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伯恩博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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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致托马斯·彭南特的书信(3)

值得注意的是,“purlieu”[32]一词从未出现在这卷羊皮纸长卷中。除了勘界图,羊皮纸上还粗略估计了林木的价值。当时,那些林木分布于霍尔特猎场,价值可观。无论职位高低,两片猎场当时的所有看守人,以及他们的薪金和津贴都记载在羊皮纸上。和现在一样,沃尔默猎场里当时没有什么树木。

沃尔默猎场如今的界限内,分布着三个大湖:霍格默湖、克兰默湖和沃尔默湖。这些湖里分布着鲤鱼、丁鲷、鳝鱼和鲈鱼。由于湖水中没有足够的养分,湖底又尽是沙子,鱼都很小。

有件事并非这些湖泊独有的特征,但我实在不能不提:无论公牛、奶牛、牛犊、还是小母牛,一到夏天,都会在本能的驱使下,长时间地泡在水里。这些湖水或齐牛肚深,或仅没过它们一半大腿。但这里蚊虫少,又充满凉爽的水汽,所以它们十点便入水,悠然地反刍,直到下午四点才回岸上进食。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湖里,这期间产生的大量牛粪便成了滋生昆虫的温床。虫子一多,鱼也有了食物。所以说,要是没有这偶发事件,鱼儿们肯定就要吃不饱了。因此,大自然真是个伟大的经济学家,如此擅长将一种动物的消遣变成另一种动物的食粮!擅长观察自然之事的汤姆森自然不会放过这般趣事,他在自己的《夏》中这样写道:

芳草地上,

牛羊成群……

有些在悠然地反刍,

有些半入水中,

不时低头,啜饮流水。

我想,沃尔默之所以被称为湖,主要还是因为这片地区很少见到如此大的湖吧。它周长2646码,几近1.5英里。其西北岸和对岸的长度约704码,西南岸长约456码。这个结果是我请人精心测量的,十分准确。所以,由此看来,即便不算上狭长而不规则的东北角,该湖的总面积也有约66英亩。

冬天,这片没有捕鸟人的广阔水域,整日都有野鸭、水鸭、赤颈鸭等各种飞禽出没。因为它们大多都是夜间活动的鸟,所以白天都会在这里休憩,悠然地梳理羽毛,一直待到太阳落山,才三三两两地到小溪和草地里觅食,第二天黎明再回来。如果这片湖再有一两道遍植密林的水湾(如今此处还是光秃秃的),也许就会成为一个重要的诱捕场了。

然而,这片湖之所以出名,并非因为其面积辽阔、水质清透,也不是因为这里有各色飞禽和牛群聚集,而是因为约四十年前,有人在湖底找到大量铸币。然而,鉴于该发现归于考古一类更为合适,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留待日后再写几封跟此处地方志有关的信时,再详细讨论吧。

第九封

关于沃尔默皇家猎场,我还需要补充一点,望您不要介意。该猎场还有片姊妹猎场,叫“艾尔斯·霍尔特”[33]。根据旧时记录,它又名“艾尔斯·霍尔特”,是数年前从皇室转赠出来的一片地。

据记录作者回忆,受赠者为伊曼纽尔·豪准将及其夫人露珀塔(鲁珀特亲王和玛格丽特·休斯的私生女)。接着是娶了彭布罗克伯爵遗孀、属于彼得伯勒家族的莫当特先生。然后是亨利·贝尔森·莱格及其夫人。如今,这片地则属于斯陶威老爷和他的儿子。

豪将军的夫人很高寿,辞世时间比他晚了很多年。她去世后留下了很多精巧的小机械,都出自其父之手。她的父亲既是杰出的技工,也是艺术家[34],还是一名战士。他的作品中包括一只非常复杂的钟。最近,这只钟被萨里郡法纳姆著名狩猎画家埃尔默先生收藏。

