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北国抒情(4)
【烟雨朦胧走平凉——在大山之崖】
六月下旬,当大巴在甘肃平凉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行驶时,天上的银河就决堤了。雨中,我有点感伤,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过甘肃,没想到烟雨朦胧成了障眼薄纱,只能在一片迷茫中,看窗外大山之奇伟险秀。天津来的青年作家秦岭诙谐地解析天雨之来源说:“这都是‘从老’作的怪,因为您的名字中有个‘熙’字,此字下边有四个点,因而雨水便随您而来。”此话不假,按着我落生的时辰核算,在易经八卦中当属水命;我爷爷为了孙儿的一生平安,名字最后便用了个“熙”字;可是下边的四点非水,而是古写的“火”,其用意是期望我水火相济,一生平安。我破解了秦岭的谬误之后,引起车内一片笑声。
真也怪了,就在这片嬉笑声中,车窗外的雨丝开始变弱,当大巴停在中华始祖轩辕大帝最早的生息之地崆峒山时,老天不再滴泪——在云飞雾散的片刻之间,我看到悬崖之巅的崆峒寺,像是天宫一样闪烁在云雾缭绕的山之巅,仅此一景就让我心灵震撼。难怪历史上的秦皇、汉武都曾登上此山一览苍穹呢——包括历史上的大文化人司马迁、杜甫、白居易,以及明清时期的林则徐、谭嗣同都有诗词碑文留在此山,真称得上山中的绝秀。因而,当游览崆峒山的粗犷百景之后让我题字时,我这个每日敲打电脑键盘、很少用笔写字的人,也提笔为其山写下“崆峒之秀,醉我中华”八个大字。之所以如此,实因远祖建于大山的褶皱之间的古寺,深藏着中国北方的文化底蕴。中华江南文化美景是“小桥,流水,人家”,而中华北方的风情写照则是“西风,古道,瘦马”。南国的阴柔之美与北国的阳刚之气,组成了中华文化的全圆——而平凉的崆峒山的陡峭与险峻,以它的蛮荒野气,突显出北国山峦的阳刚之最。
我们是坐着缆车,从山巅滑向山底的。待我们滑向山底之时,崆峒寺的魂魄似乎不愿我们离去,天雨又泪珠般滴落下来。我们也很眷恋它的奇秀,但是平凉的大山之崖上,还有龙泉寺、云崖寺、南石窟……在等待我们去攀登呢,也只好向崆峒山挥手告别。因天空雨丝织网,我们奔向新的山崖景观时,无论是龙泉寺,还是云崖寺、南石窟,都像是雾里看花。因而有的文友说:雨是一支神来之笔,把若隐若现中的山崖石雕和寺院,抹上了一层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若同古代对绝色姿容的描写:“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受文友之启迪,我也突发奇想:如果把甘肃的敦煌艺术宝库,比作彩色凤冠的话,平凉山崖景观之奇美,堪称这只金凤凰身上的羽翅。因而,我夜宿山下宾馆时,写下的几句感悟是:平凉大山之美,美在历史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我这个北国文化人,向历经沧桑而不倒——至今巍然屹立于大山之巅的艺术瑰宝致敬!
