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凌汐每天临摹图强的设计草图，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从最开始被图强骂“画得连幼儿园的孩子都不如”，到现在图强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勉强能看看吧”，凌汐很为自己自豪，觉得自己进步了很多。图强虽然工作起来像一头狂牛，又暴躁又倔强，骂起人来丝毫不讲情面，但是在这样催人奋进的环境里工作，她也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些从前没有接触过的面料知识、剪裁方法、搭配模式，和很多大牌服装设计的理念，以及顶尖的设计师，她现在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图强告诉她，最近有一次机会可以让她试试。与盛世有着多年合作的SJ公司推出了一个活动，只在盛世和SJ内部进行的“设计师新人大赛”，所有公司员工都可以参加，意在发掘设计师的潜在人才，为公司的设计师团队做储备。获得前三名的员工会得到一定数额的奖金，以及升职加薪的优先机会，还可以在未来三年内，成为所属公司顶级设计师团队的编外人员，参与设计师团队的工作。
凌汐听得很兴奋，这是个学习提升展现自我的大好机会。图强丢给她一大沓设计样稿：“这都是我获过奖的设计作品，你拿去找找灵感。”
“谢谢。”凌汐真诚地说。
“谢什么谢，我是怕你给我丢脸。”图强一副得瑟的样子：“我图强的助理，怎么能输给那一群草包？”他看凌汐偷笑，又严肃说：“大赛要每个人准备10幅作品，到最后决赛时留3个设计图做成成品。你先给我画20张图来，我过过目。”
“嗯。”凌汐很听话地点头。
于是经常在下班以后，图强还在指导凌汐画设计图。虽然他确实是细致认真，但是难免不满意的时候就跳起来叫唤：“凌汐你脑子里都是水吗！设计是那么随心所欲的吗！飘逸不是飘带！飘带就一定飘逸吗！你这设计的卖不出去，鬼才会让你得奖！”
凌汐刚瞪了一下眼睛，忽然看着他身后笑嘻嘻地说：“呀，外卖来啦！好饿！吃完再说哈。”于是跑过去接了外卖，在桌子上一样样摆好，招呼图强说：“快来吃呀！”
图强一脸黑线地看着她：“吃货！”走过去看着那些外卖——极品海鲜粥、蟹黄小笼包、水晶蒸饺、玫瑰阴米露、香酥佛手。他顿时心情大好，边吃边说：“宰宰你也蛮痛快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吃你的吧。”
“不过，”凌汐看了看这一桌子的宵夜：“每次加班都让你出钱买吃的不太好，以后我们AA吧。”
“A什么A啊，你只管吃就行了。这能有几个钱。”图强心说，反正不是我出钱。
“有钱就不心疼钱吗？我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凌汐很珍惜地吃着，又说：“晚上饿的时候，我就自己煮点青菜面吃，一个星期最多加两次鸡蛋。”她满足地看着这些食物：“哪里像现在，能吃得这么好。现在每次加班，我都觉得很幸福呢。”
图强听着觉得有些难过，默默地吃了一会儿，调侃她说：“我听说你的薪水都用来还我们那位齐大总裁的债了，你哪来的钱给我AA？你是哄我开心吧？”
凌汐想了一想：“也是啊。那不如这样吧，你买材料，我下厨。我煮的面可是世界一流哦！”
“破青菜面有什么好吃的！”图强一脸不屑。可是看着凌汐自信满满的样子，又动了那颗吃货的心：“真的好吃？”
“不信就试试呗。”
“行，下次试试。做得不好吃你就再多画20张图！”
凌汐嚷嚷起来：“你这是以权谋私！”
“以权谋私怎么着啊！我是你上司，你要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不做给你吃了。”凌汐白他一眼。
“不做给我吃，你自己画图！”
“你这还是以权谋私！”
“以权谋私怎么着啊！我是你上司！你要怎么着！”
……
……
齐斯明知道，最近几乎每个晚上，图强和凌汐都在加班。毕竟白天的时候图强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与服装工厂的负责人确定设计图样，有时候需要做调整和修改，还要参与设计师团队的新产品策划，其他设计师有什么问题还要来找他……各种各样的事情杂七杂八，凌汐在一旁帮着学着，没有多少时间能画参赛的设计图，只好晚上加班。
齐斯明已经习惯了在九点半左右，收到图强的短信，打着凌汐的名义，要各种高级宵夜。可是到今天已经有两个晚上，他没有收到过短信了。他想打电话问图强，又觉得必定要被图强嘲笑一番，于是决定自己去办公室看一看，也许是他们提前下班了。
