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子:处世之道
老子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物,“清静无为”是他一直秉承的处世之道,其“无为而治、无为而无所不为”的为政之道为后世的统治阶级争相推崇。汉初,为了休养生息,统治阶级推崇黄老之学,讲究无为而治,使国家安然度过百废待兴的局面,迎来了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老子的清静无为,推崇“宽容”为处世之法,指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世人讲究“明哲保身”,老子的保身之法便是谦退虚心,君子知退,以退为进;世间之人,世间之事皆是纷扰不已,平心静气,泰然处之,方可不受其乱;所谓“无为”,有所不为,清心寡欲,才能潜心观理;为人处世,言行当合乎道义准则,做到讷言无为,谨言慎行。
老子《道德经》是教化世人修习道义的方法准则。这是一部哲学作品,内容涵盖修身、治国、养性乃至用兵之道,被后人誉为“万经之王”,也对中国哲学、科学、宗教甚至政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1.宽容是处世第一法:大其心,容天下之物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老子主张“上德若谷”,认为具有崇高道德的人,胸怀如山谷一样深广,可以容纳一切。可见,老子的文本思想中蕴含着宽容的思想。
子路曾向孔子问仁,谈到令尹子文的为人,子路说:“子文曾经三次被免职,然而从未有过怨恨愤怒之色,而且每次都把所有的政令都一一讲解给下一任令尹。夫子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回答说:“子文算得上是一位忠心的、拥有宽容之心的人,说他忠心是因为他对楚国的政令兢兢业业;说他宽容,是因为他不计较个人得失。”
人心原本无私无欲,呈现出宁静虚明,只不过身在俗世,难免被欲念所迷惑,从而导致言行有失。所以为人处世,应当作到豁达大度,宽以待人,使心如幽深空谷,可以容纳世间万物。
宽容,一般表现在恩怨之上。世人对待恩怨,存在四种态度:一是“以怨报德”,这自然是小人行径;二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是普通人所持有的态度;三是“以直报怨”,以公平正直的态度去看待恩怨,这是孔子的主张;而与以上三种观点不同,老子主张“以德报怨”。四者之中,“以德报怨”的宽容之意最深。老子认为,既然“人法道”,人心便应包容万物。
然而,“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俗世之中,仇怨并非生消自如,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可一旦结了仇怨,有些仇怨太大,就算和解,也会有残余的不满。这又怎能说是真正修好呢?老子又说,“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有智慧的人,宁可承受别人相负,也不会选择苛责别人;有德行的人,为人处世总是让别人亏欠于他,而自己却不思追讨,懂得“损有余而补不足”、“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的道理。相比之下,愚蠢的人、无德的人,却总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虽争得“金玉满堂”,最后却是“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老子看来,人与被丢掉的草狗一样,二者没有什么不同,天地看待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只不过是一贯帮助有德行的人。恩德与仇怨在天地面前也是一样,人心应如天地,对待恩德与仇怨也不应有诸多波澜,有恩就还,有怨就容,方为处世之道。
有涵养的人,拥有一种宁静和淡泊的心境,追求一种稳定祥和的状态,“利而不害”,“为而不争”。解怨不如不结怨,若是与世无争,给予他人,自然就不会产生仇怨,这也是“善”的根本。
圣人求“安”,甚至对“安”也不是特别在乎。人与人交往,难免有利益得失,维护自身利益,计较得失,本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圣人却秉承“吃亏是福”的准则,因为吃亏可以避免结怨,以小得失换大和谐,这是圣人的宽容之性和处事法则。
老子曾说:“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意思是说:圣人经常挽救他人,是因为世间没有无用之人,任何人都有他存在的道理;圣人也经常挽救“物”,因为物和人一样,世间也没有无用之物。如此,使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便是圣人的智慧。老子所说的“圣人”,是道家的理想人格,是达到了“道”的境界的人。天地万物生于道,凡人、凡物也是道的体现,圣人所以成其圣,皆因其胸中自有天地万物,并且藏污纳垢,包容一切。圣人大度能容,可容天下难容之人、难容之物,进而容天下难容之事。道生万物,不弃万物,这是“道”的情怀,圣人皆有“道”的情怀,故能容天下万物而不弃其一。所以说,圣人救人、救物本是天职。
