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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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破墓空棺(1)

一干凶犯被杀的杀、砍的砍,尸首扔在街上也没人去管。弃市三日后,早已被饿狗撕扯得七零八散。最后,还是顺天府派人将那些破肺杂肠、残骨碎肢,归拢收置一番,装在几个大箩筐里,抬到城外乱葬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牛二、胡屠户涉案其中,自是逃不得干系。各领了板子后,不日便会由解差押着,发往宁古塔。

不止如此,府尹与冯慎等人商量后,还暗中遣了眼线,去那影林附近盯梢,看能否查出那引荐人的马脚。

这一晃,又过了好几天。

那田老汉的尸首已在冯家停过了“头七”。这些日子衙门里忙乱,冯慎顾不上宅里。田老汉的那白事,一直是冯全在打点操办。

由于少爷交代,冯全格外上心,不但挑置了上等的寿材、寿料,还专程从广济寺请来几个和尚沙弥忏经渡亡,唱足了三天的水陆道场。

冯全感念田老汉救了冯慎,虽没穿孝,腰间却系了粗麻绳。双杏和夏竹也都用白绸布钉了鞋头,不敢施粉,只做些素朴的妆扮。香瓜披麻戴孝,守在田老汉的柩前燃纸烧香。她不懂那些个规矩,哭累了,就往蒲团上一坐。等得歇够了,爬起来再哭上一阵。

门外头一对大红灯笼,皆拿白纸糊了,下首两个石鼓门墩上,也都系了黑纱。整座冯宅上下,一片哀挽肃杀。

见冯家这般,平日里有走动的街坊们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冯慎高堂早就辞世,无缘无故,治的什么丧?况且,这几天只瞧着冯慎和冯全忙进忙出,丧帖却没接着一个。

既没报丧,四邻们也摸不着头绪,不好登门吊唁,都胡乱揣测。曾三爷得着信儿,忙赶到冯家一问,这才弄清了里面的道道。

见到灵前跪着的香瓜,曾三爷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俗话说得好,“女要俏,一身孝”。那香瓜本身就生得俊眉秀目,被那白孝一衬,越发的耐看。并且,哭祭了几日,香瓜也有些疲了。不知她脾性的人乍一见,还真以为是个梨花带雨、弱柳扶风的娇羸丫头。

待了一会儿,曾三爷便要走。可既然来了,也不好甩袖而去。曾三爷在怀里掏了掏,摸出枚银锞子,递在冯全手里,仅当是随悼的奠仪。

曾三爷嘴碎,出了冯门后,就口无遮拦地瞎嚷嚷。没半日,风言风语就传开了。说是冯慎收了个卖身葬爷的俏丫头,备着日后当正房。

消息传到冯慎耳朵里,他也只得无奈一笑。连日的操劳奔波,哪还有力气去理会这等碎语闲言?

搁棺的日子不短了,也该找个吉穴,打墓下葬。可田老汉是横死,又不是冯家人,自然不好殡在冯家祖坟内。

冯全知道这个理儿,便在近郊打探,想寻上处合适的“阴宅”安葬田老汉。

几番打听后,还真就被冯全找着一处地方。那地方是湖广会馆圈下的墓田,专门殓埋些客死他乡的异地人。

那时候,两湖人氏在京的不少。许多经商作贾、候补等缺的两湖人,为求个落脚处,便凑资盖了这么个同乡寄寓、聚会的“湖广会馆”。时日一久,难免会有人病丧老死。由于舟车不便,返籍甚远,许多死者都会被就近安葬。后来,会馆里索性又凑了钱,在京郊外买了块空地,做为义冢。若不是两湖人,也想葬进义冢里,家属只要花上些银子,跟会馆知事的说一声,照样也会通融。

那义冢临湾傍丘,也算得上处藏风纳气的宜葬地,冯全看了挺满意。但选位定穴不是小事,冯全不敢自己拍板,便想着回去禀一声,让冯慎亲自过来看看。

等得冯慎回宅后,冯全把这事跟他一说。冯慎暗想:那田老汉的灵柩在宅中停的时日不短了,是应该早点儿打墓,好让他入土为安。眼下衙门里暂无要事,不如趁着这几天工夫,先行将田老汉殡了。于是,冯慎冲冯全点了点头,示意记下了。

转过天来,冯慎先去顺天府,找府尹告了假。府尹念冯慎劳苦功高,不但当即予准,而且又多延了几日,让冯慎静养休憩。

恐冯慎太过操劳,府尹着查仵作去冯宅帮衬,又从衙门里挑几名健硕皂隶,供冯慎差遣。

冯慎谢过了府尹,便同着一干人等返回家中。来在了冯宅,查仵作冲着田老汉的灵柩上香揖拜,而后又好言慰藉了香瓜几句。

“冯经历,”那几个跟来的皂隶问道,“需要弟兄们出力的地方,您只管言语!”

