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人才辈出

范文澜长兄范文济，小名长麟，字伯昂，光复会员，大通学堂学生。皖浙起义时，侥幸逃过一劫。范文澜回忆：“我哥哥范文济是大通学堂的学生，他上操上得好，被提升为一个学生队的队长。1907年暑假，大通学堂放学了，我哥哥还住在学堂里。有一天午饭后（阴历六月初四），我母亲煮了两只螃蟹，叫我去找他回来吃蟹。我走到学校大门口，正好，不需要请门房进去通知，他摇着芭蕉扇已经走出大门来。他说蚊子咬得慌，睡不着午觉，想回家来息息。我们到家不过几分钟，听到外面有枪声，他把螃蟹放下，叫我出去看看有什么事。”范文澜看见清兵包围大通学堂，秋瑾也被逮捕，有两个学生突围被打死。门房指认其中一人即范文济，范文澜陪同哥哥到龙尾山姑母家避难，直到秋瑾遇难，风声过后才返回。辛亥革命后，范文济一直在西北工作，曾任杨虎城秘书。1915年10月31日，鲁迅日记记载：“午许铭伯先生邀饭，赴之，季市、诗荃、世英、范伯昂、云台同座，午后归。”除鲁迅以外，一起吃饭的都是许、范两家亲戚。许铭伯，名寿昌，其妻范寿钿，乃范文济和范文澜的姑母。季市即许寿裳，许铭伯幼弟。许诗荃乃许铭伯次子，其妻范文滢，字秀莹，为范文澜的堂妹。许世英，即许世瑛，许寿裳长子。

范文济的妻子和儿女长住绍兴锦麟桥范家台门，育有二子二女，长女范元绥，小名阿升；次子范茂如，三子范茂兴，最小的女儿小名小妹。范文济夫人于抗战前逝世，两个儿子由范文济带往西北抚养，两个女儿则留在绍兴。范文济后来出任南阳高等法院院长。抗战前，范文澜父母相继病逝，范文澜的妹妹范文溆也患瘫疾六年而逝，范文济的两个女儿孤苦无依。国民党抓壮丁时，追查范文济两个儿子的去向，将范元绥扣押。姑父庄文珹代她向其堂叔范文治求援，才获释放。绍兴沦陷后，范文济的两个女儿生活困难，庄文珹不时予以接济。范茂如在宁夏的花马池参加八路军，当了连级干部。范茂如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回到绍兴，前去拜访姑父庄文珹，因庄文珹时在上海而未能相见。庄文珹的儿子庄文建在部队与范茂如见过几次面。

长妹范文澂，排行第三，小名大瑞，字芸瑛，日本奈良美术专科学校留学生，适江西南昌人、留日学生高轼方。高轼方留学归国后，历任杭州武林造纸厂、上海沪东造纸厂工程师以及西北某厂的总工程师，生子高利可。抗战胜利后调往台湾，高轼方仍任总工程师，夫妻俩在台湾病逝。

幼妹范文溆（1904—1936），小名小瑞，字镜明，毕业于绍兴县立女子师范（其前身即明道女校）。1925年，范文澜因父亲生病，加上范文溆订婚，专程赶回绍兴，并代表家长到太平桥庄家相亲，主持订婚仪式。1926年，范文溆23岁嫁光复会员庄肇之子庄文珹。大革命前夕，范文溆担任绍兴县立第二小学校长，高级部校舍与成章女校相邻，初级部校舍则在河对岸。时高级部主任为邹楚青，体育教师周柏堂（共产党员）及周光舜均系鲁迅的族侄。初部级主任张履政是共产党员，初级部绝大多数教职员都是共青团员，加入了绍兴的地下团组织。

庄文珹早年在府山的浙江省立第五师范学校读书，于1923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并参加五四运动，后入上海大夏大学理工预科。庄文珹年仅18岁，即与范文溆结婚。庄文珹结识上海地下党组织干事绍兴籍的朱义权及其弟弟朱义本，并在上海参加五卅运动，冲击南京路老闸巡捕房。1927年，还参加工人纠察队的第三次武装起义，庄文珹率一敢死小组，冲入老西门警局，抢夺枪支，奔赴北站参加消灭军阀毕庶澄部队的火线战斗，并加入党团小组，在南市九亩地大舞台与蒋介石展开面对面的说理斗争。

