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照片在预设的题目中

·预设的只是题目或意境，并非设计好的画面

·预设题目可以引导你朝正确的方向思考

·预设题目是避免视而不见的有效方法

·预设意味着更深入地思考、寻找和更耐心地等待

◎何：您反复强调摄影的不可预见性，难道好照片的获得完全依靠不可预知的运气吗？

●李：当然不是。在摄影中，不可预见的偶然常常会给作品带来浑然天成的意趣。但是不能认为所有好照片都是靠运气获得的，更多的成功作品来自于拍摄前正确且周密的思考。

◎何：记得您曾说过，对于摄影来说，最危险的就是出门前已经想好了要拍摄的主题、构图和画面；您甚至还不止一次地说过“让思想滚开”这种令人觉得刺耳的话。今天怎么又说好照片来自拍摄前的周密思考，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李：我不主张拍摄前预设主题和构图，是为了防止思路僵化，导致错失更多的拍摄机会；我说“让思想滚开”，是指不要陷入“拍照片必须每张都要表达特别的思想或观念”之泥潭。摄影创作应当放开思路，让心灵自由飞翔。我所说的事前思考，是指在出门前要预先设想一些题目。如爬长城之前，可以设想几个题目：色彩、构成、历史痕迹……因为有了预设的题目，当你登长城时，就不会由于缺乏思路而错过了许多可拍摄的机会。这和你事先打好照片的腹稿，然后在现实中去寻找、去复制，完全是两回事。

◎何：一个是扩展思路，另一个是限制思路，我的理解是否正确？

●李：正是这个意思。

◎何：您能用拍摄实例详细解释这个观点吗？

●李：2012年，我有机会深入巴丹吉林沙漠进行创作。在我走入沙漠之前，已经给自己预设了一些题目：光影、线条、色块、沙山、沙海……因此，当我走进沙漠后，就觉得可拍摄的东西特别多。一会看见光影搭配，一会发现线条组合，一会觉察到色块构成；沙丘时而堆积如山，时而绵延似海……我不停地按下快门，不断回放所拍的图像。当我看到自己拍摄的沙海影像，望不到边的沙丘在画面中连绵起伏，觉得不太理想，因为这与别人拍摄的沙漠照片大同小异。为了能更好地表现出海洋中波涛滚滚的意象，我尝试了制造动感的拍摄方法：在按下快门的同时双手上下轻轻抖动。试拍了几张，就出现了你如今看见的这张《沙海》。

◎何：这张照片的确动感十足，很像波涛滚滚的海洋—黄色的细沙之海。可是如果事先没有预设“沙海”这个题目，难道就拍不出这张照片了吗？

●李：当然不能这样武断。但在现场各种拍摄元素的吸引与干扰下，我可能不会特别留意，更谈不上深入地思考如何拍出这样一张非常扣题的照片。

◎何：照片《胡马度阴山》的画面与题目非常吻合，难道是您在登长城之前就预设好的？

●李：那倒不是。几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爬上了内蒙古南部的阴山山脉。当我爬到山上时，看见长城沿着山脊蜿蜒，而离长城不远的山坡上，有位牧民正在牧马。见此情景，我忽然想起一首描写长城的唐诗（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此时我的脑海里迅速设定了一个题目—“胡马度阴山”。我寻找到一个理想的拍摄点，耐心等待，希望马群能越过长城。等了差不多1小时之后，终于心想事成，马群悠悠然地越过了长城。一张较好地表现长城与时代、长城与自然、长城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已发生重大变化的照片就诞生了。

◎何：看来预设题目既可以在拍摄之前，也可以在拍摄过程中。

●李：的确如此。《金鱼伴落花》就是在拍摄过程中预设的题目。前不久我应邀去杭州拍摄，在西湖边看到了有名的“花港观鱼”景致，当时有很多游人围在水池边观赏金鱼。以前我见过不少有关西湖的照片就拍自“花港观鱼”。画面的内容差不多都是熙熙攘攘的游客，围观水池中密密麻麻的金鱼。我不想复制这种旅游插图照片，而要另辟思路。既然叫“花港观鱼”，说明这个景观的特点是既有花又有鱼。我观察了一下，发现将这两种元素结合在一起很有难度。因为花开在岸边的树上，鱼游在池中的水里，而游人则挤在它们之间。怎么拍，画面都会显得杂乱。要避开游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镜头向下，在水面寻找理想的画面。我立刻为自己拟定了一个题目—《金鱼伴落花》，让所摄的画面中只有花和鱼。有了题目，就有了思路。我在池边来回寻找，终于在水池的一个角落发现一片落花漂浮在水面上，而落花的四周是天光树影，只缺金鱼。我买了一包鱼食投在落花旁的水面上，很快就来了一条贪吃的金鱼。它刚一露头，我就按下了快门，捕捉到了金鱼伴落花的美丽瞬间。

◎何：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是先有了题目，引导着您向正确的方向思考，才获得了如此独特的画面。

●李：对。

◎何：请您再讲一些相关的拍摄经历，以加深我对“好照片在预设的题目中”的理解。

●李：2012年，紫禁城出版社约我拍摄一个关于故宫的专题，给出了以下拍摄题目：幻影、隐秘、辉煌、张扬、铺排、至尊。这次拍摄要求我必须按照所设的题目完成。因为我在脑海中反复思考、不断揣摩以上预设的题目意境，因此在拍摄过程中，才会不时地发现或遇到符合题目的拍摄内容与机会。如果出版社没有事先预设这些题目，我很可能会对某些景物和机会视而不见。如《深宫人影》这张照片，如果在我的意识中没有潜伏着“幻影”这个题目，就很难把握住这个突然出现的瞬间。

而《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张照片也是因为我的脑海中反复出现“辉煌”这个概念，时时提醒我要在故宫中通过影像表现出皇宫那种华丽宏阔的景象。因此我才会选择彩绘一新的体仁阁作为拍摄对象，并且抓住北京近几年少有的空气清洁、透视度好且阳光灿烂的机会，拍下这张扣题的故宫照片。

◎何：也就是说，不要在拍摄前作茧自缚，用设计好的画面限制自己的思路；但要事先给自己预设一些可以发挥想象的题目，引导自己在拍摄时发散思路。这样才会事半功倍，收获更多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