只是没想到，他看见的却是图强和凌汐正兴高采烈地吃着面条。
图强端着一个小电锅，把热气腾腾的面条挑起来不断地吹，烫得呲牙咧嘴还一个劲地说：“好吃好吃真好吃！这比外卖好吃多了！”
凌汐也端着一个碗，笑着说：“你买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鸡肉鱼肉蟹柳什么的，做青菜面不用放那些的。其实如果只是青菜和鸡蛋，会更好吃呢。”
图强哈哈一笑：“下次，下次。下次听你的，你说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哪想到你手艺这么好呢。”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只会吃啊。”凌汐抢白他。难得图强没有反驳，只一个劲地吃着面。
齐斯明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不快。但这不快是因为什么，他又说不清楚。他在办公室的玻璃侧面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看了看他们俩，有些生硬地说：“办公室，是厨房么？”
凌汐连忙放下碗，解释说：“这是我在宿舍做好端过来的。”
“加班不是应该很忙么？还有时间做宵夜？不会直接叫外卖么？”齐斯明的语气清冷，透着老板的威严。
凌汐没有想到这一点小事会让他这样生气，但似乎确实不应该浪费加班时间做宵夜……于是她笑了一笑：“下次不会了。”
齐斯明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突然懊悔起来。不是说再不让她受一点苦，要让她以后都幸福快乐么？那自己现在这样训斥她，是在做什么？
图强一直在边上盯着齐斯明的表情看，恨不得钻进他脑子里看清楚他的全部想法。图强看着齐斯明表情变化，心里直乐。他端着电锅走过去：“齐大总裁，来一碗吧？”
“不用。”齐斯明断然拒绝，一点都不想看那个电锅一眼。
凌汐却也笑着拿起了汤勺和筷子：“真的挺好吃的，给你盛一碗，给我个面子吧？”
齐斯明看着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完全无法拒绝，点了点头：“好。”
凌汐麻利地用筷子和勺子盛好了面，又浇上一勺自己特制的酱料，然后夹了一大块筷子青菜和一个荷包蛋，又撒上了一些鱼肉末。她转身递给齐斯明：“欢迎品尝凌氏极品面。”
齐斯明有一瞬间的恍然。
自从被爷爷带回家，他每天的三餐都由厨师做好，端上来的是佣人，之后他就一个人独自吃饭。即便偶尔和爷爷一起吃饭，也是隔了一张大桌子，两个人交流也不是太多。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让他吃。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刻，那还是从前的从前，他不是孤儿的时候，父母给予的温暖。
他双手接过这碗面，立即吃了起来。面有些烫，他却没有停下，埋头很快吃完了。凌汐一直笑嘻嘻地望着他，看他吃完又说：“还要不要？”
他点点头，凌汐拿过他的碗又去盛。图强在一旁嚷嚷：“喂喂喂！给我留点！你巴结总裁就忘记了顶头上司啊！”
凌汐白他一眼，把剩下的都盛给了齐斯明。图强干瞪眼望着她，她瞟了一眼他还拿着的电锅：“你都吃了一锅了好吗？你锅里还有好吗？人要知足好吗？”
图强翻了个白眼，不甘心地看着齐斯明手里满满一碗的面。齐斯明完全不理会图强的眼神，自顾自地吃完了那一碗面，还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图强哼了一声，继续吃电锅里剩下的一点。
凌汐开始收拾碗筷盘碟，齐斯明动手帮忙。图强在一边看着他，那眼神在说“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我不跟你抢”。齐斯明抽空斜睨了他一眼，图强连忙转头看向别处。
锅碗瓢盆一大堆，凌汐一次拿不回宿舍，图强看着齐斯明笑：“劳驾齐总了，我还要去会个美眉。”
齐斯明拿着东西送上了楼，还帮着洗了碗，才离开宿舍。凌汐一直道谢，他只说了一句：“谢我的话，下次煮面给我吃。”
“呵，这有什么难的。”凌汐笑着答应：“你是不是山珍海味吃腻了，现在喜欢这种清淡的面条了？”
齐斯明笑笑：“就算是吧。”
凌汐的20张设计图快要完成的时候，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岳阳跟人打架受伤了，头上缝了两针，你过来一趟吧。”
