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后的云后
刘云后在老家过完年,拎着两箱子老家土特产兴冲冲地赶回办公室的一刹那,他傻眼了——公司已经搬得毛都不剩,半个人都没有,在那开门迎盗了。
这时候他才反过劲儿来,原来自己的东家、年前还表现得红红火火的“全团搞定”团购网,实际上早已经虚飘胀肚,由里子烂到心里了。老总也好,十几个员工也好,大概早就琢磨着年前捞一票之后作鸟兽散。其实刘云后不傻啊,他自己觉着自己也不傻,他仔细思量了一下,回想中自己似乎在年前稍微察觉出了一些迹象,一些公司可能随时会散伙的迹象。他甚至在三个月前刚入公司大门工作的时候就设想过有一天这个公司随着团购盈利模式的探索失败而倒闭的时候,老总召开全公司员工大会,在会上沉痛宣告公司的破产以及资产的后续处理,并逐次把每一名新老员工召唤到老总办公室,挨个谈心、握手,表示感谢之后再奉送上一封世界上最不吝赞美之词的推荐信。这种情景可能会很感人,可能会让人很失落,刘云后还顺便思度了一下自己接过推荐信的一刹那会不会落下几滴眼泪来。更有甚,这种情形还只是刘云后当初对将来公司和自己个人发展的若干前景的预计之一,只不过在这若干种前景之中,刘云后从来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一种情景。“怪不得年三十儿那天,我给老总和同事发祝福短信,没有一个人回复我。敢情他们年前就决计再也不和我联系了——可是这并不一定是针对我个人,谁又说得准他们剩下这十几个人之间还能有什么联系呢?”刘云后想到这,觉得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又想到这样的公司和同事也不值得自己留恋,心情更加好了;直至想到自己三个月来该拿的工资也拿到了,而且现在可以肆无顾忌地重新选择自己的工作和人生,刘云后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了——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天命,天命我刘云后不为此,正迎合了我刘云后的意,天人合一,所向披靡。
刘云后带着他的两箱子土特产终究去了哪里,在此暂且不表。单看他这个人,还算是挺想得开的,或者用另外一种形容叫“能够适应社会”。刘云后是这么个能够适应社会的人,这点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似乎这并不能让他有多高兴。在刘云后的心里,“能够适应社会”和“能够在社会中纵横捭阖、呼风唤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这种差别的概念。刘云后最大的优点之一就在于,他勇于且能够承认自己目前的状况是“适应社会”中,但他在内心中从不避讳自己向往那种在社会中呼风唤雨、潇洒自如的生活。
刘云后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叫刘向前,下有一个妹妹唤刘梦菲。刘家这三个孩子岁数踩着肩膀下来的,26,24,22,都正逢大好的年华。说起这仨孩子,当爹的刘远山和当娘的徐晓艺就一肚子的无奈:老两口都是当地重点初中的教师,刘远山素来踏实、低调,老黄牛一个,始终想的是怎么把孩子们的语文教好,对得起孩子的父母和自己的良心;徐晓艺是年级的数学组长,理性思维带来惯性,凡是都要讲个理字,都要个公正,自诩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但都是小人,同时结交了一些好朋友,却都是终生的朋友。这对老夫妻像他们那个时代过来的大部分男女一样,工作,结识,牵手,结婚,一步没耽搁,生下了一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给刘远山乐得够戗。虽然恰逢改革开放的大好时节,经济上富足了许多,刘远山的思想上却相对保守,搜肠刮肚好几天,翻坏了一本新华字典,还是决定给儿子起名“向前”,寓意美好生活大步向前不停歇。徐晓艺对外硬实,对内也绝对算得上明事理的通达女性,第一个孩子,丈夫起了名字,自己答应了就是,一家上下和和美美,皆大欢喜。
休整了一年,日子过得更好了,两口子决定再要一个孩子,希望是个女孩儿,这样兄妹互相有个照应,老两口到晚年还能儿子姑娘的享享清福。没成想生出来又是一个儿子,你说高兴吧,刘远山夫妇是觉得高兴,生出两个儿子,拿到很多家庭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但是这两口子总觉得没有遂愿;你说伤心吧,更是无从谈起。这次刘远山尊重徐晓艺的意见,给儿子取名“云后”,取“天高云淡,后有玄机”之意,对刘云后将来的发展寄予厚望,同时还呼应了老大的名字,一个“向前”,一个“云后”,有前有后,欢乐没够。