老子也有感于世人争逐高位,建议世人若能“处下”,自然能够谦虚容物,消除争端。要学习水的品性,总是处在人们所厌弃的地方,与世无争。要做到“不争”就要去掉过分、奢侈和贪欲,放弃了这些欲念,就代表成全了他人的私心,这便是宽容之心的体现。
老子道德的宽容思想来源于为人处世中的“守弱”心态,尊重他人而约束自己。他主张的“宽容之为德”,不仅是处世之中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也是对人性品格有着很高要求的“海纳百川”的宽容胸怀。
当今社会,为人处世想要一个和谐相存的环境,需要老子宣扬的“上德若谷”的胸怀。从“柔弱无争”做起,与人交往的时候,始终保持一颗谦和无争的心,宽容待人,淡漠得失。秉承这样的处事原则,自然可以帮助人获得和谐。
2.谦退是保身第一法:虚其心,受天下之善
老子说:“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这是谦退不争的处事原则,不为天下先,得到的结果才是“成器长”。
关于“谦退”的处世之道,可看作老子“柔弱胜刚强”思想的又一种形式。“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在这句话中,老子以人的生死、草木的枯荣为喻,从而说明“坚强”是属于死亡的,而“柔弱”则是属于生存,即所谓“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锋芒太露,在外力面前,往往首当其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可见,柔弱者隐藏锋芒才能得以长久。“柔弱”不是软弱可欺,而是坚韧不克,不过于张扬,懂得收敛,与世无争。
谦退,不是自我放弃,也不是逃避现实。老子所有的“无为、不争、柔弱、退、守”这样的所谓“避世”思想,实则都有对应的进取之心,简单来说,就是以退为进。例如“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衿,故长。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争”与“不争”相对应,眼中不只看到自己,就更能明白世事;不自以为是,不太过张扬,就更能彰显自己;不夸耀自己,反而能获得功业;不自我矜持,就更能获得长久。只有不与人争,世间才没有人会和他争。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学会弯曲,才可以保全自己;受到压力,反而更能伸直;洼地才能装得满水,去除旧的才能获得新的,少索取才能多获得,贪多反会被迷惑。所谓谦退保身,与世无争,才会无人与争,相安无事;做到“功遂身退”,自然就达到了“保身”的目的。
道家讲求“虚心”,追求一种自然淳朴、恬淡宽厚的生活。“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为人处世中,要尽量使心灵的虚寂达到极致,但要坚持生活的清静淡泊不变。与此同时,世间万物还在无休止地变化,我们就可以以静视动,观察其往复的道理了。万物纷纷芸芸,最后回到本根,这个过程叫做清静,然后复归原本的生命,这叫做自然常理。认识到常理,并使言行合乎常理,这是明智。若是不理解常理,或是违背常理,便会招来祸患。正确认识常理,敞开心胸包容万物,才能获得保全之法,见证天道合一,与天道共长久,即便身死,道亦长存。
老子强调致虚守静,强调虚心,教化世人身处虚寂沉静的环境,去看待宇宙万物的变化。他认为万物有一个发展规律,生生不息,无穷往复,希望人们能够了解这个规律,并将它应用到社会生活中。虚其心,知万物规律,方可受天下之善。
孔子曾经不远万里从鲁国赶往周国,向老子请教知识。老子见到孔子非常高兴,为孔子答疑解惑之后,又把孔子引荐给了大夫苌弘。苌弘精通乐理,遂教了孔子一些乐律和乐理,还带孔子参观了祭神的仪典,学习了宗庙的礼仪,这些皆令孔子受益匪浅。
孔子向老子辞行的时候,行至黄河之滨,感到此去万里,相见无期,于是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河水只管东去,不知停歇,今此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度相逢?又由此联想到天下和自身的境遇,“如今天下纷乱,百姓流离,大道不行,仁义不施”。人生短暂,自己却还没来得及为国为民做些有用之事,想到此,孔子不觉感慨良多。
老子则付之一笑,手指黄河之水:“你为何不学习水的德行?”
孔子有些不解:“水有什么德行?”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做人应当如水一样,水善于滋润万物,而又能做到与世无争,身处卑贱的最低端,却能惠及经过的世间万物。“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避易趋险,避洁趋垢”,天下谁又能与它争锋?