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包围县立第二小学搜捕共产党员，周柏堂闻讯越墙从禅法弄出逃，不再返校。国民党因得不到确证，最后不了了之。1928年秋，范文溆生下儿子庄元建后，即前往日本以躲避“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迫害，住在奈良美专姐姐范文澂处，旋入早稻田大学留学，学习政治经济。姐妹俩留学时各科成绩优良，中日同学传为佳话，呼为“大范”、“小范”。1929年初，范文溆在东京二间堂假山湖石旁留有五人合影，曾寄回绍兴庄文珹处。后来，范文溆因病回国。1936年，范文澜将患疯瘫病长期在锦麟桥娘家疗养的范文溆送回太平桥夫家，范文溆因病于该年病逝。1937年，范文澂在杭州邮书表妹张江梅于绍兴柯桥修塘寺祭奠，张江梅赋长诗《哭表妹范文溆女士》哀悼：

 

南宋名贤传裔苗，德门科第盛前朝。

才华海外蜚双范，文采江东有二乔。

仰望松凌千尺秀，行看鹏举九天遥。

发扬待吐蛾眉气，贞木何知竟早凋。

佳妇佳儿看并肩，风流眷属羡神仙。

百年原冀倡随老，一旦偏遭病患捐。

忍折鸾箫情已绝，待销鸳谱梦难圆。

神医今日无扁鹊，从此良缘变孽缘。

翠袖天寒吊影孤，何堪更劫膝前雏。

郎情却比秋云薄，妾命还同涸鲋枯。

新宠抱衾恩缱绻，旧人倚□□□□。

可怜病榻寒窗下，月暗灯昏夜听乌。

数载追随鸾鹤群，获从兰室接清芬。

返魂难觅人间药，撒手遽修地下文。

琴碎后悲无识我，笔枯今恨莫传君。

所遭若列稗官史，应有同情为泪纷。

乱世有谁主正论，文章讵可雪沉冤。

罗帏梦断魂无迹，锦箧书遗泪有痕。

三宝当同忏障业，九泉愿早释怨恩。

庄严极乐莲花界，好共金台见世尊。

竦竦灵风动宝幡，伤心今日赋招魂。

梨花才过禁烟节，杏萼犹红卖酒村。

白首堪悲深义灭，素车空有蒿交存。

禅堂代设周年祭，聊奉刍浆附女昆。

 

庄元建在复旦大学化学系学习，抗美援朝时参加军事干校，送入清华大学深造，派往化学兵团任化学武器技术教官，转业后在金华浙江师范学院化学系任教。

范文澜过继给堂叔范寿铭为继子，范寿铭有九个女儿、四个儿子，应特别提到的是两个堂妹，即范寿铭的二女儿范文漪和三女儿范文滢。范文澜的二堂妹范文漪（1896年3月18日—1980年1月4日），嫁于陕西榆林胡叔威，丈夫很早去世，几个孩子也生病去世，最后只剩下胡启立和胡启恒两兄妹。胡启立曾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全国政协副主席。1993年10月18日，范作德给裘士雄来信，说明：“胡启立，我的叔叔，我二姑奶奶的孩子（二姑奶奶，范文澜的二妹妹）。”1994年，绍兴创办以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社会主义史学奠基人范文澜的英名命名的初级中学，请胡启立为文澜中学题词，因信件寄往教育部，送达胡启立已是1995年初。胡启立致信对创建以舅舅命名的中学表示热烈祝贺。

 

绍兴市文澜中学：

来信收悉，首先对文澜中学的创建表示热烈的祝贺！同时，对于绍兴市人民政府和绍兴家乡人民为纪念范文澜先生所做的一切表示衷心的感谢。

电子工业部是负责全国电子行业管理的工业部门。我作为电子工业部的部长，对教育行业的了解尚不够，也未能有多的时间对教育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和了解，恐难于题出适宜之词。加之由于来信寄到教委，郝克明同志出差回来后方得知此消息，现在看来时间已晚，故此回信以示祝贺和感谢。

希望文澜中学从严治校，争创一流，面向二十一世纪为国家培养更多的“四有”人才，为绍兴市教育事业的发展，为绍兴市经济的腾飞作出新的贡献。

最后，祝文澜中学兴旺发达，人才辈出。

胡启立

1995年4月21日

 

