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定居指南(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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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没有一次性卫生巾,只有类似这样的“月经带”,就是妇女用来处理特殊时期身体不便的高级工具了。宋以前平民妇女大部分是将草木灰粉装进内袋里,吸满血后倒掉添新,宋以后有条件的人家可能会用旧棉絮、草纸等。“月经带”在明清之际有一个比较流行的指代隐语,叫“陈妈妈”。

亲爱的唐穿团客人,领略过绿色环保的古代厕所以后,您的呕吐止住了没有?恶心症状减轻了吗?穿越欲望降低了吗?希望您的神经够坚强,因为考虑到穿越团的安全和谐,我们必须提醒您注意的类似事项远不止“厕所”这一处。

上次谈唐朝人的如厕问题,主要是从男性的视角来说的,因为他们活动范围大,遇到内急时的状况可能比较复杂。相比之下,妇女的大部分活动是在自己家里进行,解决个人问题的地点和方式简单固定些。不过这也不一定,因为女性在隐私方面的麻烦更多,比如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吧……

那几天在古代叫“月事”“月经”“月信”“入月”“天癸”,还有种种隐晦避讳的说法就不细讲了。美女您穿越到唐朝,一觉醒来,发觉内衣上一片血红,第一反应是什么?开了柜子找卫生巾?

算了吧,别费这力气了。唐朝全国大部分地区连棉花都没种植,上哪里去找棉絮给您做卫生巾?这玩意儿现代女性都习以为常,觉得天经地义从古至今一直都存在,但其实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欧美国家的发明物。穿越回中国古代社会的妹子们就别惦记它了。如果您打算穿越回去“发明”卫生巾,也请选择穿越宋朝以后,才能找到制作材料,谢谢。

那么当您流着血在唐朝的床上醒来以后,该怎么办呢?请轻声呼叫身边的婢女,或者亲近的女性家人,问她们“月布”在哪里。

顾名思义,“月布”就是放置在下衣和身体之间、专门用来吸收经血的布块,一般是用旧衣物、帐被等改制成的。什么?您说一块布能吸收多少,会很快洇湿漏出?那就一次多垫几层呗。多垫几层也坚持不了多久?那就隔一阵子换一次新的嘛。您说换得这么频繁太麻烦太不方便了?那这几天就尽量别出门,老实待在家里甚至卧室里吧。跟家人说“不舒服”“病了”,基本上都能理解是怎么回事。

您认为用这么多“月布”很浪费很昂贵?又想岔了吧?您以为这是一次性卫生巾,换下来直接扔?别做梦了,绝大多数妇女包括后宫妃嫔在内,“月布”都是用完清洗晾干、循环使用的,区别只在于贵族妇女的沾血月布由她们的奴婢去洗,而平民妇女只能自己动手洗而已。

“月布”是最简单低级的用品,要问它是哪个朝代开始有的,大概早在有“哎呀衣服破得没法缝补了怎么办”这一情况出现时,一些聪明的妇女就想到把破衣服剪开用来处理自己身体不便了。再往后发展进化,又出现了“月经带”这种更高级一些的用具,并且一直持续使用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才被大规模推广开的一次性卫生巾取代。就是现在,一些边远地区的年龄较大的妇女,很可能仍然在使用它呢。

“月经带”的基本形制是:用厚布缝成一个长条形的前开口袋子,大小形状基本跟现代的长卫生巾差不多。袋子四角再缝上几条绳带,用来将布袋绑系在胯下。

不过,这些还不是全部,在实际应用之前还需要再添加些别的。您起床发现自己流血了,从床垫下或柜子里找出月经带,别忙着往身上系,揣在怀里悄没声地先去厨房——对,厨房——不是去偷吃或者往锅里投奇怪东西啦,别想歪——您走到那台大灶前,弯腰从灶洞里掏一把灰出来。当时所有家庭里做饭烧水都是用柴草的,所以灶里的草木灰炭块非常丰富,也很容易弄到。

躲着点人,把月经带拿出来,从前面开的小口子里装灰进去,尽量多装些而且要均匀地铺开,铺一厚层。这些灰粉就是月经带里的吸血主力了,经过高温消毒,可以有效防止细菌病毒传染,纯天然材质、不含任何人工添加的会对皮肤构成敏感、损害的成分,什么杀菌剂、防腐剂、酸化防止剂、人造香料、人造色素、油脂和表面活性剂统统都没有哦!