虽然两片猎场只由一圈狭窄的封地隔开,但两边的土地却天差地远。霍尔特土壤肥沃、芳草萋萋,遍布高大的橡树。沃尔默却是一片贫瘠多沙、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整个霍尔特都位于宾斯特德教区内,南北长约两英里,东西差不多也是如此。整片猎场多林地和草场,受赠人的大宅子就位于其中。此外,这里还有一座人称“古斯格林”的小宅子。猎场毗邻金斯利、佛林斯罕、法纳姆和本特利教区。这些教区都有权使用这片猎场。

有件事尤其值得注意。虽然霍尔特历来都多黇鹿,且除了一道普通的篱笆,再无任何栅栏或围墙,但这些黇鹿却从未出现在沃尔默界内。同样,常见于沃尔默的赤鹿,也从未出现在霍尔特的灌木林或林间空地中。

尽管无数守林者不遗余力地保护鹿群,人们对偷猎者也制定了严厉的惩罚措施——比如,被发现的偷猎者往往会受到鞭笞之刑——但如今霍尔特的鹿群规模,还是因为夜猎者的关系而大大减小。然而,无论罚款还是监禁,都无法阻止那些人。看来狩猎是人类的天性,所以才会屡禁不止。

豪将军曾在自己的这片猎场放德国野猪,用来震慑周边。有一次,他还放了头野牛进去。但村民们奋起反抗,将它们全部猎杀了。

今年春天(即1784年),霍尔特猎场大肆伐木,砍掉的树木中包括一千余棵橡树。据说,其中的五分之一都属于受赠者——斯陶威老爷[35]。他宣称树冠和树枝也属于他,但宾斯特德、佛林斯罕、本特利和金斯利教区的穷人们却说那些枝丫应该属于他们,并真的一哄而上,粗暴地一抢而空。有个男人领了一队人前来抢夺,他最后分回家的树枝,竟多达五十捆。后来,哄抢树枝的人中,有五十五位都被那位老爷告了。那些高大挺拔的树都是在二三月间的封冻期被砍倒的,即树皮都没开始生长之时。古时候,霍尔特猎场距水道,即泰晤士河边的彻特西镇约十八英里。不过,如今这个距离已经少了一半,因为魏河已通航至萨里郡的戈德尔明镇。

第十封

1767年8月4日

我从小就痴迷于博物学,可惜从未碰到志同道合的邻居。少了能促我进步和专注的同伴,我所取得的进展,实在是微不足道。

说到冬季在怀特岛或本国任何地方冬眠的燕子(hirundines rusticae),我从未听到过任何有价值的解释。但一个生性好奇的牧师却十分肯定地对我说,他还是孩子时,一年早春,几个工人拆掉一座教堂钟楼的雉堞后,在废墟中发现了两三只雨燕(hirundines apodes)。乍看之下,这些燕子似乎已经死了,但它们被拿到火炉边后,却又活转过来。他说,因为太想养活这些雨燕,所以他把它们装进一个纸袋,挂在厨房的炉火边,不料,却将它们都闷死了。

另一个聪明人也对我说,他还在萨塞克斯的布赖特埃姆斯通上学时,一个多风暴的冬天,一大块白垩悬崖轰然坠落在海滩上。随后,很多人便在那片废墟里找到了家燕。但当我问他是否也亲眼见到雨燕时,他却给了我否定的答案,我不禁有些失望。不过,他十分肯定地向我保证,其他人的确见到了。

今年7月11日,便可见到家燕的雏鸟飞出巢来。而小家岩燕(hirundines urbicae)则仍待在巢里长羽毛。这两种鸟还会在年内再产一回卵。根据我去年的动物志记载,乳燕出巢的时间很晚,直到9月18日才能见到它们的踪影。这些晚孵化出的小燕,会不会更赞同就地隐匿,而非迁徙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去年虽晚至9月29日还能见到小家岩燕,但到10月15日,便一只也见不着了。

