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风暴中的巴塔哥尼亚南部冰床
2月1日
上午整理、检查了食物及装备,并把它们放到各自的雪橇里,每人负重70公斤。雪橇是从挪威进口的探险用雪橇。长1.6米的中型雪橇三个,长1.4米的小型雪橇两个,还有一个智利制造的长1.4米、宽0.6米的。这些雪橇都是由玻璃纤维制成的。智利的那个雪橇是在蓬塔阿雷纳斯生产的。在我听说有一个加工玻璃纤维的工厂后就去拜访了一下。老板给我介绍了宽阔得像寺院似的工厂,工厂里到处都是用玻璃纤维加工的东西,老板从里边拿出了一个装着鱼贝类还是什么的箱子说:“把这个加工一下的话,可以用来做雪橇吧?”1.4米的长度是无可挑剔,但足有1米那么宽。底很平,不过有个大概宽5厘米、厚3厘米的圆的纵向突起,在做雪橇后还可以改成滑雪板吧。我拜托道:“太宽了,能让它变成现在的2/3宽吗?”对方很合作地说:“只要给我时间,定做成什么样的都可以。如果用做雪橇,就需要想办法加上一个拖网吧?”
不过,在将完成的雪橇拿到冰上试时,阻力很大。刚开始时没有雪,只有在冰上还可能比较轻松。开始在冰上走时,我认为不能用雪橇,要是必须把装备和食物绑到背架上搬运,差不多得往返三次吧?不过,只要是走之前探察时走过的地方,而且大家互相合作,就应该能用雪橇前行。
准备用了很多时间,出发时就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刚开始是很陡的坡,需要两人一组往上拉雪橇,到了较缓的坡时,一个人就可以拖得动。虽然从早上开始就在下雪,但是我们在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就在海拔940米处建立了第二营地。由于路线呈Z字形,所以按直线距离,今天只走了一公里。不过,只要继续这样用雪橇走下去就有希望。
2月2日
从早上开始就下着湿湿的雪,偶尔会变成下雨。9点半从营地出发,走了不久,能见度就变成三四十米。东边的山在云间若隐若现,但理应位于西边的穆拉琼、圣·鲍斯高山等却一点儿都看不见。
遇到冰川裂缝了,而且比之前遇到的更深、更宽。我们犹豫着是该背着行李分三次往返呢,还是三人拉一个雪橇一个一个地往上拖。由于一直在下雪,如果要背行李过去,在打包的时候就可能会把装备、器材和食物弄湿,所以我们决定,在雨雪时,三人拖一个雪橇前行。无论采取哪种方法,我们都必须在同一条线路上往返三次。为了避开冰川裂缝,我们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前进,而且绕的路也很险峻,还有一些断坡。我们在断坡处拽着绳索往上走,不管是爬坡还是横穿都费了很大的力气。每拖上一个雪橇,大家都累得呼吸困难。
在到了带状河流后,我们一会儿一个人拉着雪橇,一会儿三人拉着雪橇。下午4点,因为开始飘雨夹雪,我们便建了第三营地,海拔1 130米。
2月3日
在我们攀到冰上后才开始晴天,西边那些雄伟的山也全部映入眼帘。早上7点就出太阳了。
