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汉化中原▄92▄

魏国自天安年间以来，连年旱灾饥荒，加上青州、徐州用兵作战，整个中原地区的百姓被赋税劳役折磨得十分疲惫，于是魏王拓跋弘下令，按照百姓的贫富情况，分为三等交租的法律。每一等又分三品，上等三品的租赋输送到平城，中等三品的租赋输送到其他州，下等三品的租赋输送到本州。另外，魏国旧有的制度，除了正常的租赋以外，还有杂色征调十五种，到这时候全部罢除了，因此魏国的百姓逐渐富裕起来。

然后魏国把青州、齐地的百姓迁到平城，把升城、历城的百姓安排在桑干河一带，设置平齐郡来管理他们，其余的宋国百姓全部收做奴婢，分赐给百官。魏国沙门统昙曜上奏：“平齐民户和其他百姓，有能一年上交六十斛粮食给僧曹的，即成为僧袛户，所交的粮为僧袛粮，遇上灾荒年，就把僧袛粮救济给饥民。把民犯重罪及官府奴隶做为佛图户，以供各寺庙洒扫杂役。”

魏王拓跋弘都允许了，于是僧袛户、僧袛粮、佛图户遍布各州镇了。北魏自文成帝以来的佛教复兴事业中，沙门统昙曜可谓功莫大焉。昙曜一生最辉煌的时期，是在北魏任职沙门统主持复兴佛教事业之时，他的贡献表现在，一是他主持营建了国家寺院工程云冈石窟，史称昙曜五窟。二是奏请以诏玄寺代替监福曹，完善寺院管理机构。三是创设僧袛户与佛图户，奠定佛教事业发展的经济基础。四是翻译«付法藏因缘法»等经典，为佛教的相续流传提供了理论依据。

然而«魏书»自承明元年提到他奏请设立僧袛户一事后，便再未见到有关他的记载。像昙曜这样的高僧，在史传中却不知所终，这一反常现象最先为日本学者石松日奈子所注意。她依据唐代道宣«广宣明集»所收录的诏文«帝以僧显为沙门都统诏»，指出孝文帝废昙曜沙门统一职，改任思远寺法师僧显为沙门统，由此导致昙曜退出政治舞台，遂再不见史书记载。

这时候，魏国百官不得俸禄，很少有人能以廉洁自立。魏王拓跋弘于是下诏说：“官吏接受所管辖之人送的羊一头、酒一斛者判予死刑，送东西的人以同谋罪论处。有人能纠察报告尚书以下官员受贿罪状的，根据他所检举报告的官员的高低职务，授给他相应的官职。”

散骑常侍张白泽劝拦说：“从前周代的下等士官，还有代偿耕种的俸禄，现在皇朝的贵重大臣，服劳辛勤却无报酬，如果再让受礼的官员受刑，叫纠察检举的人代替他的官职，臣恐怕奸人窥察观望，而忠臣松懈节操，像这样想求得政事简洁让百姓安定，这不也是很难吗？请求还是按照旧有的法律，仍然颁发俸禄以报酬廉洁官吏。”

张白泽是上谷沮阳人，太保张衮之孙，冀州刺史张度之子。张白泽十一岁时遇母亲去世，服丧时以孝道闻名，得到拓跋焘的嘉许。长大后喜爱学习，渊博贯通，在当时有聪慧的声誉。拓跋濬初年，被授任为中散大夫，调任殿中曹给事中，深受宠信，参预机要事务。

张白泽本来名叫钟葵，是拓跋弘赐名白泽，又娶他的女儿为嫔妃。张白泽外出代理雍州刺史，心地清静欲望少，官吏百姓安居乐业。拓跋弘诏令各监察治民的官员，在所监察治理的地方，如果收受一头羊、一斛酒的人按罪处死，行贿者以同察论处，纠举告发得到尚书以下官员罪状的，各依所纠察官员的职务大小授予他。

张白泽认为不妥，于是上奏规劝说：“伏见诏书，禁令尚书以下官员收受礼物，否则刑罚加于其身，纠举他的人来接替职务。通过三年考察政绩，罢黜昏庸者，擢升贤明者，这是不可变更的良好规则，百代君王的通行条例。现在的都曹相当于古代的公卿，都辅佐各项事务协助长官，风尚教化都靠这而实现，政治道路也由这而和睦，而且刮目相看的下士还有俸禄可拿。何况皇朝尊重官员，而侍奉勤劳却没有报酬，哪是所谓仿效唐尧虞舜遵循文王武王的行为呢！羊与酒的处罚，如果施行不停止，臣下恐怕奸猾的人窥伺非分地位，忠实的臣子放松节操。而要使事务清净民众安定，治理清廉务从简约，以至于委托责任要求成功，下面的人都难以辩说。依臣下愚思，请求按照旧律令的办法，仿效从前的典章，颁发俸禄酬答廉洁，首先去除扰乱群众的人，通常的刑罚不赦免。如果能够这样，那么太平的轨迹一年就可以指望，刑罚放置不用的风尚，三年也一定能够达到。”

魏王拓跋弘听了这些话，为此而罢除了新颁发的法令。拓跋弘是北魏第六位皇帝，是文成帝拓跋濬长子，母亲是李贵人。兴光元年，拓跋濬出巡阴山时，拓跋弘就在阴山北部出生。拓跋弘从小就聪慧灵敏，刚毅果断。而且爱好黄帝、老子、佛教的学问，常引见朝廷官员及僧人共同谈论玄妙义理。

