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渔夫和魔鬼(3)
挥剑的那刻，我真想把黑奴脖颈上的血管砍断，但只割断了他的咽喉。看着他呼吸困难的样子，我以为他命不久矣。我的妻子趁着黑暗溜走了，不过她并没有看清我的容貌。
我收回宝剑，在妻子回来前赶回王宫，然后假装还在床上睡觉。
早晨，妻子把我唤醒。她把头发剪短了，披麻戴孝，对我说：“你不要责备我做这样的事，我的母亲已经离我而去，父亲也在战场上被夺走了生命，两个兄弟，一个死在毒蝎的螯下，一个因食物堵在喉咙窒息而死。这些痛苦的事情同时降临在我身上，我应该披麻戴孝祭奠亡灵。”
“我准许你这样做，”我心平气和地对她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于是她每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早晚祭拜。
一年后，她请求我：“我希望可以在宫中建筑一座圆顶的房屋，形状像陵墓那样，取名‘祭奠室’，让我独自一人守孝，不受干扰。”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不久，她真的在宫里修建起一个圆顶的房屋，在屋内砌了座坟墓，看起来像极了一座陵墓。接着，她将那个黑奴带到祭奠室里养伤。虽然黑奴还活着，但是已经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活能力的人了。他从被宝剑所伤那天起，就只能以汤水养命，孱弱到说不出话来，仿佛只剩一口气了。我的妻子日夜守护着他，安慰着他，早晚汤水从没间断过，一心一意地伺候他。因为我对她仁慈，并没有太过在意，又让她这样持续了一年。
一天，我趁她不注意，走到了祭奠室。她正悲痛地哭喊道：“开在我心田的花朵啊！你去往了哪里，为何我看不见你的身影？我的至爱啊！我心中的宝贝啊！到我的心里来说些温暖我的话吧。”
说完后，她又唱起了歌谣：
自你离开后，我的心也飘去了远方；
没有你的地方，就是一整片的荒凉。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请记住我在呼唤你的名字，你的样子。
你在什么地方停留，就在那个地方把我埋下。
你在天那边睡下，看看你的梦乡，我想念你的歌唱，就是你要远帆的船。
等她唱完，我才站到她面前，厉声说道：“你整日的悲伤，也应该有个尽头了吧！无论你怎样伤心流泪，也于事无补。”
“你别管我！”她说，“如果你不能让我继续祭拜下去，我只好了结自己的生命了。”
自那以后，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任她披麻戴孝，伤心流泪。
就这样第三年来了，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又去了她的祭奠室，我的妻子还是坐在屋里头的那座坟前，痛哭流涕地喊道：“我的主人啊！你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为什么你就不答应我一声？”
说完，她又唱起歌谣来：
墓碑啊，墓碑啊，你忘记了他年轻的模样吗？
还是忘记了他来时走的路？
墓碑啊，不是海洋，不是天穹，为什么光与热会在上面交汇融合？
她对黑奴的哀悼和所唱的赞歌，令我无比恼怒，憎恨的火焰更加高涨，所以我大声责问道：“你的伤心痛苦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我也开始唱起歌来：
墓碑啊，墓碑啊，你忘记他内心的黑暗了吗？
还是忘了他外表的丑陋？
墓碑啊，你是豺狼、虎豹，为什么会交集着残忍和凶暴？
听到了我咒骂的歌谣后，我妻子愤然起身，骂道：“原来这一切的悲惨都是你造成的，你重伤我的情人，毁掉了他的一生，让他像具行尸走肉般过了三年。”
“是的，这都是我做的。”说完，我拿起宝剑，想要杀死她。
妻子发出诡异的笑声，说道：“没用的！我不会让你像对他那样来对付我！我不能让他恢复健全，但是我会让你遭到报应的。”
接着，她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说咒语：“应我咒语的力量，把你的双腿变成石头吧。”
自那开始，我的双腿便成了没用的石头，不能站立，也无法躺下，只有上半身可自由活动。随后，整个城市，所有的房子、马路，都被她的魔法控制住了。这里原本住着伊斯兰、基督、犹太和袄教四种宗教的信徒。他们中了魔咒后，都变化成了湖里的鱼类。白鱼是伊斯兰教徒变成的，红鱼是袄教徒变成的，蓝鱼是基督教徒变成的，黄鱼则是犹太教徒变幻成的。原来的四个岛屿在被诅咒后，变成四座大山，围困着湖泊河流。自那以后，她疯狂地虐打我，每天抽我一百皮鞭，抽得我遍体鳞伤，然后再把这件漂亮的大衣裹在外面。
年轻人讲完他不幸的遭遇后，伤心地哭了起来。国王望着他，说道：“年轻人，你告诉我，你的妻子现在在哪里？黑奴受伤后栖息在哪里？”
“黑奴睡在祭奠室的那个坟墓里，而我的妻子，她就在旁边的大厅里。她每天天亮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扒掉我的衣裳，抽我一百鞭子，抽得我死去活来，伤心欲绝，之后她才会去祭奠室服侍那个黑奴，为他递水送饭。等天一亮，她又要来这里了。”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年轻人，我一定会拯救你的。”