“暂不劳烦各位弟兄,”冯慎对那几个皂隶道,“按冯某的意思,这场白事,不宜太过张扬。只要寿材、寿料得讲究些,其他诸俗皆从简便。没请白事知宾,也没唤阴阳先生。等定好了阴宅墓位后,还望各位弟兄不避忌讳,打墓抬棺……”

“瞧您这话说的!哪有什么避讳不避讳?”皂隶中一个年长的说道,“冯经历,别看您来顺天府不久,可您这为人、您这身本事,合衙哪个不是钦佩得紧?不用说这是府尹大人的吩咐,就单冲着您的面儿上,咱弟兄几个都是义不容辞!”

“承蒙诸位高看,不胜惶恐,”冯慎冲几个皂隶一拱手,“几位先在舍下歇着,冯某与查爷去看了那墓址便来。”

几个皂隶答应一声,便由冯全引着,先去厅里候着。

安排了茶点后,冯全退了出来,来至冯慎身边,道:“少爷,湖广会馆那边的人约好了,您看咱现在过去?”

冯慎点了点头,朝查仵作道:“查爷,您陪着走一趟吧?”

“这是自然,”查仵作道,“田老爷子的事,应当效力。”

说完,三人也没再多话,抬脚便出了冯家大院,朝着湖广会馆买下的那片墓田赶去。

那片墓田在城郊,离着着实费脚程。三人沿途也不多话,只顾着紧赶慢赶,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地方。

来在墓田边,冯慎放眼打量。那片墓园外,载着一圈青松劲柏,虽是寒冬腊月,那些个松柏却是常青依旧,显得肃穆庄严。旁边是个水湾,水湾里结满了冰茬子,被那日头一照,冰面上反出耀眼的冷光,映得那墓田里的数十个坟茔一片惨白。

正观望着,打墓田边的小木棚里钻出一个驼背老者。那老者眯缝着眼看了会儿,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你们……你们是何人?”

冯全见状,赶紧快走两步:“老人家,我们是过来看穴的。昨个儿我就来过,您不记得了?”

“哦……”驼背老者辨认了好久,终于把冯全给记了起来,“想起来了……嗐……这人要一上了年岁……记性就差,脑壳儿不好使……”

“您这忘性可真是够大的,”冯全摇摇头道,“这才隔了一日,就不认得人了?”

“老人家!”见冯全还在与那驼背老者说,冯慎忙插言道,“带我们进去看看,要不要得?”

冯慎的后半句话,拿腔撇调,冯全和查仵作都有些愣了。可那驼背老者好像没在意,连想也没想,张嘴就道:“要得!要得!”

查仵作一怔,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冯慎一把拦下。冯慎不动声色,对那驼背老者道:“老人家,您不是两湖人吧?”

“啊?”那驼背老者仅顿了下,便不慌不忙道,“老汉祖上原是衡阳,康熙年湖广填川时,举家就去了蜀地……到了我这辈,也都不会再说乡音,而改成川调了。来在京城后,嘴粗舌头笨,也学不太会那官话,偶尔会吐几句川音……”

“既是在蜀地,缘何又到了京师,投在了湖广会馆?”冯慎追问道。

“是这样,”驼背老者又道,“早年间,老汉是跑买卖的行脚商,将蜀锦川绣贩了,来在京师,卖给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后来,途遭恶匪,连本带利的被抢了去。老汉没了盘缠,便返不了乡。最后又气又饿的,晕倒在湖广会馆门口。那会馆里的人看老汉可怜,便施手搭救。见老汉实在无处可去,就将我派在这里守墓园,好歹也算是个糊口的营生……”

“不容易!”冯慎颔首,而后话锋一转,“老人家,我等只顾着赶路,喉中有些燥了,能否进您的棚屋,讨上碗热水喝?”

说着,也没等那驼背老者答话,便要径直闯入。

那驼背老者一见,赶紧拦在他身前:“屋简棚陋,不曾备着热水!”

“凉水也喝得,”冯慎道,“能解渴就好。”

驼背老者竟有些急了,将身子又朝前凑了凑:“凉水也没有!”

冯慎站住脚,提鼻子稍稍嗅了下,便笑道:“既然老人家不允,就不自讨没趣了……这样吧……我们先去看了穴,等定下来就早点折返……”

“如此甚好,”驼背老者松了口气,“那都随老汉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