尤其对富贵十分淡薄，时常有放弃世事的想法。因为叔父中都大官京北王拓跋子推稳重仁慈，一向有美好名声，想把帝位禅让给拓跋子推。当时太尉源贺督领诸军屯驻在漠南，拓跋弘派遣驿使飞驰召回源贺。源贺回到平城之后，拓跋弘召集公卿大臣商议禅位之事，大家都不敢发言。

任城王拓跋云是拓跋子推的弟弟，他回答说：“陛下正把国家治理得太平兴隆，君临四海，怎么能向上违背宗庙，向下抛弃兆民？况且父子相对传位，这种传统的实行已经十分悠久了，陛下一定要抛弃尘事，则应由皇太子继承帝位正统。天下，是祖宗传下来的天下。陛下如果另把帝位传给旁支亲属，这恐怕不是先帝的本意，将会开启奸乱之人的野心。这乃是福祸的根源所在，应该谨慎处理。”

源贺说：“陛下现在想禅让帝位给皇叔，臣怕将会扰乱帝系的次序，后代一定会有人制这是次序混乱的祭祀，愿陛下深思任城王的话。”

东阳公拓跋丕说：“皇太子尽管圣明的德行早已表现出来，但他实际上年龄尚幼，陛下富于春秋，刚开始亲览万机，为什么想独善其身，不再关心天下，这对宗庙将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将对亿兆民众又怎么办？”

尚书陆馛说：“陛下假如舍弃太子，另议让亲王继位，臣请求在殿中刎颈自杀，不敢奉诏承命！”

拓跋弘于是发怒变了脸色，又拿这事询问宦者选部尚书酒泉人赵黑，赵黑说：“臣用死来拥戴皇太子，不知道其他的事。”

拓跋弘这才沉默不语，当时太子拓跋宏已经五岁了，拓跋弘因为他还年幼，因此才想传让帝位给拓跋子推，中书令高允说：“臣不敢多说，愿陛下想到祖先宗庙托付在肩的重担，追想周公抱着周成王辅助国政的史事。”

拓跋弘于是说：“既然这样的话，就立太子为帝。群公都能辅助他，有什么不可以！陆馛是一位能信任的直臣，必定能保护我的儿子。”

于是就任命陆馛为太保，与源贺手持符节捧着皇帝的玉玺绶带，正式传让帝位给太子拓跋宏。拓跋宏既立帝位，于是宣布大赦，改年号为延兴。拓跋宏虽然年幼但有孝心，前年拓跋弘生痈疮，拓跋宏亲口为拓跋弘吸吮疮口，到接受禅让，悲哭不能自持，拓跋弘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替代父亲的痛苦感觉，在内心十分深切。”

故此拓跋弘下诏说：“朕羡慕玄古的生活，内心淡泊，因而命令太子登基帝位，朕得以优游闲暇，把心意放在修身养性上面。”

于是群臣上奏说：“从前汉高祖刘邦称帝，把他父亲尊奉为太上皇，表明不由自己统治天下。现今皇帝年幼，万机国政仍应由陛下总管，谨上尊号为太上皇。”

拓跋弘同意了这个请求，国家大事都报告给他。于是太上皇拓跋弘迁居到崇光宫，宫室的椽子没加修饰，台阶也是土砌而已。由于崇光宫在北苑中，于是又在北苑的西山上修建一座鹿野佛寺，就同禅僧住在里面。

这时候，魏国有关部门上报各地进行祭祀拜神的地点有一千零七十五处，一年要用牲口七万五千五百头，太上皇拓跋弘讨厌大量屠杀牲口，于是下令：“自今以后，除了祭祀天地、宗庙、社稷，其余都不准用牲口，只献上酒和肉干祭祀就行。”

太上皇拓跋弘勤劳治国，赏罚严明，谨慎选择州郡长官，提拔清廉官员贬退贪官，各部门疑而不能决断的事务，从前都要上奏给皇帝进行裁决，然后口传诏命，所以有时就歪曲误解诏命之事。这时候太上皇拓跋弘命令事情不管大小，都要依据法律进行裁决，不准再上报犹豫不决的奏章。

上奏的事合乎法律则太上皇拓跋弘批示同意，不合法律则要弹劾诘问，全部使用亲笔墨写诏书。由此事务全都处理得精当严明。特别重视刑罚之事，大刑多命令反复审察，有时囚禁时间长达几年，大臣们对此很有意见。

但太上皇拓跋弘说：“刑事案件久积不决，实在不是良好的政治，但这样做还是比仓猝判刑导致滥用刑罚更好。人受到幽禁之苦就会思考改正罪过去做好事，所以聪明的人把监狱当作福堂，朕就特意让他受一下苦，不过也就是想让他改悔罪过而加以宽大罢了。”

于是下诏说：“卑下贱民凶狠暴戾，不管亲戚的死活，一人干坏事，灾殃波及全门。朕为百姓的父母，为此深深哀悼。自今以后，不是谋反大逆外叛，罪只追究其本人。”

从这时开始，废掉满门抄斩和一房全杀的法律。从此之后，魏国的刑狱虽然滞久，但判罚大多都很适当。太上皇拓跋弘又人为大赦助长奸邪，因此从延兴年间以来，就不再进行大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