孔子恍然大悟:“与世无争,这应该就是‘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道理吧!”
老子欣慰道:“不错,江海之所以能成为百谷之王,就是因为它善于屈居于下。天下柔弱莫甚于水,而水以柔弱之躯却可以抵挡世间坚强之物,这是柔弱者的德行,以柔克刚,是谦退的体现。”
孔子郑重道:“先生所言,弟子终生难忘,自当谨记于心。弟子当遵奉不怠,以谢先生之恩。”
孔子回到鲁国,三日之内,一言不发,待到说话,却感慨道:“我知道鸟会飞入丛林,鱼会游入深渊,而龙凤不是凡物,飞入云端,我不知它会在哪里。老子的思想犹如神龙游丝,我竟然一点都跟不上,他的学识真的是博大精深,使我非常敬佩!”
为道者以道为法,但道无法言明,没有实体。老子认为世间的万事万物,水是最近接道的。他赞美水的德行,所以教化孔子“上善若水”的道理。
为道者的虚心,如同冬日走在薄薄的冰面上,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唯恐惊动了左邻右舍。他们自然洒脱,虚怀若谷,心境平静淡泊,神思无拘无束。
3.安详是处事第一法:平其心,论天下之事
安详处事,平心而论。老子眼中的安详是从容,是稳重。天下大事,唯变不变,立场不同、身份不同,则看法不同。风起云涌间,又该用何种言论来论说?老子认为,任他瞬息万变,我自岿然不动。处世安详从容,论事平心静气,独立于纷扰俗世,才能泰然处之。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世人熙熙攘攘,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如同去参加仕途之路的盛大宴席,站在高台眺望美景。而我对眼前所见,却是泰然淡泊,无动于衷。就像初生的婴儿,对世间的一切都还懵懵懂懂。世人所拥有的都有剩余,而我却什么都不足。真的是一颗愚人之心啊。世人风光无限,只有我浑浑噩噩。世人严肃苛责,只有我宽宏醇厚。恍恍惚惚之间,就如同身在波涛汹涌中的大海,漂泊无依。世人精明能干,只有我愚昧笨拙。我与世人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得到了“道”。老子的这番话,体现了他超脱物外,安详处世的心境。
对于世间大事,世人以眼所见,进而身体力行,形成天下大势。老子处世,不是顺应天下大势,更没有逆天而为。他的思想,与俗世无关,因而没有天下,也没有大势。他站在尘世之外,以从容的心态,平心静气地论说天下。因为安详,所以静心,进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老子的安详从容,有股顺应自然、顺其自然的意味。世间有很多事情,无法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思虑太过,未免杞人忧天。老子在处世之中,事无巨细,处处透着从容随缘。
禅院草地上的草枯萎了,小和尚建议老子撒些草籽,以恢复来年春绿的景象。
老子说:“不急,你若有空,随时去买些草籽吧。”
转眼中秋,老子见小和尚抄完了佛经,记起了草籽之事:“这会儿闲下来,去撒草籽吧。”小和尚撒的时候,起风了,风吹着,带走了部分草籽。
“师父,许多草籽都被风吹走了。”
老子闭目养神:“没关系,留下来的草籽颗粒饱满,才会发芽。”
草籽撒完了,麻雀却来觅食,颗粒饱满的草籽大都被麻雀吃了。小和尚赶了一波又一波,最后气喘吁吁地说:“麻雀赶不完,草籽都快被吃完了,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老子说:“不必担心,草籽很多,麻雀吃不完的,总有小草会长出来的。”
夜里下起了大雨,小和尚又忧心草籽被雨水冲走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老子宽慰说:“通过雨水的浇灌,来年小草会长得更好,雨水把草籽冲到哪里,草籽就在哪里发芽,一切随缘吧。”
来年开春,很多青苗破土而出,没有撒过草籽的空地,也长出了嫩芽。小和尚看到此番景象,高兴得合不拢嘴:“师父,快看啊,我种的小草发芽了!”