上午9点半,我们从营地出发了。刚开始时我们三人一组,拖拖拽拽地翻越裂缝带,之后一个人就可以了,不过我们好像偏离了既定线路。本是打算走探察时走过的路,却走得太偏西了。在探察了一下是否可以这样继续深入下去后,觉得还是回原路比较好。在后退了大约300米后,我们回到了探察时走过的路上。探察时因为没有带雪橇,当时可以轻松翻过的裂缝,现在也变得困难起来。即使绕路,也必经一个很大的断坡,我们奋力拖着雪橇,总算是拼命爬上去了。
本来是向北走的,途中则改成沿着带状河流延伸的方向走了。横穿过带状河流,穿行在坍塌的裂缝中间向西北前行。随着我们的前行,冰川裂缝不见了,却零星分布着一些直径在4~10米的像扣着的碗一样的隆起,我们又穿行于这些隆起之间。雪开始化了,道路变得湿软难走,有的地方还出现了积水。有几次陷了进去,鞋子里灌满了水。路上有个圆锥形的冰塔,从上面浇下的泥让它变得很脏。到处都是隆起,我们担心线路,便放下行李探察了一下再强行前进。有约200米的距离,我们必须有推的有拉的才能前行。大家都累了,于是我们在那里建立了第四营地,海拔已达1 170米。
2月4日
早上无风,晴天。9点半,我们再次出发。路上有个冰川裂缝形成的断坡,我们两人一组将雪橇一个一个地拉上去后,终于到了平坦的地方,我们可以一人拉着一个雪橇走了。我们在这里走得很快,不过路上到处是积了雪水的水洼,有几次都浸到膝盖,弄得鞋子里全是冷水。刚刚走了一段平坦的路却又遇上了大裂缝带,不过这次跟以前一样,只要绕一下路就能设法过去了。我们一直往西走,路渐渐变得平坦起来,我们能预感到—很快就能到冰床了。上午还是可以一眼望尽周围群山的好天气,到了下午又开始刮风,乌云密布。我们能感觉到,快到可以用滑雪板的时候了。
2月5日
从今早起我们开始用滑雪板,开始时在平坦的地方走得很顺利,渐渐地就进入了冰川裂缝带。裂缝被雪埋着,不用滑雪板会很危险。为了走捷径,我们被困在了一个迷宫一样的裂缝带里,不过在探察后知道,要是能这样坚持走下去,还是能走到一个没有裂缝带的地方。走出迷宫似的裂缝带后,我们进入了平坦的雪地,之后就剩下机械地往前走了。第一次滑雪的两个秘鲁人由于不习惯吃了不少苦,尤其是拖着智利产的雪橇的弗鲁特纳特,因为雪橇没有带滑雪板,地面的摩擦和阻力很大,所以走得很辛苦。在滑雪板下加上海豹皮后,应该就会变得很轻松了。在右前方可以看到针峰群。即使不是名山,其前后左右也都是些很漂亮的岩峰或雪山,褪成红褐色的粗糙岩石表面,有积雪的山顶,还有穿流于山间的冰河。雄伟的群山相拥而立。
2月6日
凌晨4点,大风吹得帐篷一直在摇晃,把我们惊醒了。6点左右又开始下雨。到现在为止我们在冰上还没有遇上这么大的风,我想,终于要遭遇巴塔哥尼亚有名的强风了吧。昨天气温降到-7℃,今天却是4℃的高温,这样才会不下雪而下雨的吧。我们的营地正好在云雾密集的地方,从智利的峡湾吹来的湿风不可阻挡地吹过。再往北走,有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中3 000米级的山峰,到那里之前我们都得在湿风中被风吹雨打地前行。虽然用肉眼看好像马上就能到达,可是从地图上的距离看还很远。
我们带了4个帐篷,一个4~6人用的圆顶帐篷,用作厨房,还可供两个秘鲁人在那里过夜;两个圆形双人用帐篷,每个都住有两个日本人;还有一个可容三四人的备用帐篷。圆顶帐篷准备了16根杆子,圆形帐篷每个准备了8根杆子,用来固定帐篷和篷顶。在风口上时还需用冰镐加强固定,在少雪的冰川裂缝带时直接把冰镐砸进冰里就能固定得很好,不过在这儿,冰镐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雪很松散,即使敲进去也会很容易被拔出来。
