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现代性的丰富内涵

通过对现代性的历史考察可以看出现代性的发展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涵盖了政治、经济、技术和观念等各个层面。由于不同的研究者往往从不同的角度或立场阐述现代性概念，因此就形成了关于现代性的不同解释。本书在吸收众多现代性理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归纳总结出现代性的四方面基本内涵。

一 现代性的历史内涵

现代性的历史内涵强调现代性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即美国学者斯蒂文·贝斯特在《后现代理论——批判性的质疑》中指出的紧随封建主义时代而来的那个时代。所以从历史断代意义上来说现代性是一个与传统社会的传统性相对立的现代社会的基本特征。现代性是在西方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中培育出来的。斯蒂文·贝斯特将这个过程描述为：从笛卡尔起，贯穿着整个启蒙运动及其后继者，所有关于现代性的理论话语都推崇理性，把它视为知识与社会进步的源泉，视为真理之所在和系统性知识之基础。人们深信理性有能力发现适当的理论与实践规范，依据这些规范，思想体系和行动体系就会建立，社会就会得到重建。这种启蒙运动的设计也在美国、法国以及其他一些国家的民主革命中发挥了作用，这些革命旨在推翻封建社会，建立一种体现理性和社会进步的、公正平等的社会秩序。马克斯·韦伯认为西方社会发展的这种过程就是“理性化的过程”，正是这个过程导致了欧洲神圣的宗教世界的瓦解，从而出现了世俗社会，资本主义制度随之产生。所以这种由传统农业社会到现代工业社会的现代化过程，引发了理性化、商品化、工业化、世俗化、城市化、科层化等一系列变迁，从而使理性主义、个人主义、世俗主义等成为现代性的主要表现，其中理性化是最主要的内容。由此看出现代性是现代化的结果和内在规定性，而现代化则是现代性的具体实现、现实展开。

正如卡林内斯库所言：“只有在一种特定的时间意识，即线性不可逆的、无法阻止的流逝的历史性时间意识的框架中，现代性这个概念才能被构想出来。”所以现代性的历史内涵说明现代性代表了一种时间意识，具有很强的历史超越性。正是在对历史传统的不断地批判和超越过程中形成的一些相对稳定的东西才积淀为现代性的要素和内容，所以现代性不是一个凝固的时间概念，而是一个动态发展的历史进程。

二 现代性的制度内涵

在这里，现代性主要是指一种社会制度模式和社会生活方式。从制度维度对现代性进行解读就是将现代性与社会制度和生活结合起来。提出这一观点的安东尼·吉登斯指出这套制度模式在欧洲封建时代以后逐步建立并且在20世纪才日益成为具有世界历史性的影响，目前现代性已成为世界性及全球性的现象。现代性的社会制度，包含着工业生产和市场经济为主的复杂的经济制度，以科层制和民主化为主要原则的社会政治制度，以效率为目标和竞争为手段的大生产组织体系，以公共性、社会性和高水准为特征的生活模式，以契约化和法制化为主要内容的法制体系等。吉登斯对这些社会制度给出了基本的评价：“基本上，由于这些特性，现代性同任何从前的社会秩序类型相比，其活力都大得多。这个社会——详细地讲是复杂的一系列制度——与任何从前的文化都不相同，它生活在未来而不是过去的历史之中。”事实上，现代性社会制度的活力主要来源于其制度的合理性，这种合理性主要表现在认识的科学性、评价的公正性、行为的规范性、决策的程序性上等各个方面。关于现代性所指涉的这些社会制度，吉登斯指出可以从资本主义、工业主义、监视和军事力量这四个不同维度去加以考察。在此基础上吉登斯总结出现代性的所有这些制度是在时空分离、脱域和反思性这三种作用机制的影响下不断扩展的，其发展的最终结果就是现代性的全球化。

现代性的制度含义表明社会制度是现代性的社会理想和价值目标甚至可以说是现代性所追求的一切得以实施、延续和表现的基础，是将现代化进程中那些一切有利于人类文明进步的要素与特性概括和提升后将其制度化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性就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一种自觉的社会功能。通过这些复杂的社会制度，实际上是形成了一个非常高效的社会运行机制，推动了现代社会的不断进步。