老子欣慰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默念了一句:“随喜。”
草籽入地,可以静等发芽;风雨既来,人力无法阻止。既是如此,又何必枉自忧心?劳累心神,却什么都无法改变,不若顺其自然,静待它本应该有的结果。
世人往往做不到安详处世,老子则以旁观者的身份论天下大事,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这也是老子超脱物外的思想高度。
还记得那位在函谷关拦下老子的百岁老翁,那老翁鹤发童颜,略施小礼,向老子请教人生:“老朽今年百岁有余,此生荒唐度日,倒也悠闲自在。同龄人皆已作古,他们拼搏一生,开垦百亩良田却未获一席之地,修筑万里长城却困苦一生,曾建数座屋舍却落得个荒野孤坟。而我一生不稼不穑,却未断五谷;一生未受砖瓦之累,却有数间房舍可用来遮风避雨。敢问先生,我是否可以嘲笑他们忙碌一生却无所得,只换得一个早逝呢?”
老子起初笑而不语,只是拿来一块砖头和一块石头,放在老翁面前:“二选其一,不知仙翁会做何抉择?”
老翁拿起砖头:“自然是选择砖头。”
老子又问:“为什么呢?”
老翁得意地发表见解:“那块石头没有棱角,要来何用?还是砖头的用处大些。”
老子也问周围的众人,众人也表示自己会选择砖头。
老子回过头来问老翁:“是砖头的寿命长,还是石头的寿命长呢?”
老翁说:“那自然是石头的寿命长。”
老子泰然一笑:“是啊,石头的寿命长,人们却不选择它;砖头的寿命短,人们却选择它,不过是有用无用罢了。世间万物都是如此,寿命长,于天人无益,天人皆会摒弃,那么长也是短;相反,寿命虽短,于天人有益,天人皆会选择、牵念,那短也是长了。”
老翁顿悟,向老子下拜,以示惭愧和敬佩。
老翁看到的,止于眼前的高寿和殷实的生活,却没有看到作古的同龄人于社会的贡献,从而心生骄纵,惑于荣辱。
老子心态安详,波澜不惊,看得透世间深层的哲理,从而平心静气,直面天下之事。
老子曾提到“居善地”“心善渊”,认为所处之地应当顺应自然。圣人如水,水居下,圣人亦向下。世人皆渴慕荣华富贵与仕途爵位,而老子只求恬静淡泊,泰然清心,不追求金玉满堂,只愿宁静致远。老子心胸如水,静默深远,从容恬淡,游走于天下之间。
4.寡欲是养心第一法:潜其心,观天下之理
清心寡欲,是老子“无为”思想的重要体现。老子主张少私欲、去贪心,知足才能常乐。世人多追逐名利、嗜欲无穷,这也是祸患之源、损寿之根。外物的诱导,会改变人的本性,感官的欲望,会减损人的善心。世人若是欲念太多,往往会失去本心,一生受其牵制,轻者浑浑噩噩,重者万劫不复。
老子所说的“清心寡欲”并非无知无欲,犹如苦行之僧,而是规避人的“贪欲”所带来的危害,通过寡欲而清心,从而达到养心的目的,进而潜心静气,以宁静平和的心态来看待天下之理。
老子认为,“知足者富”,此处的“富”不是物质上的富有,而是精神上的满足。精神财富比物质财富更为珍贵,然而世人却往往为了物质财富而忽略精神财富,从而助长贪欲,不识“知足”为何物,更无“养心”之说。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老子教化世人保持纯洁质朴的心境和本性,摒除贪念杂欲,由此可免劳心忧神,从而潜心静气,面向人生大道。
世人想要潜心静心,首先便要去“欲”。“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在不同的时代,马有着不同的命运,若在太平盛世,马一般用作生产经营活动;若是天下纷乱,战火四起,则战马产马都只能在边境战场上进行。世间存在诸多罪恶和祸患,但罪恶没有大过欲望膨胀的,祸患没有大过不知足的,也没有比总想着要占有更大的过错了。所以,只有懂得知足,才能做到常足。
自然者,无为也。无为者,可致清静也。传承了老子思想的道家也主张“清静无为”,认为若要清静,必须寡欲。这就是说,修道的关键在于“清心寡欲”。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这是老子的一个问句,意思是,深入人的心灵去洗除杂念,能做到没有瑕疵吗?这实质上是老子的一个观点,即要深入人的心灵,把人的内心直观地比喻成一面镜子,若能把镜面打扫干净,使人的内心不染尘埃,那么世间万物就会呈现出来,为世人所认知。