奇怪的是,虽然雨燕似乎跟家燕和家岩燕的生活习性完全相同,却总在八月中就离开我们了,而后者则往往会待到十月中。有一次,我在11月7日见到许多与红翼鸫、田鸫齐飞的家岩燕。这种冬鸟和夏鸟同时出现的场景,真是十分罕见。

有一种不是普通云雀属(alauda trivialis),或许就应该是柳鹡鸰属(motacilla trochilus)[36]的小黄鸟,会在高高的树巅鸣唱很久,发出“咝咝”的震颤之音。雷称其为stoparola,你的《动物学》称其为捕蝇鸟[37]。不过,我们这一带还没有为其命名。这种鸟有个特点,却似乎被人们忽略了。它会在捕食时站在杆顶,从那里猛然跃起,捉住空中的蚊虫,随后几乎不用沾地,便又回到杆顶。每每捕食,都会如此反复多次。

据我观察,这里柳鹡鸰属的鸟肯定不止一种。德勒姆先生在雷的《哲学书简》里说他发现了三种。不过,这些十分常见的鸟,似乎依旧没有英文名。

斯蒂林弗利特先生不确定黑顶林莺(motacilla atricapilla)到底是不是候鸟,对此,我倒觉得没什么好怀疑的。因为四月天气刚刚好转,它们便成群结队地全都回来了,而冬季却一只也见不到。此外,它们也是叫声十分甜美的鸟[38]。

每年夏天,都会有许多沙锥鸟到本教区边的沼泽地繁衍后代。到那时,看雄鸟展翅高飞,听其婉转而鸣,着实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在伦敦跟你提到的那些老鼠,直到现在都没有捉到一只。上次送我老鼠的那个人说,丰收季节老鼠才多,到时候我一定尽力多抓一些,并尽量搞清楚它们到底是不是还未分类的品种。

我非常怀疑,水鼠或许应该有两种。雷说水鼠的后脚应该是带蹼足的,林奈也赞同这种说法。但就我在小溪边发现的一只水鼠来看,它虽没有蹼足,但仍不失为游泳和潜水能手[39]。这种情况正符合林奈《自然体系》中对两栖鼠类的描述,即:“mus amphibius(它们可以在沟堑中游泳和潜水)”。要是能得到一只有plantis palmatis(蹼足)的水鼠,我一定会非常高兴。林奈说起他的mus amphibius(两栖水鼠)时,似乎颇为困惑,肯定是因为不确定它是否不同于mus terrestris(两栖陆鼠)的缘故吧。如果真如雷所说,“mus agrestis capite grandi brachyuros(田鼠头大身短)”,那无论身量大小、体型构造,还是生活习性,水鼠应该都与之大相径庭。

至于我在伦敦时提起的隼[40],我会为您带到威尔士去的。对您来说,它或许甚为平常,但对我来说却颇为新奇。所以,我若有唐突冒犯之处,还望您见谅。这只隼虽然并不完整,“qualem dices... antehac fuisse, tales cum sint religuiae!(但窥得一斑,您自然能知全豹)。”

它从前应该常到沼泽地猎食野鸭和山鹬。不过,被射杀时,它正撕咬着刚扑到的一只秃鼻乌鸦。出于好奇,我做了一番查证,却发现它既不同于我们英国的鹰,也跟陈列在春园里的标本不同。我是在一间被用作乡村博物馆的谷仓里发现它的。当时,它被钉在屋子尽头的墙上。

我居住的这个教区地势陡峭,崎岖不平,多山多树,所以也满是飞鸟。

第十一封

塞尔伯恩,1767年9月9日,

我一定耐心等待您对那只隼的看法。我真希望自己当时记下了它的体重和身长等信息。不过,据我回忆,它重两磅八盎司。双翼展开后长38英寸。它的蜡膜和脚均为黄色,眼睑那一圈则为亮黄色。因为已经死去数日,它的眼珠已经凹陷,所以我没法好好观察其瞳孔和虹膜的颜色。