图强听着凌汐说话，就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请。他看着凌汐挂了电话，没等她开口，就说：“你去吧。不过我跟你说，这些设计图是今天必须完成的，明天就要交上去了。”
凌汐连连点头：“我今天一定会完成的，你放心。”
图强转开头：“别一副真诚感谢的样子好吧，滚蛋。”
凌汐笑了起来，拿起包包走了出去。
学校，小会议室。
岳阳已经去医院包扎过，头上缠着纱布，衣服上还有点点血迹。他本来是一副镇定的样子，但见到凌汐到来，老师添油加醋地说着他打架的事情，脸上渐渐有了担忧的神情。
凌汐静静听老师说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岳阳作为一个学生，跟人打架是不对，但是他作为哥哥，保护妹妹是应该的，所以，我不认为他像您说的那样离谱。”
岳阳有些吃惊。
“什么？”老师生气：“你这姐姐是怎么当的？就是你这样不在乎的行为，才纵容他打架了也满不在乎的样子。家长啊，家长要以身作则……”老师喋喋不休，凌汐打断说：“老师，我会好好教育他的。他受了伤，现在也没有吃饭，我要去给他买点吃的，老师您要么？”
老师生气地一摆手：“不用了！你好好照顾他吧！”气呼呼地走了。
凌汐转头看了看岳阳的头：“疼吗？想吃点什么？”
“姐姐，你不怪我？”岳阳看着凌汐：“你不是一直说让我在学习守规矩，不要惹事？”
“保护自己的妹妹，我怎么怪你？”凌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只是，岳华和那个男生……真的是他在欺负她么？”
岳阳低下头：“是我怕他欺负她……她其实，并没有害怕的样子……”
凌汐心里一声叹息。一母同胞，为什么兄妹俩相差这么多？岳阳一直懂事听话，并且尽量省钱来减轻凌汐的负担，可岳华就恰恰相反。
“就是他！”七八个男生忽然涌了过来，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说话的这个男生，一定是今天跟岳阳打架的人。凌汐连忙把岳阳护在身后，可岳阳却反过来站在她身前，一只手还护着她，对着那些男生说：“你们要干吗？！”
那个说话的男生头上也有伤，胳膊上还有血迹，看来也伤得不轻。他抓住岳阳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不是很猛吗？我看你能猛得过这么多人！”
岳阳紧紧护着凌汐，怒瞪着他：“随你想做什么，不准碰我姐！”
另一个男生说：“废什么话，给我揍！”
岳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死死把凌汐护在后面不让她出来。凌汐惊叫着要推开岳阳，却眼见那一个拳头已经扬了起来。
忽然四下一片漆黑，像是停了电。一群男生顿时有些乱了阵脚，那拳头也没落下来。凌汐感觉到有人拉了她和岳阳出了那个包围圈，迅速地向外面走去。
凌汐无法看清来人是谁，只觉得他的指节有力，紧紧握着自己的胳膊。
几个男生反应过来，立刻四下包抄摸索着他们三人。不知道是谁开了手机上的电筒，接着其余的人也开了电筒，四下照亮，很快就找到了正靠墙向外走的他们三个人。一时之间，所有的光亮都照在了他们身上。
凌汐这才看清，拉着她的人，竟然是齐斯明。他的脸在亮光里毫无惧色，相反有一种沉着的镇定和冷峻。他没有看凌汐，但明显是对她说：“不用怕。”
光亮在他身上上下扫了几遍，男生不屑地说：“一个穿西装的，想打过我们这么多人？看你也有30了吧，能比我们身强力壮？”几个人哄笑起来，看着他们三个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锅里的大闸蟹，立马就能大卸八块。高中的男生，个子已经很高，一个个透着年轻精壮。
齐斯明只是淡淡地说：“我本来不想，伤你们的。”说着把凌汐和岳阳往边上轻轻一推：“站在这儿别动。”
他向前走了几步，左手的袖管里突然掉出来一截铁棍，被他握在手里。那几个男生有点愣神，没想到他还是有备而来。
齐斯明发出最后一次警告：“伤了你们，我可不负责任。”
几个男生根本不相信他会怎么样，一起冲了上去。齐斯明却几棍子就打得他们全部歪倒在地，而他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凌汐看得清楚，齐斯明只是打了他们的腿和屁股，最多就是个骨折。几个男生疼得在地上哭爹喊娘，齐斯明却扔了棍子：“以后还找岳阳的麻烦么？”
几个人连忙说：“不找！不找！”
齐斯明不再说什么，拉着凌汐和岳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