老子认为,贪欲是通过“五色、五感”对人产生影响,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色彩太过缤纷,便会使人眼花缭乱;音调过于嘈杂,便会令人听觉失灵;食物太过丰盛,则会导致舌不知味;狩猎之时太过放纵,便会使人心性发狂;而稀有的物品,则会诱人行为不轨。此五色、五感都是世间的诱惑,若是放纵贪欲,不加节制,终会受其所累。因而,“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圣人面对这诸多诱惑,但求吃饱肚子,而不会去追逐声色之娱,如此,才能抵御物欲的诱惑,获得知足安定的生活。老子明白,物欲会对精神造成腐蚀,他一生追求“道”,也是在追求精神层面上的超脱。
世人皆有欲望,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完全无私无欲,但圣人懂得适可而止,能够守住本心。“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默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坚持把水盛满,不如适时而止;锋芒太露,锐势恐怕难以保持。即便是金玉满堂,也无法长久收藏;为富不仁,富贵骄横,那便是为自己埋下祸根。功成之日,懂得收敛锋芒,或是急流勇退以保全自身,这才符合天下大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凡事适可而止,尤其是欲望,世人对于欲望皆趋之若鹜,“知进而不知退,善争而不善让”,贪欲太过,难免招致灾祸。老子所言,便是这个道理。要寡欲、潜心,才能做到修身养性,达观天道。
沟壑难填,对于欲望,要加以节制。追求欲望是一个相对痛苦的过程,因为“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一个欲望一旦满足,就会产生更大的欲望。追逐欲望的人,整日郁郁寡欢,忧思无寐,从而迷失自我,无法体会知足的快乐。
寡欲可以养心,老子所讲的“寡欲”不是压制自己的欲望,而是适度满足,要在欲望面前守住本心。
老子认为,对于“少私寡欲”,世人当效法“天道”,至公无私。又说:“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行其德而万物遂长焉”,赞美天地、日月和四时“不自生”,它们的运作不为自己,没有半点私心,并以此来教化世人追求“后其身”“外其身”的无私品行。
大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老子赞其为“玄德”,即潜蓄而不著于外的德行。“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圣人并不存在占有之心,而是尽力惠及世人,所拥有的反而更为充足;圣人尽力给予世人,自己得到的却更为丰富。可见,“寡欲少私”也是提升自己的一种修行。
老子追求的大道,是“无欲”的境界。“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为大。”“道”能做到“衣养万物而不为主”,是因为其“常无欲”,因为“无欲”,故能成其道。
世人无法与圣人比肩,更无法达到“大道”的德行,老子只是教化世人,要效法其“少私寡欲”,不要被贪欲带来的恶果所累,从而做到寡欲养心,潜心观理。
5.讷言无为,谨言慎行
“勿言无益身心之语,勿为无益身心之事”,老子教化世人,为人处世需谨言慎行。
对于处世之道,孔子和老子的观念虽然泾渭分明,但对“讷言”却有着相同的主张。“讷言”指不善言谈,也就是“谨慎言语”。孔子说“讷言而敏行”,老子谓“大辩若讷”,皆体现了谨言慎行的主张。
常言道,祸从口出。“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一旦失言,给人带来的伤害或许无可估量,也是千言万语都挽回不了的。老子认为,智者必讷言,并把“讷言”看作智慧的体现。智慧的深沉与口才的伶俐不应该同时具备,所以才会有“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主张。
老子的弟子曾向老子请教言行的问题:“天地很公平,使得一些人能言善辩,一些人致力于行,那世人就应该顺应自然,发挥自身的优势。先生说‘大辩若讷’,就是让世人都要谨言慎行,那上天给他的优势又有什么用呢?”
其他弟子听后也都不解:“是啊,就像在朝堂上,文臣善辩,武将致行,若都是少说多做,那又有什么文武之分呢?”
