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的手套(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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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挑战的手套:第二幕(2)

斯沃华 然后您还跟我讲了您在念大学的那年,有一次她和您在一起时,把您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上玩耍,然后对你说:“你要一直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后来你们分别了。不久后,您写信问她是否愿意和您相守一生,她很快答应了。但不幸的是,一个月后她去世了。

诺登 是啊,她去世了。

斯沃华 从那时候起——您,亲爱的诺登叔叔,您就认定自己已经跟她结婚。(诺登轻轻点头)从我知道您的这件事起——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了很久,脑子里总回想着这件事。尽管那时的我还很年幼,但我当时已经下定决心今后自己一定要选择一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可是你看,我终究还是选择错了。

诺登 是这样吗,斯沃华?

斯沃华 我不想再提那件事情了。后来我又做了第二次选择,我满以为这次做到了万无一失,因为这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一双眼睛啊。你应该想象得到我们在一起时的日子有多美好!因为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永远是那么短暂。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敢去回忆那些美好的时光。哦,这样的欺骗根本就是一种罪恶!——虽然没有利用什么甜言蜜语,手段却更加高明,先是赢得我们的尊敬,然后使得我们主动吐露自己的真心话。是的,没有任何谎言——但这的确是个陷阱。因为对于我们所说的一切,他们都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一声不吭地表示默认。他们把我们看作是天真未泯,并且利用这种幼稚、纯真达到欺骗我们的目的。就这样彼此之间达到了不同于他人的亲近,一种可以畅所欲言、推心置腹的关系,这就让我们以为,所有这些只有唯一的可能——实际上却是个完整的骗局。我无法理解人怎么可以做到对自己心爱的人这样——因为他之前确实是爱我的。

诺登 他现在依然爱你。

斯沃华 (站起来)但这跟我之前给他的爱是不一样的!一直以来,我从未滥用我的爱情。还有,因为我对爱和被爱的想法太过完美,正因如此,我十分期待被爱——我可以对您说自己的心里话。爱情的降临似乎抽走了我身上全部的力量。可是我跟他在一起时,他给了我充分的安全感,因此我愿意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示给他看,并且引以为傲。而现在这一点却令我感到无比的痛苦——因为他根本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他和我说过:“我一看见其他人碰你就会无比地难受!”还说:“当我一眼瞥见你的手臂,我就在心里想这条手臂只抱过我一个人的脖子——它是只属于我的,这个姑娘也是我一个人的,永远不会是别人的。”当我听到他这些话的时候我既感到无比幸福又觉得自豪,因为我确实信以为真了。我曾无数次地想象将来有一天会有这么一个人认真地对我说这些话。但我万万没想到,说这话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哦,真是不得不让人觉得恶心!我只要想到这些话的含义,就咬牙切齿地恨他!他的双臂拥抱过我——抚摸过我——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打战。我并非在给其他人制定任何法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这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要再来使我心烦了!

诺登 嗯,看来是我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更没有想到你的态度这么坚决。他们对这事儿的看法可完全不一样,尤其是阿尔弗,他感到既难受又非常冤屈,因为你对他这么地不信任。

斯沃华 这些我心里清楚。

诺登 是啊,好了,不要再坚持这种目空一切的高姿态了吧!我向你保证大部分人是这样认为的。

斯沃华 您真是这样认为的吗?但我觉得人们的想法正渐渐地发生转变呢!

诺登 大部分人会想:“如果这个姑娘是真心爱着那个男人的话,那她就一定会宽容他的过错。”

斯沃华 也许很多人跟你的想法不一样,他们可能会想:“要是这个姑娘宽容他的话,反而说明她对那个男人并非真心地喜欢。”

诺登 但是,斯沃华,事情终究是……

斯沃华 亲爱的诺登叔叔!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恐怕连我自己也难以说清楚,如果非要厘清这些,就必须从各个方面来进行解释——包括他们的外貌、品格、气质,还有他的一个动作、一个微笑对于我们有什么样的意义——而这正是我失去的东西,这些对我来讲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诺登 可能现在会是这样,等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好了。

斯沃华 不,不,不!您还记得我以前写的描述爱人形象的歌词吗?歌词里面说爱人的形象永远是幸福的,就像被固定在了幸福的框架里面,您还有印象吗?

诺登 当然。

斯沃华 那好——可是如今在我的心里,爱人的形象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即使我能见到它——却附带着摆脱不了的悲痛,永远的悲痛!难不成我也得宽容这个,仅仅是因为其他人都采取妥协的态度吗?您能告诉我其他的姑娘们所爱的究竟是什么呢?您清楚吗?现在我所爱的一切都已经彻底地毁灭,但我不愿意干坐着祈求上天的眷顾,盲目地相信自己还能再找回来。我会另作安排。

诺登 现在的你是因为太过生气而失去了理智。当你的希望幻灭之后,巨大的痛苦让你变成这样,在你真正静下心认清形势之前,不管什么劝告你都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而且你一定得做到,可以吗?