灶灰的坚持时间也比几层旧布持久得多,而且是“抛弃式”的,过半天一天解下来,把吸饱血的灰块倒出扔掉,再抓几把新灰装进去继续用,又能撑一天半天,这样就降低了妇女们清洗月布的劳动量。宋朝以后随着棉花的大面积种植推广,有条件的人家也用旧棉絮代替草木灰,但外面那层“月经带”模样变化不大,倒是有巧手女子给它内外绣彩镶滚、富装丽饰,跟春宫、睡鞋什么的一起成为“闺中秘宝”。

当然了,“月经带”和“月布”也有非常多隐讳代指词,其中在明清之际比较流行的一个隐语是叫“陈妈妈”或“陈姥姥”。为什么姓“陈”?因为都是用“陈旧”的布头布料制作的,“妈妈”则是“抹抹”的转音,后来又转借为“姥姥”。至于现在流行的隐语“大姨妈”是不是也从此发展而来,就不能确定了。(明)李梅实《精忠旗·银瓶绣袍》:“[贴]我又偷了一块袍缎在此,拿与哥哥。[丑]好做陈妈妈。”(明)冯梦龙《双雄记·胡船透信》:“[小净]还有两顶巾儿。[内]也没了,做陈妈妈用了。”《醒世姻缘传》第六五回:“又将那第三个抽斗扭开……又有两三根‘广东人事’,两块‘陈妈妈’,一个白绫合包。”(明)汤显祖《牡丹亭》:“做的按月通经陈妈妈。”此为双关语玩笑话,既指人物“陈最良”,也喻月经布。

穿越到古代的娇小姐们,洗月布嫌麻烦手冷痛经,做月经带嫌抓灰手脏,想多垫几层卫生纸应付应付?上一篇不是说了吗,就算是两面都写满了字画的废旧纸张,老夫子们也坚持必须“敬惜”,不同意拿来处理个人卫生。而在那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用字纸来处理月事,在主流价值观当中是比拿来拭秽更加严重卑劣的行为,因为人们普遍觉得“女人月水”是天底下最阴毒、最脏污的事物。

《明尼戒法》规定尼姑们行经时应穿着“遮月期衣”,以免月水从两边流出污染衣物。倘若行经期间到访俗人之前,应先表明“我有病”,俗人表示明白则但坐无妨。若未曾事先告知自己“有月水不净”,而坐污他人床褥的尼姑,戒律指斥“如似淫女贼女有何等异”!

在这么奇葩的社会里,秉承着“以毒攻毒”“阴阳相克”等各种奇葩观念的男性,倒也承认女性月经并非完全腌臜无用,还想出了不少异想天开的利用方式,比如,用来制药。

从马王堆出土的医书《五十二病方》《养生方》,东晋《肘后备急方》到唐代《本草拾遗》《千金要方》等,里面各种用女性月水、月布和药治病的方子,随手一翻就一大堆。至于使用方式,有用新鲜血水敷涂伤患处的,有直接饮用的,有用沾血月布热敷的,也有把月布烧成灰加入药剂里喝掉的。

那么这些聪明的古人认为女性月经能治疗什么病呢?哦,那也是相当多啊。打个比方,如果您家有男人上战场跟人打架,不小心中了一箭,箭头陷在咽喉胸背里取不出来,那么就赶紧取女人月水或月布给他涂抹中箭处,据说金属箭头就会自动蹦出来。不成功说明剂量不够,再给伤者嘴里灌月水、把月布捂在伤口上不放,直到折腾完最后一口气为止。

按马王堆《养生方》的说法,如果您想练习轻功,那么可以把少女初潮的月布揣在怀里,就能“增强腿劲、养生补强”,努力去当个神行太保。

其他比较常见的用法,还有用来解箭毒、治刺伤、疗久疮、解“马血入疮”之毒,治丹毒疮、豌豆疮、痔疮、虎毒。如果混在酒里服用,还可以治蛊病、霍乱、女劳黄疸、胞衣不出、交接损卵缩筋挛。上面是说以月经为主要药物的疗效,如果和其他本草药搭配,还可以治疗妒忌、痈疽、久咳不止、癫痫、溃烂、肠(病颓)……

需要说明的是,古代行医用药是一项寂无所寂不知寂、玄之又玄难言玄的活动,参与者必须自能觉悟体真意、普施慈怀挽狂澜,差上一点儿都不行,所以按以上方法来用药治疗,能不能把病治好取决于天意。万一发生不幸,那是你病家心不诚、意不正、缘法没到、前世冤孽索魂,跟医生和药方都没关系的哦!

除了用来治病以外,古人还认为女性月经是“天下至阴之物”,可以拿来驱邪做法事,对付阳气过盛的东西,比如番邦蛮夷的洋枪大炮……好在这么奇幻荒诞的一幕您穿越到唐朝是看不见的,所以就不细说了。

最后再说个生活习惯的问题。其实古代的一般平民妇女,被大姨妈困扰的时间并不如现代女性这么久。因为营养水平低、人均寿命短,她们的初潮晚、绝经早,而在生育期内,又没有避孕的观念和方法。十六七岁来潮嫁人以后,就处在不间断地怀孕——哺乳——恢复行经——又怀孕——又哺乳这个循环区间里,正常月经期不会太长。所以已经拥有了现代卫生条件的美女们忆苦思甜一下,跟生育期间的痛苦相比,大姨妈带来的麻烦还是可以忍受的吧!

李贞德.女人的中国医疗史——汉唐之间的健康照顾与性别.台北:三民书局,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