昨晚我们扎帐篷时是北风,但是看到风纹是西风所致,我们把门口扎向东边了。实际上,那天的风在北风和西风之间不停地变换,风雨一直敲打着帐篷。下午2点到4点的时候天空放晴了一会,但接着又变得风雨交加,致使我们在冰上第一次停滞。虽然偶尔会晴天,但是周围的群山被乌云环绕,总体来说天气很恶劣。
在冰上带的食物除了极少部分外,都是从日本带来的冻结干燥食品。带这些是为了减轻重量,因为冻结干燥后虽然体积不会少很多,但重量会变成原来的一半左右。普通的一盒米是140克,但冻结干燥后两盒才160克。而且,它们还能节省燃料,只需用不超过加工普通食物一半的时间和燃料。在智利和阿根廷买的食物,只有少量的砂糖、盐、萨拉米和干燥水果等。
除米以外的食品是从一个生产味噌的酿造厂买的。基本上都是现成的,有纳豆、味噌、蔬菜、肉等,如果还有其他想要加工的基本上也都给加工。即使那样,用雪橇能拖动的重量毕竟有限,带不了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量。
2月7日
早上5点我起床出去看了看,外边下着毛毛雨,眼前什么都看不见。8点后又变成下雪,风比昨天小了,偶尔会看到周围的群山,不一会儿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因为是在湿软的雪地上扎的帐篷,又因昨天白天的雨和阳光,使得帐篷周围都陷落了,只剩下帐篷漂浮在那里。杆子基本上没有起作用,只靠雪镐多多少少地固定着。昨天停留期间就一天闲着无事可做了,今天好像又不能走。
本来是下雨的,到了下午则变成了下雪,而且再次开始刮强风。偶尔会有一瞬的晴天,随即大风又刮来乌云,变得雨雪交加。一整天都这样反复着。
希普敦和格鲁西亚他们会在风雨或风雪大的时候在帐篷里小便,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瓶子。虽然我不是不理解他们那样做的心情,但总觉得还是可以在外面小便的嘛。无可置疑的是,在大风里小便时得朝着下风向,但即使这样,风也还是会惹人烦。小便会划着抛物线飞出,并在空中散到雾气里。一野说:“简直是安赫尔瀑布啊!”“安赫尔瀑布”也是在中途就飞散了,没有形成瀑布潭。
桥本在20岁的时候参加过安第斯登山队,是从尚无人迹的路攀登的。从那以后就一直坚持喜马拉雅山、安第斯山的登山运动。这次是作为40岁的纪念,申请以攀登冰雪地带专家援助队员的身份参加此次登山的。桥本在东京从事电器设计师的工作,他自己提议要一个用来放松的休假,并得到了公司的允许。虽然是个登山老手,但看到被强风吹得摇晃的帐篷后也很震惊地说:“一直听着风吹着帐篷震动的声音还是很可怕的,一个人的话肯定受不了。”
拍摄指导一野和摄影师长谷川也是从学生时代就积极地参与登山运动,长期在安第斯山、喜马拉雅山、约塞米蒂等处登山,并作为拍摄指导或摄影师在世界各地巡走。就算有这样的经历,他们也都在议论着:“世界上还有能够持续吹这么强的大风的地方吗?没有吧!”
