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鸠摩罗什的佛学历程
第一节 鸠摩罗什对说一切有部的学习
一 对印度说一切有部经典的学习
鸠摩罗什少年所处的龟兹佛教环境,正是印度罽宾有部在龟兹影响深刻、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在鸠摩罗什以前,龟兹就已经与罽宾的小乘佛教紧密联系在一起了。西域沙门智山,也曾经到罽宾学习禅法。后赵政权的传教大师佛图澄,就是学习了罽宾的小乘佛教之后,又来内地传教的。《高僧传》卷9本传记载他“再到罽宾受诲名师,西域咸称得道”。他是龟兹人看来是曾赴迦湿弥罗修学的。同传又载:“虎以事问澄,澄因谏虎曰:王过去世经为大商主。至罽宾寺,尝供大会。中有六十罗汉,吾此微身亦预斯会。时得道人谓吾曰:‘此主人命尽当受鸡身,后王晋也。’ 今王为王,岂非福耶。疆场军寇,国之常耳,何为怨谤三宝,夜兴毒念乎?”这里又提到罽宾寺,也透露着佛图澄的小乘教法来源于罽宾的信息。
耆婆携鸠摩罗什去罽宾留学,寻找高师大德进行佛学深造,本身就说明了罽宾佛教在龟兹人中的影响和崇高地位。鸠摩罗什回国以后,年二十,受戒于王宫,又从卑摩罗叉学《十诵律》。卑摩罗叉是罽宾人,当时来龟兹讲学或者传法,而他教授的《十诵律》也是当时罽宾说一切有部盛行的一部戒法。后来盘头达多又来到龟兹寻鸠摩罗什,这些都说明罽宾与龟兹之间的联系十分密切和广泛。像《十诵律》之类的有部律典,在当时的龟兹地区极为流行,它们的源头就来自罽宾。
小乘佛教的特点就是十分看重修行,同时对戒律遵守十分严格,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阿罗汉的正果。《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中记载“寺僧皆三月一易屋、床坐或易兰者。未满五腊,一宿不得五依止”。而比丘尼也是“用法自整,大有检制。亦三月一易房、或易寺。出行非大尼三人不行。多持五百戒,亦无师一宿者辄弹指之”。这一戒本是中原僧人僧纯、昙充在龟兹得到的,从而传向了内地。说明在4世纪末,龟兹地区十分流行和看重佛教戒律。在新疆库车附近发现的用吐火罗语写成的《波罗提木叉》佛经残卷,证明在贵霜王国流行的说一切有部佛经,同样也在龟兹地区使用。而这一佛经残卷,正是鸠摩罗什翻译的《十诵比丘尼戒本》。
当时禅法传承者有二位大师一是达磨多罗,二是佛大先,被称为是“西域之俊,禅训之宗”,他们都在罽宾活动。觉贤译出的《修行方便禅经》,系统地介绍了二人的禅法,但现存禅经却只有佛大先的,达磨禅法已成秘传而不公开了。慧观作《修行地不净观经序第十六》云:
五部既举则深浅殊风。遂有支流之别。既有其别。可不究本详而后学耶。此一部典。名为具足清净法场。传此法至于罽宾。转至富若蜜罗。富若蜜罗亦尽诸漏具足六通。后至弟子富若蜜罗。亦得应真。此二人于罽宾中为第一教首。富若蜜罗去世已来五十余年。弟子去世二十余年。昙摩多罗菩萨。与佛陀斯那俱共。谘得高胜宣行法本。佛陀斯那化行罽宾。为第三训首。有于彼来者。亲从其受法。教诲见其涅槃。时遗教言。我所化人众数甚多。入道之徒具有七百。富若蜜罗所训为教师者十五六人。如今于西域中炽盛教化。受学者众。昙摩罗从天竺来。以是法要传与婆陀罗。婆陀罗与佛陀斯那。佛陀斯那愍此旃丹无真习可师。故传此法本流至东州。
当时的罽宾国内教授禅法的高徒有十五六人之多,足见当时禅法的盛行。佛陀跋陀罗就是在此受法后将佛大先的禅法传到东土。
鸠摩罗什在长安译的很多经典,都是来自罽宾地区的。其中最具有突出地位的就是禅法戒律方面的,如《禅法要》二卷、《禅经》三卷、《禅法要解》二卷、《十诵律》六十一卷、《十诵比丘戒本》一卷等。而《成实论》十六卷也是鸠摩罗什在罽宾学法时接触的论卷,所以才有后来的翻译。鸠摩罗什译出的《坐禅三昧经》,是把西方佛学者特别是有部各家禅要著作加以编辑而成的,其中包括童受、世友、众护、众军、近护、胁尊者、马鸣等有部各大德的说法。前后秦时代罽宾僧人僧伽提婆、僧伽跋澄、昙摩耶舍、佛陀耶舍、卑摩罗叉、佛驮什等在关中的译经传法,使有部的《毗昙》《阿含》及《十诵》《四分》等律学直传入华;而稍后的佛驮跋陀罗又继其余绪,传承了佛大先的禅法,从而使内地的戒律禅法逐步走向系统。
二 鸠摩罗什接触的印度说一切有部思想
鸠摩罗什从小就接触和学习的是来自罽宾的小乘佛教思想,然后又到罽宾深造,结识了许多有部的名师,为他以后的佛学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虽然他后来转向了大乘,但是来自罽宾的小乘有部的思想、教团观念等一直影响到他的终生,尤其是来到长安后的一系列活动,十分明显地体现了这一特征。
《高僧传》特别提到,鸠摩罗什在六岁时学习的第一部佛教经典就是有部大师迦旃延子的《毘昙》,即《阿毗达磨发智论》。尽管鸠摩罗什是龟兹人,但是在佛学上对他影响最深远也是最多的就是罽宾说一切有部的僧团。从僧传中的记载可知,他在罽宾跟随盘头达多大师学习了小乘佛学的中、长《阿含经》和《杂藏》的基本内容。在回龟兹停留莎勒的途中研习了《阿毗达摩发智论》和《六足》论集的体系,这些都是构成他以后佛教哲学的基础。正是有了小乘佛教的这些知识,才有了他后来向大乘佛教转变的理论基础。日本学者横超慧日指出:“无论是《般若经》的翻译还是解释,持有对于有部论《阿毗昙》的正确素养都是不可欠缺的条件。从这个角度看,在中国,在罗什以前,早已有如东晋支道林、符秦道安等许多《般若经》的热心研究者,但把《阿毗昙》作为辅助学问掌握的学者却一位也没有。就这一点而言,罗什来到作为根据地的罽宾钻研有部,其后又接近大乘,并经过刻苦努力转向大乘,在中国佛教史上,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应当说是无与伦比的第一人。”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虽然鸠摩罗什后来转向了大乘佛学,但是小乘佛学的影响是始终抹不掉的,而且他也不可能脱离当时的环境。他在长安译经的岁月中,虽然知道《十诵律》和《成实论》属于小乘的理论,但是为了传法的需要,不得不认真翻译。与他配合的西域高僧中,他的两位师父来自罽宾,佛驮跋陀罗(觉贤)、昙摩流支以及昙摩耶舍也来自罽宾。因此,罽宾的说一切有部对他的影响是不可能清除掉的。这种影响不仅仅是在佛学理论上,也表现在宗教实践方面,其中就有以有部为中心的寺院主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