斯沃华 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

诺登 你可以的。要思考的事情不少,你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斯沃华 天哪!——妈妈给您写信了!

诺登 是啊,不过这又怎么样呢?你母亲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斯沃华 到底是什么复杂的关系?您说话怎么总说一半呢?听起来似乎我们家有什么天大的麻烦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还说过要将这所房子卖掉,到底是因为什么?

诺登 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斯沃华 爸爸吗?是因为经济上的难处吗?

诺登 当然不是!是因为你将受到来自社会各阶层的批判。你要想清楚,你打算做的事情可是个巨大的挑战啊!

斯沃华 哦,对于这些批判我们毫不畏惧!你也清楚爸爸有些奇怪的理论,但他自己却是……没人能对此产生任何质疑吧?

诺登 你得记住,我亲爱的孩子!你永远没办法阻止他人的流言蜚语,所以你得行事谨慎啊!

斯沃华 您到底想说什么?

诺登 我是在想,趁现在克里斯滕森一家还没到,也许你有必要到花园里走走,让自己的脑子冷静冷静。尽量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镇定地走过来,跟他们说你需要时间仔细想想。你只要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我保证他们一定会点头答应的,现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还有和解的可能,听我的话没错!

斯沃华 我已经都想清楚了——我是不会改变初衷的,不管您怎么劝都是徒劳。

诺登 不,不。我不过是依照常规做事。

斯沃华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得出来有弦外之音,一定是的。

诺登 你真是个倔强的姑娘!那如果说是为了你的母亲,你愿意这样做吗?您的母亲是位了不起的女人。

斯沃华 如果我走到他们面前说:“我希望你们再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再仔细想想,好吗?”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不行,我还是做不到。

诺登 那你打算说点什么呢?

斯沃华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保持沉默。但若是非得说点什么……

诺登 你必须要说点什么!

斯沃华 好吧,那我先去好好想想。(走了一半又回身)但是您所说的我还是做不到。

诺登 你必须做到!

斯沃华 (在门边停住)刚刚您说了一句“您的母亲是位了不起的女人”是着重说了“母亲”这两个字是吗?

诺登 如果我说是呢?

斯沃华 难道您认为爸爸不是吗?

诺登 难道非得要我说你爸爸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吗?

斯沃华 为什么您要在这时候开玩笑呢?

诺登 因为这个话题很严肃,该死!

斯沃华 难道爸爸不值得信赖吗?

诺登 嘘!

斯沃华 爸爸?——难道他也同样……别人知道的吗?(诺登一声不响,坐着不动)耻辱!不会的!绝对不会!(奔向外面,里斯穿过右门走进来。)

里斯 斯沃华,怎么了?

诺登 (迎面走近)简直无计可施。

里斯 怎么了?这话怎么说?

诺登 没办法,真是该死!唉……

里斯 没办法?到底怎么了啊?

诺登 这还用问吗?

里斯 你刚才嘀咕什么呀?

诺登 嘀咕什么了?

里斯 你说无计可施了,真听得我着急!

诺登 我说的话让你着急了吗?你听错了。(从里斯身边走开。)

里斯 听错了?我还听见你骂得很凶呢!

诺登 这个确实没有。

里斯 好了,就当没有吧。你和斯沃华谈妥了吗?你快点给我说说呀?

诺登 我跟斯沃华谈妥了吗?

里斯 你怎么满腹心事?事情就这么难办吗?

诺登 满腹心事?我为什么要满腹心事?

里斯 只有你自己清楚。我想知道斯沃华怎么说的,你们到底谈出了什么结果?——我应该有权知道这个。

诺登 听着!里斯。

里斯 怎么?(诺登握住里斯的手臂)发生什么了?

诺登 你刚才注意到斯沃华的样子了吗?

里斯 看到她急匆匆地跑进花园吗?是的,发生什么事了?亲爱的朋友!

诺登 这根本就是希腊式的悲剧。

里斯 希腊?

诺登 这不重要——只是个称呼而已,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吧?是吗?

里斯 你是说哪个?希腊吗?

诺登 不,不是“希腊”,我是指“悲剧”。

里斯 一个无比悲痛的故事吗?

诺登 不!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悲剧是由于崇敬酒神狄俄尼索斯才去的希腊,在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队伍中有一头山羊……

里斯 (抽出自己的手臂)一头山羊?你说的是什么呀?