2月8日
上午还是有风雪,今天好像还不能前进,好想早点儿逃离这里。这里好像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有晴天,气温也在下降,风变得更大,地面上的雪花横扫到帐篷上。西面的智利方向乌云密布,什么都看不见,但东面阿根廷方向则能看到晴空。“或许一会儿会放晴呢。”我们这样期待着,于是在早饭后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我们连滑雪板都穿到了脚上,等待出发时机。然而,无休止的风卷雪再加上帐篷和衣服都湿漉漉的,我们一动不动地等着,感到很冷。尤其是穿着滑雪板,脚趾还特别冷。只好不停地做一些脚趾的屈伸运动及仰卧起坐来暖和身体。
雪还在下,地面上的雪也乱舞着,就这样到了12点。我们准备好了午饭,正吃着,雪停了,地面上的雪也安静下来,西面的天空开始放晴。这时风也小了,机会来了,我们急忙收拾好帐篷出发了。一路上都是很缓的上下坡,所以我们仅在下午2点到7点的5个小时里就走了直线距离12.7公里,只要没有障碍物,还是可以走得很快的。
2月9日
平时在吃过早饭后会花掉一些时间,所以出发得总是比较晚。撤收帐篷、把东西装进雪橇里等都很费时,从营地出发都得在9点以后。今天因受到昨天前进顺利的刺激而心情舒畅,麻利地收拾好,在9点前就出发了。路上积水很多,裂缝带也不少,为了避开这些我们得靠近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走。因为裂缝带是由很大的别德马冰川造成的,所以靠近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走会比较好。虽然会稍微绕远一些,但是走裂缝带等障碍少的地方还是会走得快一些。
本以为只要登上冰床,到豪尔赫·蒙特冰川为止就都会很顺利,可是没想到一路上冰川裂缝很多,地面起伏也很大,一点儿都不让省心。
2月10日
昨天走到很晚,睡的时候也不早了。于是今天稍稍睡了个懒觉,出发的时候已经10点半了。从今天开始,我们需要走一条稍复杂的线路,东面有巨大的别德马冰川流入别德马湖里。就像是被冰川拽的,冰床也裂开了,一条很大的裂缝井然有序地在冰床上延伸着。这是个即便不带行李,仅是拖着雪橇也非常难通过的裂缝带。大家都忍不住抱怨:“如果像冰床一样,都是平坦的雪地该有多轻松啊!”如果从这里过不去,我们就必须再找其他的路了。
在有北塞罗冰河、齐鲁顿等名山的东侧山脉和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之间有个小的山群,格鲁西亚劝大家从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和那个小山群之间走。然而从远处望去,那边又高又窄,好像过不去。我想,这是不是格鲁西亚的错觉啊。
我们这次使用GPS(全球卫星导航定位系统),通过它我们可以根据经纬度确定自己所在位置。而且,它还可以显示我们从营地出发前进了多远,到下一个目的地该朝哪个方向走比较好,距离下一个目的地还有多远等。格鲁西亚羡慕地说:“如果我们当时有那个装置,我们的横断该有多轻松啊!”有了GPS,即使在雾天能见度很低的时候也可以靠指南针继续前进。
我们按照格鲁西亚的建议,在地图上查了一下纵穿路线,并在那条线上做了好几处标记,还将其命名。例如:作为出发地的克里斯蒂娜牧场是“阿尔法”;终点的豪尔赫·蒙特冰川的舌端是“印第安”;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和小山群之间的第4个标记点是“德尔塔”。我们按照GPS所显示的方向往德尔塔走去。这些标记点的名字是在蓬塔阿雷纳斯航空无线局局长的建议下加的,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建立了相互通信系统。在冰川上空,每天都会有三四架大型飞机定时通过,我们每周两次与上空通过的某架飞机相互通信,告知蓬塔阿雷纳斯管制塔我们的位置和状态,并请管制塔与航空无线局联系。只要格鲁西亚给航空无线局打电话,就会知道我们的位置和状态。我们与航空无线局达成一些约定:发生事故或生病发出SOS时,全体队员中止行动,自己停止远征;如果35日内没有无线电联系,就自动认为遇难并开始搜索行动,因此在遇难时会有智利空军出动搜索。不过有一点儿让人担心—在因无线电系统出故障而无法与飞机联系上的情况下,35天后,即使没有遇难,也会自动开始搜索行动。