这一带,我见过最不寻常的鸟是一对戴胜。几年前的夏天,它们便来到这里,经常光顾我菜园边的一片装饰地,一待便是好几个星期。那时,它们常常昂首阔步地一边走,一边觅食,每日都会往返数次。看样子,它们似乎是打算在我这里产卵的。但几个无所事事的男孩却见不得它们怡然自得的样子,前去捣乱,把它们吓跑了。

几年前的冬季,我的园子里来了三只厚喙鸟[41]。当时,我用枪打死了一只。从那以后,在同样的寒冬里,这里便会时不时地出现一只这样的鸟。

去年,附近有人射死了一只交嘴鸟[42]。

我们这里的小溪流量都不大,水位只在村头才稍微高一点。溪里鱼的种类不多,只有大头鱼、杜父鱼(gobius fluviatilis capitatus)、鳟鱼(trutta fluviatilis)、鳝鱼(anguilla)、七鳃鳗(lampaetra parka et fluviatilis)和棘鱼(pisciculus aculeatus)。

我们村距海20英里,距一条大河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所以很少见到海鸟。至于野禽,则只能在沙锥鸟繁殖的沼泽地里找见几群鸭子。而酷寒天里,此处林间的湖泊中,则能见到大群赤颈鸭和水鸭。

我隐约认识一只已被驯养的褐鸮,发现它会像鹰一样,时不时吐出一颗圆球状的老鼠皮毛或鸟羽。而它吃饱肚子时,又会像狗一样,把吃剩的东西藏起来。

养小仓鸮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持续地为它们提供新鲜老鼠才行。而小褐鸮则喂什么吃什么,不论是蜗牛、老鼠、猫崽、狗崽、喜鹊,还是其他动物的腐肉或内脏,它们都来者不拒。

此时,仍有产卵的家岩燕和羽翼未丰的雏燕。我看到的最后一只雨燕大约出现在8月21日,应该是一只掉队的家伙。

最近,红尾鸲、翔食雀、灰莺和柳鹪鹩(reguli non cristati)还能看见,但黑顶林莺却不见了踪影。

有件事我忘了提。有一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温暖清晨,牛津大学基督教会学院的中庭飞来一只家岩燕。它飞来飞去,最后落在了矮护墙上。我记得,那时应该已经晚至11月20日了。

目前,我知道的蝙蝠[43]只有两种,即常见的普通蝙蝠(vespertilio murinus)和长耳蝙蝠(vespertilio auritus)。

去年夏天,一只驯养的蝙蝠给了我很多乐趣。它会从人的手上取苍蝇。你给它任何东西吃,它都会张开双翼,护住脑袋[44],像鸷鸟扑食般盘旋而至。通常来说,它不吃苍蝇,但会熟练地剪短它们的翅膀,那副样子着实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它最爱吃的似乎还是昆虫,但也不拒绝生肉。因此,说蝙蝠会顺着烟囱到人家里偷吃熏肉的说法,似乎也并非不可能。说这神奇的四足动物一旦落于平面便再也飞不起来,实在是浅俗之见。在我对其饶有兴致的观察中,就见到过几次它轻松从地面上飞起的情景。它跑起来的速度大大超乎我的预料,样子却极其古怪滑稽。

蝙蝠也会在飞行中饮水,并且和家燕一样,只需在掠过池塘和溪流时轻啜水面即可。它们喜欢光顾水面,不仅是为了饮水,还因为那里有大量昆虫。几年前,一个温暖的夏夜,我从里士满乘船到森伯里。当时天色已晚,而沿途天空上的蝙蝠多不胜数。因此,人们在泰晤士河沿线,一次性看到了成百上千只蝙蝠。

第十二封

1767年11月4日

阁下:

得知那只隼[45]确非寻常品种,我真的十分高兴。但我必须承认,要是您也不认识我送来的这只鸟,我估计会更高兴一些。不过,我也明白,这种情况应该很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