2002年10月15日，全国政协副主席胡启立在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孔祥有、副省长王永明、政协副主席陈文韶等陪同下，来到外婆所在地故乡绍兴，市领导冯顺桥、王永昌、沈云姑等陪同调研考察。10月16日至17日，胡启立与来自美国、德国、日本、韩国、意大利等22个国家和地区的来宾及绍兴各界代表共16000人出席“2002中国绍兴黄酒节”的开幕式，视察了蔡元培故居、范文澜故居、沈园、兰亭，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兰亭曲水流觞活动，并在王右军祠签名留念。10月18日，胡启立视察了绍兴文澜中学，向文澜中学校长赵关军询问了学校有关情况。

范文漪虽未进过洋学堂，但她自学成才，一手字写得很漂亮，依靠为人抄写公文，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胡启恒曾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胡启恒深情回忆坚强的母亲对自己一生的影响：“我这种个性受母亲的影响很大。我父亲去世很早，所以我的母亲一直告诫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努力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可以依赖的，既没有什么强大的家族，也没有一个有什么背景的父亲来给你们创造现成的条件，你们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创造。所以，我从小就认识到，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就必须好好干。我的母亲非常坚强，家里经济很困难，她因为字写得好，去给人家当抄写，每天抄写公文什么的，也挣不了多少钱。我的哥哥姐姐们后来都生病死了，只剩下最小的我和哥哥。我母亲是一个非常热爱知识的人，她出生在一个旧式的家庭。从来没有上过一天洋学堂，但是她热爱知识，拿现在的话说，是自学成才。她让我知道，人生活在世界上，要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就是对别人要有好处。另外就是爱学习。我们的家庭是一个非常自由的家庭，没有什么规矩，没有规定这个不许说，那个不许说。我们可以很自由地探讨问题。所以我现在心直口快，做事情比较认真，可能就受家庭的影响。”母亲坚强的性格对胡启恒影响很大，使她成长为一个独立自主、对事业认真执着的女性。胡启恒对母亲的家乡绍兴也情有独钟。1995年，中共绍兴县福全镇委、镇政府筹资创办了以巾帼英雄秋瑾命名的秋瑾中学。时任镇党委书记的金百富，找到鲁迅纪念馆的裘士雄馆长，嘱其请当代中国杰出女性为秋瑾中学题词，以勉励莘莘学子，并推荐了中国科学院副院长胡启恒。7月10日，胡启恒寄来题词：“秋侠英名垂青史，中华儿女当自强。”并附来短笺。

 

裘士雄同志：

写得不好请多原谅。如果能不用就不必用了。因为我自觉无任何杰出之处。只是出于对秋瑾女侠的尊敬和对我母亲故乡绍兴的热爱，写下这样的两句话而已。

胡启恒

1995.7.10

 

范寿铭的三女儿，即范文澜的三堂妹范文滢（1897—1977），字秀莹，浙江山阴锦麟桥人。旧时讲究乡谊、戚谊、世谊和姻谊等各种情谊，绍兴许氏和范氏关系尤为亲密。范文澜的姑母范寿钿嫁于许铭伯为妻。范文澜的三堂妹范文滢又亲上加亲，嫁于姑母的次子许诗荃。许诗荃自幼聪慧好学，国文、英文和数学俱佳。范文澜和许诗荃同时在北京大学学习，范文澜在国文系，许诗荃在化学系，两人既是表兄弟又是同学，经常到在教育部任职的鲁迅家里请教，鲁迅日记都有记载。范寿铭也常到姐夫许铭伯处走访，对于许诗荃这个外甥赞赏有加。“范寿铭对诗荃甚有好感，认为他读书用功，青年有为，于是亲上加亲，把自己的三女儿范文滢许配给他。这婚姻有幸被载入鲁迅日记。”1913年10月22日，鲁迅日记记载：“晚至同丰堂就宴，诗荃订婚，季市代铭伯招也，同席约十余人。”1917年，许诗荃从北京大学化学系毕业，准备结婚。5月8日，鲁迅日记记载：“晚铭伯先生招饮于新丰楼，因诗荃聘礼也。同坐共九人。”时许铭伯正好出差天津。9月23日，鲁迅日记记载：“午后访铭伯先生不值，以书券二枚置其家，为诗荃贺礼。”许诗荃历任甘肃省政府秘书、主任秘书，内政部、卫生部秘书长，财政部顾问，行政院参事，台湾红十字会秘书长，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秘书等职。