登上冰床后,我们第一次与拉蒂哥航空的飞行员取得联系后,在确信“我们一周可以两次与外边的世界取得联系”的同时,还因为“今后不会发生35日内虽未遇难却启动搜索行动”而松了口气。实际上,不只是在相互通信日的周一和周四,飞行员们无论何时都会很快地代我们联络管制塔的人。
随着渐渐地靠近了“德尔塔”,山群之间变得宽阔起来,感觉要是没有裂缝就应该能过去了。因为冰床上基本上是裂缝带导致的裂口,我们渐渐地偏向了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那边,也就是说正在向着更高的地方靠近。
在途中,狂风夹着雨点猛烈地敲打着我们,当时我们正在往左爬坡,风从左(西)侧吹来,每当阵风吹起都会吹翻雪橇。雪橇一倒就会拧着拖它的棍子,最后连人一起拽倒。从西边来的风雨有增无减,我们在阵风里得不时地蹲下,等待着风停的那一刻,也祈祷着千万不要让雪橇翻了。在爬到较陡的坡后,随着高度的增加,雨变成了雨夹雪。走出山口时又遇上裂缝带,因为一部分被雪盖住了,所以必须小心地前进。
现在连内衣都湿了,风和雨夹雪丝毫没有减小。到了下午5点,裂缝带还在延伸,虽然想过就地扎营,但又觉得再坚持一下或许就能渡过这个难关走出裂缝带呢,于是继续前进。而且也跟天气不好有关,因为雪地的表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走在前面的一野的一只脚和滑雪板一起陷进了隐形裂缝里,等到好不容易爬出来后他已经脸色苍白了,他颤抖着说:“我还以为穿着滑雪板没事呢。这个经常在照片或图片里出现吧,表面很窄但是越往下越宽的隐形裂缝—典型的隐形裂缝。吓得我魂飞魄散啊!”颤抖的不止他一个,所有的人连内衣都湿透了,瑟瑟地发抖。鞋子里也灌满了冷水。现在好想尽早找个地方安营扎寨。我们尽可能地避开裂缝带前进着。虽然大家都想尽快摆脱裂缝带,尽快找个地方扎营,可在穿过裂缝带之前,我们却走到了悬崖边上。雪檐状的悬崖让我们无法前进,虽然还在隐形裂缝上,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找个地方扎营了。
西风很猛,我们挖了个坑并在西侧堆起石头,以此来挡风。这里的雪也很松,雪杆没有用,但只靠雪镐固定又不放心,所以只能想方设法地不让帐篷被吹跑吹坏。虽说是撑起了帐篷,但里边早已湿透,身上的衣服也都湿了。只好用很珍贵的燃料来稍稍取暖,烘一下衣物。
2月11日
直到拂晓,敲打了帐篷一夜的风雨也都没停,可随着黎明的到来天气却来了个大变样—无风,晴空万里。我们决定先不走,晒一下昨天淋湿的东西。昨晚用那一点儿燃料烘根本没用,只有阳光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
下午气温开始上升,我们的东西也基本都干了,不时地还会听到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传来的雪崩的声音。虽然大家都休息好了,可周围到处纵横着越往下越宽的隐形裂缝,大家都不敢在帐篷周围随便走动,而且排泄的地方也因此受到限制。尤其是雪比较松软的下午,活动半径就更小了。
2月12日
如果直着往前走就会掉到悬檐下边,该如何渡过一下子就可以把人吞没的深深裂缝呢?而且,还有很多裂缝隐藏在雪下边,要是不十分小心就会很危险。于是,大家决定往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的方向走,以其山麓为目标。
今天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没有风。越过裂缝带后必须穿过两个山口。由于越靠近山群的边缘裂缝越少,所以我们走得很顺。摆脱裂缝带后,我们登上了第一个山口的顶端,从那里往下的斜坡上好像也没有裂缝,于是我们滑雪下去。