2011年底于北京
【圆梦“地球村”——为和平区画像】
记得2008年在北京的奥运会开幕时,刘欢高歌了一曲《我和你》,歌中有一句“我们同住地球村”的歌词。当时,地球村这个词汇飞进我耳畔的时候,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陌生,但更多的是给了我追梦的快意:这是多么好的名字啊,其中不仅内含了世界各种肤色人群的和谐共处,更高的含金量则是对世界和平发展的期盼。
也算是一种机缘吧,当我和文友柳萌、阎纲从七里海湿地抵达天津当天,和平区的作家秦岭,带我们登上游艇夜游海河时,“地球村”这个美若梦幻的名字,顿时闯入我的心扉。何以产生如是的联想?实因海河沿岸和平区的一侧,既有高耸入云的中国式钻天高楼,更有各式各样的欧式美式俄式的精美楼阁,与中华楼阁并肩而立;因而它让我立刻忆起曾经驻足过的法兰西、德意志、美利坚和奥地利……更为激发我想象空间的是,不仅水边的楼阁建筑如此,就连游艇在水面上穿插而过的海桥,也都与中国单一的建造模式不同,这让我这个北京来客大开了眼界的同时,心灵的翅膀似乎飞到了莱茵河、多瑙河、塞纳河……最后灵魂归巢于刘欢高唱于奥运会的那曲“地球村”——它并非虚幻的彩云,它就巍峨地站立在海河之滨的和平区大地上。
感慨之际,我对陪同我来天津的妻子低语说:“此行像一个圆梦之旅。”
她说:“触动你哪根神经了,让你这么兴奋。”
我告诉她,我多次来过天津走和平,因为那是我文学生命孕生之地。即使是我在津北清河农场为囚岁月,在劳改放假时,我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回京,因为想探视一下布衣布履的孙犁,也曾骑车绕路拐到天津和平区的多伦道;但因当时身陷囹圄,当我九曲十八弯地骑绕到孙犁楼前时,又怕牵连到孙犁而不敢登门探视,故而只好原路折返。如果把生命比作一曲交响乐章,这是“文革”年代,深藏在我灵魂深处最为悲凉的时代音符。在失意之中,想出个自我解脱之策:昔日天津文史资料上记载着女作家张爱玲曾在和平区驻足过,无法去见孙犁,何不到张爱玲挥笔耕耘的老宅去观摩一下,以平复一下自己伤痛之心呢?我真是痴呆到了傻瓜的地步,在“文革”破四旧的疯狂运动中,全国许多文物单位遭到打砸性的破坏——天津和平区也失去和平,我到哪里去找张爱玲的昔日旧居呢?
妻子说:“你别弹苦琵琶了,说点梦中高兴的事如何?”
我说我能来天津圆梦,全是改革开放拨乱反正之后的事:20世纪80年代之初,我和前辈作家康濯再来多伦道看望孙犁时,曾对他谈起我过其家门而不敢入的往事。他哈哈地笑着回答我说:“你该进来呀,当时我也成了一只‘黑乌鸦’了。你当时要是进来,我们边聊边喝老伴给咱们熬的粥和锅贴饼子那该多好,你吃饱肚子再骑车回北京,不是更有力气吗!”这番话虽然把康濯逗笑了,我却背过脸去,佯装看孙犁的书架,实则是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涌出眼帘的泪花——这是我来和平区圆梦的忆事之一。之二,则是21世纪之初的世界读书日之际,秦岭邀我到和平区参加“读书与人生”的讲座,我除了畅谈文学感悟之外,还谈到了和平区的文化含量。一个久居北京的文人,何以会认知这儿的人文宝藏,除了历史资料书籍给我的指引之外,还要归功于孙犁病重,我来天津在医院探视了中国文圣之后,当时为了舒缓一下心中感伤,便鬼使神差地到五大道、金融街、西开教堂及名人馆去解忧。可惜的是,因为送我来津的司机,也是个北京客,对和平区的道路不熟,没能找到张爱玲的故宅——尽管如此,和平区中西合璧文化的众多影像,已深深吸引了我的眼球。归京后我日记里留下如是的一段文字:“这里,不仅留下文圣孙犁的崇高肖像,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和平人对历史的真诚。那些名人会馆,不仅留下历史中红色的荣耀,也不忘保存下悲惨年代黑色耻辱(洋人侵华以及中国军阀和末代皇帝的会馆)。”我之所以特别看重这种红与黑的保留,留下这段走和平的笔记,实因中国封建帝制的基因遗传中,总是习惯保留辉煌而掩盖失败——和平人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全面地保留下历史,因而其政治文化的含金量,可以与上海外滩相媲美。
至此,妻子深知我用“圆梦”一词,表达此次再来天津觅故的渊源了。真可谓不虚此行,当秦岭带我们到了马车街,坐上马车神游的时候,透过中式西式的街景,感悟到的是烽烟浩渺的中国历史。这让我想起美国费城的一辆一辆的游览马车——“地球村”这个内涵极为丰富的名字,便觉得不再陌生;当晚秦岭又陪我们几个文友走进“意大利风情场”,当我看见两男一女三个老外,一边吹奏着西方乐器,一边吟唱西方歌曲时,我的心与“地球村”又贴近了一步,因而我和秦岭走下啤酒桌,与这三位西方歌手合影留念。
归京之后写下这篇《圆梦“地球村”》的短文,以不忘这次快乐之旅,并为和平区画像。之所以遴选“地球村”为题——因为地球人与和平不仅不能分割,而且是人类永恒的向往和期盼。
2014年5月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