次日天亮前，国王脱下衣服，赤着臂膀，带上宝剑，径直走到祭奠室。室内陈放着灯、火烛、香料及药膏，他走上前，一剑刺死了黑奴，将他的尸首藏在了宫里的一口枯井内，然后返回祭奠室，穿上黑奴的衣服，怀里揣着宝剑，侧身睡去。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那个妖女果真来了。她先扒掉丈夫的衣服，毒打一通。她的丈夫绝望地哭求，说道：“女王啊，你放过我吧。”
“你怜惜过我吗？你有放过我的情人吗？”她毫不理会，继续抽打，直到丈夫浑身鲜血淋漓，自己也气泄劲松，才把毛衣盖在他身上，再用锦袍裹在外面。然后，她捧着一杯酒、一碗汤去祭奠室服侍黑奴。
在祭奠室中，她站在坟前，带着哭腔喊道：“主人啊，你快回答我啊，还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吧。”
接着她唱道：
眼泪已经被我掏空，但是心中的阻碍啊，何时得以释放？
为什么人们要嫉妒我们阻隔我们？
他应该会满足才对，莫非是你不肯向前一步，脱离我们相见的时刻。
唱完，她泪流满面，继续说道：“我的主人，大声地说出来吧，有什么叮嘱，尽管吩咐我。”
国王压低声音，假装黑奴的语气说道：“哎呀！哎呀呀！没有希望了，只盼无上的安拉来拯救我了。”那个妖女听见黑奴居然可以说话了，又惊又喜，怪叫一声，竟昏倒在地，不消片刻，她又清醒了过来，幸福地喊道：“主人啊！主人啊！”
这时，国王用更低沉的声音说：“你这可恶的女人！就是你让我更加虚弱，不能康复起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丈夫每天都要被你抽打，他的诅咒声和求饶声令我心烦意乱，我又被他凄厉的哭泣声干扰，整夜都睡不着。正是因为你的狠毒手段，才让我迟迟难以康复，所以我才会不想搭理你。”
“既然你同意，那我就宽恕他好了。”
“你放过他吧，让我享有片刻安宁。”
“知道了。”
她站起身子，立刻跑进皇宫，端着一碗清水，发动咒语，碗里的水便开始翻滚起来。她把沸腾的水洒在自己丈夫身上，说道：“你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的咒语，应我咒语的力量，让你回到原来的模样吧。”一说完，年轻人便立即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终于又可以站起来了。
“滚出去，”她咒骂道，“以后不可以再回到这里，否则我就杀了你。”
年轻人依言离开宫殿。
接着，女妖步伐轻快地来到了奠基室里，对黑奴说：“出来吧，我的主人，我已经释放他了，让我好好瞧瞧你。”
“你说你都做了些什么？”国王又把声音压低，“现在你所做的根本不足以治好我，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我最亲密的爱人啊！最彻底的方法是什么呢？”
“你这可恶的浑蛋！岛国的人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当深夜来临的时候，湖里的鱼会仰着头，祈望安拉给予帮助，还诅咒我，这就是我身体康复不起来的根本原因。去吧，你立刻去拯救他们，然后再把我救出去，现在，我的身体开始逐步恢复健康了。”
“用安拉的名义发誓，主人啊！抵上我的脑袋和眼睛，我现在就救出他们。”
她认为那真的是黑奴在说话，所以兴奋得跳了起来，满心欢喜地来到湖边。她双手捧起一汪清水，嘴里呢喃着咒语，湖里的鱼忽然跳跃在水面上，顿时都恢复了人形，山河大地也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之后，妖女急忙跑回到祭奠室，向假黑奴说道：“请伸出你的双手，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离我再近一点。”国王低语道。就在妖女靠近的一刹那，国王猛地挥舞宝剑，用力刺入妖女的心脏，又在她腰上狠狠地劈了一剑，了结了她的性命。
国王从祭奠室出来，走到宫外，见到那个年轻人，两个人都很兴奋。年轻人在国王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以示感激之情。
国王问他：“你愿不愿意在我的国家生活下去？”
“陛下，您清楚我们国与国隔了多远吗？”
“没有多久就可以到达吧。”
“那是在诅咒的时候，现如今，我们都恢复正常了。从这里到您的国家，即便一个善跑者，也需要一年的时间。陛下，从今以后我都不会与您分开了，让我做您的义子吧。”
“感谢万能的安拉，是他把你带到我身边。从这刻起，你就是我的王子了，这辈子还没人叫我爸爸呢。”
就这样，年轻人带着五十名侍卫，跟随着国王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启程了，历经一年的时间，回到了国王的领土。
国王回来后，重掌朝政，管理国家，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有一天，他叫来宰相，对他说道：“以前那个给我们献鱼的渔夫呢？我想见他一面。”
宰相奉旨找到了那名渔夫，把他带到王宫。国王赏赐了渔夫，还询问了他的家庭近况，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渔夫回答国王说家有一妻，育有一儿二女。国王听了，便把他的家人全接到了王宫，封他的大女儿为王后，让年轻人和他的小女儿结婚，还封渔夫的儿子做了大官。最后，国王又派遣宰相做了年轻人所在的黑岛国的国王。年轻人嘱咐一起来的五十名侍卫做随从，保护他的安全，还送给宰相很多金银珠宝，命他好好奖赏黑岛国的官吏。
从此以后，渔夫成了国丈，他的儿子做了国王的司库官，两个女儿也做了王后。从此渔夫一家人都在宫里过起了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