老子听后,捋了捋胡须,欣慰地说道:“善,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听到弟子们的疑问,老子欣慰他们的举一反三,于是谆谆教导:
“问得好啊,你们探讨到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道理,可你们要知道,天地并没有什么仁义,世间万物在它们面前都是平等的,都如同祭祀用的草狗一样,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圣人也没有什么仁义,百姓在他们面前也如同草狗一般,任由他们自作自息。天地之间,不就像是一个风箱吗?它内在空虚却不会枯竭,越是鼓动,产生的风就越多。人也是一样,说的话越多,就越会使自己陷入困境,还不如保持沉默虚静,把话留在心里。”
“说到朝堂百官,武将就不用说了,他们领兵在外,除了忠君卫国的心思,就是避免国君对自己有所猜忌。为了避免祸从口出,少说多做,才是保全他们的处世之道。至于文臣,所谓的善辩,是向国君进言纳谏的时候。掌握说话的技巧,把一件国君不愿意接受的事说得他不得不接受,而且还没有办法迁怒于自己,这才是一位文臣应有的学问。善辩重在要言不烦,一语中的,忌讳的是滔滔不绝,言语有失。”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起身下拜,佩服老子的智慧。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的观点,说明老子认为“讷言”可以寡失。“讷言”在老子的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而且“讷言”不仅可以寡失,还可以成信,因此老子主张“轻诺必寡信”,又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言不辩,辩言不善”。可信的话并不动听,动听的话不一定真实。善良的人不善言谈,巧说的人未必善良。所以,“讷言”的人,往往是可信善良的人。
谨严和慎行是并驾齐驱的,二者少其一,便称不上是周全的处世之道。
老子主张“言有宗,事有君”,教化世人言论要有主旨,行事要有根据。这样的认知,使得他的“讷言”更为深刻深沉,而对“慎行”也是大有助益。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世人所拥有的都有剩余,而我却什么都不足,真的是一颗愚人之心啊!世人风光无限,只有我浑浑噩噩;世人严肃苛责,只有我宽宏醇厚。如同老子对自己的评价,他真的愚笨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世间琐事皆可不为,知不为而不为,是大智慧,正如同老子所说的“大智若愚”。
老子少年时在周学礼,曾拜商容为师。学成之日,拜别商容,临行之前,老子向商容请教可以一生奉为信条的处世之道。于是商容问了老子三个问题,作为老子所问之题的答案。
第一个问题是:“不管什么人,在衣锦还乡的时候,应该怎样做?”
老子回答:“不论是衣锦还乡,还是经过故乡的时候,都应该下车。”
商容说:“说说你的理由吧。”
老子回答:“世人不管有多大的成就,都不应该忘记生养自己的故乡。”
商容赞许地点点头,又问第二个问题:“当人从高大的树木之下经过时,又该怎样做?”
老子恭谦地回答:“经过高大的树木,要低头弯腰,因为在古木面前要有敬畏之心,年长者在上,要有恭敬之礼。”
商容很满意,张开嘴让老子看,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的舌头在吗?”
老子回答:“在。”
“那我的牙齿还在吗?”
老子摇了摇头说:“不在了。”
商容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老子想了想回答说:“舌头很柔弱,所以还存在,牙齿太刚强,所以掉光了。”
商容见老子已经领悟到了其中道理,便进一步教诲说:“舌头比不上牙齿坚硬,但却能够以柔弱的状态存在得更久,这就是以柔克刚的道理。水是至柔之物,却能够滴水穿石,最柔弱的东西,往往蕴藏着人们不容易看见的巨大力量,这种力量可以与世间最坚硬的东西抗衡。”
老子心领神会,起身再拜。
商容欣慰地说:“现在,我已经把天下最根本的道理告诉你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你去吧。”
老子拜别商容,开始了自身的求道之路。
后来,老子在明道宫讲学立说,与弟子讲起“以柔克刚”的故事,便有了“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的著名言论。老子认为,天下最柔弱的东西,自由地穿梭在最坚硬的东西之中。无形的力量可以穿透没有间隙的东西,并因此认识到了“无为”的益处。讷言谨言的教导,无为慎行的助益,普天之下,没有能赶上它的了。
世人在为人处世的过程中,应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论身份高低,不论身处何地,不论能力大小,都要做到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不仅能修身养性,还可以让世人获得他人的敬重。
老子的“慎行”蕴含着“无为”的思想,谨慎行事就如同顺应天时,不做有为之事,无为而无所不为。
讷言无为,谨言慎行。老子的智慧惠及千载,时至今日,仍然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