许诗荃和范文滢育有许勉文（范瑾）、许慈文、许伟文、许隆文和许绥文二子三女，均系革命家、编辑家等成功人士。其中长女许勉文参加革命后从母姓，以范瑾著称于世。范瑾回忆许寿裳在南京中央研究院工作时，经常到家里过周末，母亲范文滢对许寿裳异常敬重。“我的母亲十分敬重四爷爷（许寿裳），对四爷爷关心之至。四爷爷送来的拆洗缝补的衣袜，母亲亲自为他缝补，她亲自下厨房烹调四爷爷爱吃的家乡菜，什么霉干菜烧肉，苋菜梗卤炖豆腐，荷叶包粉蒸肉，荷叶莲子粥等，她常对我们说：‘四爷爷就像我的爹爹，我们要像对爹爹那样待他。'”许寿裳周末有时带许诗荃一家逛公园，游览名胜古迹。南京的中山陵、明孝陵、玄武湖、莫愁湖、鸡鸣寺等，许寿裳都带他们去过。许寿裳对晚辈的学习也很关心，亲自教导范瑾。“1930年，为提高瑮叔的国文程度，四爷爷要给他补课，让勉文伴读。讲的是唐诗，每星期讲一首。每次先让两人背诵上周学的诗，背得好，他称赞，背不出来就批评，偶尔还要考一下，然后再讲一首新的。1988年，瑮叔从台湾回来探亲，和勉文两人一同回忆起这段情景，都不禁哈哈大笑，又感慨系之。四爷爷办公室里有一排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勉文从小就好读书，她得到四爷爷的允许，在他不办公的时候，可以去看书。她常常一个人去，坐在地毯上，看书看得入了迷，直到四爷爷来叫她去吃饭，她才起来。书架上还有许多鲁迅的书，那时，鲁迅每出一本书必送四爷爷。勉文从书本上认识鲁迅，还是从这间办公室开始的呢！”许寿裳的教导，让许诗荃和范文滢的子女终生难忘。

许寿裳是教育家、语言学家，也是爱国民主人士，为人正直、善良、厚道，性格温和。范瑾从未见过他大声说过话或发过脾气，但他内心爱憎分明。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副会长兼总干事杨杏佛就住在许寿裳办公室后面，却被国民党特务暗杀。许寿裳怒斥杨杏佛乃被人暗害，是有预谋的屠杀。“这件事给刚上中学的许勉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勉文毅然奔赴延安参加革命。对这一举动，四爷爷始终是默默赞许的。”许寿裳对许诗荃和范文滢说：“勉文是个有头脑的人，她走的路大概是不会错的。”范瑾的丈夫黄敬，即俞启威，也是绍兴人。范瑾投奔革命后，也常常思念四爷爷许寿裳。“由黄敬托当时中共重庆办事处给四爷爷捎去勉文的一封信。这封信是由一位姓徐的同志带去的，信的内容已记在1946年1月14日许寿裳的日记中：‘十四日，得勉文侄孙信，由徐君转来。谓现名范瑾，已得子三人，身体康健，彼地亦颇丰足，并非如传说之苦。仲沄亦好。徐君并告回信可由曾家岩五十号转。'”抗战时期范瑾历任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四期五队区队长、救亡室主任、校本部秘书处秘书，八路军总政治部前线记者团第一组团员，而范文澜正在延安撰写《中国通史简编》。由丈夫黄敬寄出，辗转送到许寿裳手中的信，也报告了范文澜在延安的情况。“仲沄是范文澜的字，他是我们的舅舅。四爷爷接信后，即将信转寄给我们的母亲。”许寿裳将信转给范文滢。1948年，许寿裳在台北遇刺身亡，范瑾一家戴上黑纱，许慈文头上插了朵白花，聚集在家中哀悼。范瑾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心在痛，我们不明白这样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竟然会死于非命。”范瑾和黄敬育有俞强声、俞敏声、俞正声、俞慧声、俞慈声三子二女。俞正声现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