三 现代性的价值内涵

现代化作为一个充分展示了人的创造性的历史进程，从一开始就具有明确的价值追求目标。学者欧阳康在《现代化的“围城”及其超越》一文中将现代化的价值追求目标概括为以下六个方面：理性化——以宣传资产阶级思想文化为主要内容的思想文化革命；工业化——以张扬自然科学和技术为主要内容的大机器生产和与之相适应的工业革命；市场化——以航海和跨国贸易为主要内容的商业革命；都市化——以生产社会化和服务规模化为主要内容的城市革命；民主化——以建立资产阶级的民主政治为主要内容的政治革命；法制化——建立能够保护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的法律体系为主要内容的法律革命。上面提到的六个价值目标是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逐渐提炼、概括出来的，它们即构成了现代性的基本内容，也因其所具有的独特魅力而成为引导社会进一步发展和人类进步的社会理想和价值目标。现代性的价值内涵就是表征现代性代表了现代化运动的基本价值取向，体现出了现代性的价值导向作用。

四 现代性的文化内涵

现代性的文化内涵主要强调现代性是一种社会文化模式。这种文化模式以其鲜明的个性和追求创造了世界文化发展的一个新时代。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人类文化的发展大致经历了四个时期：一是原始文化时期，主要以公元前3000年前的苏美尔文化为代表；二是人类高级文化发展的时期，主要以埃及文化、印度文化、美索不达米亚文化、中国文化和前玛雅文化为代表，这一时期的文化发展长达两千多年，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明；三是文化发展的轴心时期，从公元前1000年开始，以希腊和希伯来为代表的地中海文化、中国文化和印度文化分别形成了各自独特的哲学思维方式、宇宙观点、文化范型和发展规律。围绕着这三个文化，分别衍生出一批子文化，于是就形成了以这三大文化为轴心的世界文化发展的轴心时代。雅斯贝尔斯曾对这一时期的文化发展作了这样的概括：那是一个伟大的文化的轴心时代，因为那时候全球正处于一个文化高度繁荣的时代，文化的发展造就了一批伟人，如希腊的苏格拉底、古埃及的穆罕默德、古印度的释迦牟尼和中国的孔子。在人类文化发展的前三个阶段中各个文化都是按照自己的规律在分散的世界中独立发展。然而到第四个时期即17世纪以后，这种情况开始转变，以西方文化为代表的现代文化逐渐把世界带进了统一的世界史。现代文化是遵照17世纪启蒙思想家们提出的自由、平等、理性等目标在西方率先建立起来并逐渐扩散到全世界的一种文化范型。这种文化与其他文化相区别之处就在于之前所有的文化都使人屈从于自然，从而使人对自然产生了无限的敬畏之情，只有它跳出了传统的圈套，高喊着“人为自然立法”的口号，以理性为工具，把人从自然中分离出来，成为自然的征服者和统治者。正是凭着这种颠覆传统的大无畏精神，西方文化逐渐把人类带进了现代社会，并伴随着世界各国的现代化进程，逐渐向全世界扩张，于是全世界各种文化都必须在统一的世界中按照全球一体化的规律运转，一个统一的世界史出现了。这种文化的核心结构就是商品、市场、民主、法制、理性、科学和技术等。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现代性的多重内涵使现代性成为了一个涉及历史、事实、价值、制度、观念、文化等众多层面的复杂问题。以上各个角度对现代性的认识都只是指涉了现代性某一层面的表征，只有综合各个认识成果，才能得到一个清晰的现代性的概念架构：现代性标志着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变，其主导理念是人道主义、理性主义、主体主义、个人主义，其中主体主义是其核心和基本出发点，自由是其价值追求目标，通过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设定合理性的社会制度安排实现世界的理性化是其基本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现代性独特的精神气质。在此必须强调一点，即现代性是一个动态发展的概念，各国的现代化运动还在继续，关于现代化的反思的现代性的内涵就将不断丰富和扩展。所以任何关于现代性的研究都必须明确自己的研究角度和研究范围，这样的讨论才是有的放矢的，也才具有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