两个孩子养起来自然不像是一个孩子那样松快了,即便是刘远山夫妇待遇都还相当不错,财力上也是将将巴巴地维持着温饱往上的生活。又过了一年,经济环境更好了,徐晓艺和学校商量,开个课后班给孩子们补补课,每个孩子每个月收少许的钱,学校和徐晓艺对半分成,家里的日子又开始富裕起来。徐晓艺看着两个孩子都能抱出来走了,就和刘远山说,想圆圆结婚时的梦——去北戴河度个蜜月。结婚时俩人真是没什么条件,又都在事业的起步期,一门心思就是工作和家庭,也没顾得上休假蜜月之类的,现在有闲了也攒了点钱了,带着孩子出去玩几天,见识见识我国北方最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也不错。刘远山表示同意,俩人正准备的过程中,徐晓艺的肚子表示了反对,上医院一查,又怀上了。这一下真是打得徐晓艺哭笑不得,流吧?对自己身体和孩子都不好;生下来吧?费用加罚款,前前后后这些家底又是干干净净。两口子一咬牙,决定还是要孩子,于是北戴河之旅的梦就破灭了。生出来一看是个女孩儿,刘远山夫妇喜笑颜开——原来天遂人愿,偶尔是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来进行的。给女儿起名的过程中两口子犯了难:大哥叫“向前”,二哥叫“云后”,一前一后都堵死了,三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呢?别看刘远山平时是个老黄牛,哄媳妇还是有一套的,他直接把字典放到一边,耳语徐晓艺:“老徐啊,女儿生出来是好事,这下咱们一家五口男男女女欢聚一堂该是多幸福个事儿!蜜月的梦暂时是飞了,但是就像是咱们想要女儿,隔了一年真就得了一个女儿一样,好日子还怕晚吗?女儿就叫‘梦飞’怎么样?”一席话说得徐晓艺暖呼呼乐呵呵的,欣然同意。
拉扯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是比较辛苦的事,但在刘远山夫妇看来,虽说是辛苦,却也没有那么辛苦,刘远山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徐晓艺家里有两个哥哥,他们的父辈人,他们父辈人的父辈人,乃至于再往前许多年的人,对于只生一个孩子是没什么概念的,反而觉得孩子多了好养活,孩子互相照管、大的拉扯小的、男主外女主内的锻炼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反而是现代人因为生育政策,习惯了两口子外加四个老人合起来呵护一个孩子的情形,多了也这么呵护的话自然谁都扛不住。刘远山和徐晓艺在兄弟姊妹中相对比较独立,徐晓艺也坚持孩子必须得自己照看,不能让隔辈人惯着,所以这两夫妇重演了老辈人儿女成群的景象,也感受到了儿女成群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难伺候。
得益于父母的教师身份和严厉教导,刘向前、刘云后和刘梦飞这三个孩子也真是争气,小学和初中阶段,他们不仅学习始终都处在年级前茅,而且三兄妹之间几乎没拌过嘴、吵过架,感情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对外也是礼貌有加,刘向前和刘云后相对更加稳当一些,刘梦飞毕竟是家里的老小,哥哥们让着,父母宠着,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傲气来,稍微争强好胜一些。但无论怎么说,在周围人的评价里,都对刘远山夫妇的五口之家羡慕得紧,刘远山夫妇嘴上不说,心里总是乐着。
却不知天公成全这一家人的幸福是为了成全而成全,还是为了天妒而成全?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有说是物极必反的,以刘远山和徐晓艺两口子为人之善良真诚、他们孩子们的省心,用祸福相倚或是物极必反的理论来铺垫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总归是有些不妥,或者说是不忍心,但确实是有那么一句话需得诸位读者读之认知,那就是:“老天总是公平的。”有多大的能力,使多大的劲儿;遭多大的罪,享多大的福。孩子们羽翼渐丰,自会成长,经历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人生的方向,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扭转到位了。
(云后之城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