诺登 是的,你确实应该表示惊讶——它还会唱歌呢!

里斯 唱歌?

诺登 不仅如此——直到现在也还是唱个不停。除此之外,还会作画和铸造各种塑像,而这些画则被放在各个展览馆内。嘿!真是位杰出的人才!永远神采奕奕地出入宫廷,出席各种社交活动,真是多才多艺啊……

里斯 你发什么神经?

诺登 你怎么会这么说?

里斯 我就这么耐心地听你说完这堆没用的话!一旦你有点兴致就说个没完,平日里说些奇怪的话也就罢了,今天这些话我可一句都没听懂。

诺登 你一点也听不懂吗,朋友?

里斯 你就不能直截了当地说说我女儿是什么态度吗?我根本不能从你的话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这真是可笑,不是吗?你就好好地跟我说说,斯沃华到底是怎么想的?

诺登 你是真的想知道吗?

里斯 这还用问!

诺登 她说她为那些思想单纯的年轻姑娘们感到可悲,渐渐地一个个地消失了。

里斯 她们上哪去了?

诺登 是啊!去哪了呢?她说:“那些年轻的姑娘们从小接受天主的教诲,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得到,还要被人用白色面纱挡住她们的视线,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里斯 你又开始胡说你那一套了,你就不能让我……

诺登 闭嘴!这些都是你女儿说的。她说:“我可不要像她们那样,我一定要非常自信地踏进婚姻的殿堂,在我祖先生活过的地方,在温暖的家庭中踏踏实实过日子,跟我亲爱的丈夫一起抚育孩子。但前提是他得和我一样品性高洁,不然就算他只亲吻了一下我孩子的额头,我也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这下你知道了吧,她说的就是这些,她还说得头头是道呢。(门铃响了一下。)

里斯 他们到了!是他们呀!谁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我们竟然还在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争个不休,这些没头没尾的话简直快要让我精神崩溃了!(快步走向门口,欢迎克里斯滕森夫妇,玛丽正将他们引进门)真高兴见到你们!我真的太激动了!阿尔弗呢?

克里斯滕森 我们有意没让他跟过来。

里斯 真是遗憾呢!但我能够理解。

克里斯滕森 亲爱的先生!贵府美丽的景色总让我忍不住地惊叹。

克里斯滕森太太 是的,这个老庄园确实很美!以前我甚至想过……哦,早上好,大夫!您最近还好吧?

诺登 老样子,还不赖。

里斯 (对玛丽)去把里斯太太请过来,另外,……哦,她到了。(里斯太太正穿过左门走进来)现在把斯沃华小姐请过来。

诺登 她现在正待在那边的花园里(手指花园的方向)——就是那儿。(玛丽下。)

里斯 不对,是这边!——没错!往前直走就行了。

克里斯滕森太太 (正和里斯太太并肩一起向前走过来)亲爱的!近些天我心里总是想着您,看来这还真是件麻烦事啊!

里斯太太 您之前就清楚这件事吗?希望您不要介意我这么直接地问你。

克里斯滕森太太 我亲爱的!现在身为一个母亲,或者说作为一个家庭的主妇,不清楚的事还少吗?您知道,那个女人原本是跟在我身边的。请您靠近一点!(在里斯太太耳边说悄悄话,最后说到了“查明真相”和“开除”之类的词语。)

里斯 (帮忙拿椅子)请您二位坐下来吧!——哦,对不起,我没注意……(走到克里斯滕森眼前)真是抱歉!您坐这把椅子感觉还好吗?

克里斯滕森 多谢您,我现在坐立难安啊,而且我最不喜欢坐下了。(又起身,环顾四周)我刚刚跟那个人见了一面。

里斯 您是说霍夫吗?

克里斯滕森 是个愚昧的老实人。

里斯 只要他不说出去……

克里斯滕森 这不用担心,他会做到。

里斯 谢天谢地!现在就剩下我们之间的问题了,恐怕这事让您多少花费了一点吧?

克里斯滕森 一点都没有。

里斯 这么说,这事您做得挺划算啊!

克里斯滕森 是啊,没错。实际上,我在他身上已经花费了一大笔,只是他完全不知情。

里斯 是吗?应该是因为他破产的事吧?

克里斯滕森 错了,是在他结婚的时候。

里斯 哦,我知道了。

克里斯滕森 我当时还觉得自己从此高枕无忧了呢。看样子两位太太很是谈得来啊。

(克里斯滕森太太直走过来,里斯把椅子拉给两位太太。)

克里斯滕森太太 我在跟里斯太太说关于唐小姐的事。好像她又复活了似的!

克里斯滕森 请问,令爱在家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