臣妾那吧。”
“朕还有事。”楚轩没有看她，只是淡淡一句，“你先下去吧。”
“。。是。”李妃有些怒气，低头行礼后瞪了一眼元清雪，带着梅香往前走去。
楚轩此时也瞧了一眼元清雪。
元清雪正擦完汗，望着阴霾的天空。这个时候父亲应该还在堤坝那边巡查。看来很快就会有场大暴雨，还望今年别再下那么猛烈……她蹙眉，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洪水。在连续数日的暴雨侵袭下，堤坝被淹，洪水像头猛兽一样涌入城中，很多房屋被毁，很多人被淹死，那个可怕的景象。幸亏父亲及时命人疏浚河道，分流洪水，才把损坏程度和伤亡人数降到了最低。
“在想什么？”
一把折扇在她眼前晃过。
“陛下，方才我想到了我的父亲。”元清雪行了一礼，“乖乖”回答。
“。。你父亲是谁？”
“元俊驰。”
原来是曾经的吏部尚书，现在的安原县县令。楚轩想起了几个月前柳邵辉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是难得的人才，办事效率极高又十分聪明，还有一身好功夫，是臣最好的朋友。虽被贬职但依然很乐观。”
他看着元清雪，捏了捏扇柄，“本批秀女都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一七品县令之女能入宫是因为你爹的好友，柳邵辉的关系吧。那么带你来的人是哪位公公？”
“赵公公。”
“原来如此。”
元清雪继续扫地。扫了一小会儿抬头擦汗时，突然发现远处一回廊中正站着一名白衣男子，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对方一动不动站着，似乎在望着这边。
不过很快，他又转入回廊的拐角处消失了。
她接着打扫起来，此时一只略肥的老鼠忽从宫墙小洞中钻出，她避开了，见老鼠朝楚轩疾跑而去，而后跑向远处，很快又钻进了绿丛。
宫中有老鼠也正常。不对劲的是，元清雪发现楚轩的眼神变了，右拳也微微捏紧。
怕，老鼠？
楚轩没有看她，脑子里已浮现起一些画面。昏暗的屋子，十几只隔着衣袍，啃咬肉体的老鼠……早已消失的嘲笑声又在耳边回响，那几张熟悉的面容也在眼前一一飘过。
终究，他松开了拳头，睁开眼睛，吩咐站在近处的两个太监，“你们好好监督她。”说完转身走向远处。
昏暗的天空中再次传来阵阵雷声，闪电划破乌云，白光照亮了远处天际。
暴雨，即将来临。
必须在下雨之前打扫完，否则就要变成落汤鸡了。元清雪没想太多，拿着扫帚加快速度朝前扫去，将那两个监督她的太监远远甩在了后面。
永清宫
雕花榻椅上，美人正闭眸养神，乌发斜垂于胸，风过，荡开一片芳香。
“娘娘，陛下来了。”
侍女子樱的声音让那双美眸轻轻睁开了。
“来了便好。”燕妃笑着起身，来到一张桌旁，拿出了玉盘中的一只雕花玲珑杯。
楚轩已走入房中。
“陛下。”子樱立刻行礼。
燕妃也欠了欠身子，朱唇勾起的笑容绝美万分，“陛下能来，臣妾实在很开心。”
楚轩也不言语，在红木椅上坐下。
燕妃将玲珑杯递到楚轩面前，勾唇笑笑，“其他的姐妹们无事，都喜欢在四处闲逛呢，而且只要陛下一出现，自然会跟着您。可陛下向来喜欢独自散步，从不让人靠近，也不会去各处寝宫，所以姐妹们都很郁闷。”见楚轩好像没听到，她叹息一声，“陛下，您似乎总有心事，不妨对臣妾说说吧，或许说出来心情会好些。”
那双俊眸依然暗沉。
见他并不言语，面色也有些寒意，燕妃微微一笑，“陛下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这是臣妾刚沏好的清茶，您尝尝吧。”
楚轩拿过茶杯，突然想起了某双眼睛，心底一丝抽痛，将玉杯搁在了桌上，起身道：“朕还有事。”说完便离开。
一旁子樱见他这么快就离去，轻叹，“娘娘可是贵妃，可陛下。。唉！”
“本宫至少还能与他聊聊天，其他那些妃子连见一面都困难。”燕妃拿起那杯茶，轻轻晃动了一下，“又没喝。”
“娘娘沏的茶，还有亲手做的糕点可都是极品，实在可惜了。”
“是啊，可惜。”燕妃的美眸微有些暗淡，“陛下呆的时间如此短暂，因为本宫刚才的话吧。”
子樱点点头，皱眉，“陛下到底有何心事呢。”
燕妃淡笑一下，眸中似乎浮起了薄雾，她低头看着那些浅绿茶叶，再次叹息。又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