穿过第二个山口之后,剩下的就应该是非常平坦的下坡路了。可是,最后一个山口又高又长,依然需要一个劲地靠近其边缘。这样就又得翻越裂缝了,在一个裂缝处,法昂的雪橇后部掉了下去,后来在大家的帮助下拖了上来。
过了裂缝带之后我们开始费劲地爬长长的坡。由于气温高,雪变得很松软,雪橇更难滑动。这使爬坡更加费力,大家都累得汗流浃背。尤其是弗鲁特纳特的雪橇上没有滑雪板,底下基本是平的,阻力很大,使得原本很有力气的他也变得筋疲力尽了。我和一野每人一根绳子帮忙拉着弗鲁特纳特的雪橇,仅是自己的就已经够累的了,再加上帮弗鲁特纳特的忙,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前边的桥本也回来帮忙了。终于爬到顶上了,放眼望去,对面延伸着没有裂缝的、名副其实的平坦冰床。本次纵穿中的三个难关—阿普萨拉冰川、别德马冰川、豪尔赫·蒙特冰川,我们已经越过了两个。不过,就像别德马冰川的上部那些零零碎碎的裂缝让我们意外一样,我们从今往后可能还会遇上很多意外。
傍晚吹起了冷风,空中满是薄云。
2月13日
从半夜就开始下雨,强风伴着雨夹雪肆虐。帐篷被吹弯曲了,杆子向我的脸和肩压来。早上到外面一看,朝霞已经出来了,是非常鲜艳的橙色,还有预示着大风的荚状云。对面的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也被染上了红色。
正在犹豫要不要拍照,却听到有人说:“弗鲁特纳特的雪橇和关野的滑雪板不见啦。”现在不是拍照的时候,这有可能使我们无法继续纵穿行动。
营地是建在山口的前边一点儿,勉强可以撑起三个帐篷的地方。帐篷是扎在雪上的,其北面是不及它高的岩石障碍,东面是基本上没有雪的岩棱。我们期待着北面的岩石多少能挡一下风,便把帐篷建在了那里。因为昨天傍晚没有风,天气也很好,于是我们就大意了。但是,我们也推测,无论怎么吹,最后应该都会被拦在冰床和东边的山群之间。果然不出所料,雪橇和滑雪板都被吹到了冰川和山群间的山谷里。前几天,我们的乙烯树脂板也不见了,可能是顺着别德马冰川往下,被吹到别德马湖里去了吧。幸好,它不是继续前行的必需品。
到了下午,天虽然稍稍明亮了点儿,但雨夹雪变成了雪,风也更猛了。帐篷开始松弛,杆子像要压过来一样,用细麻绳挂在屋顶上的湿袜子和手套不停地上下摇晃,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了。弗鲁特纳特说,这就像地震一样。我看了看帐篷摇晃的样子,也开始不自觉地那样想起来。从帐篷和顶篷间进了雪,粘到帐篷内侧。由于气温并不是很低,所以在风吹着帐篷晃动的时候,帐篷里面就会像在下毛毛雨一样。这是在本次纵穿冰床中我最怕的事情—风和湿气同时袭来了。
2月14日
风雪还在持续,帐篷的周围堆满了雪。昨天北风很猛,所以帐篷压在了睡在北面的我的身上,睡袋也被弄得湿漉漉的。虽然风向主要是介于北风和西风之间,但有时也会从东面吹来—不过,那也会在瞬间变回去的。因为有北面岩石的阻挡,风卷着吹进来,所以在小便时如果不敏捷地变换身体方向,就会飞溅到自己身上。
2月15日
风雪在昨晚9点就停了。帐篷的杆子歪了,帐篷的外缘积了太多雪,好几次都必须用杯子把雪挖掉。今天早上没有风,雪也停了,东面也出现了云缝。今天必须通过这个难关,因为马里亚努·莫雷诺山群在此中断,所以这里是从智利峡湾来的潮湿的西北风吹得最肆无忌惮的地方。
穿过山口后,我们一直在重复地走着一些缓和的上下坡。在进入了一个叫作帕索·得·库瓦特鲁·格雷希阿雷斯的难关后,地上的雪被风吹得乱舞着,使前行变得困难起来。头上虽是晴空,有太阳照着,但地上的雪被风吹着从西面低空飞过来。我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同伴,发现他的脚甚至腰以下都看不见了,像幽灵一样。而100米以外的人,全身都看不见了。到处都是各种形状的风纹,让我不禁想到,如果在傍晚斜射的光线下拍下来一定会很漂亮。然而,有风纹就说明这里的风很大。如果到了傍晚还在这儿徘徊就意味着得在这儿睡觉了,而一想到要在这种地方睡觉就毛骨悚然,我还是希望在没有风纹的地方安心地睡觉。下午6点,我们在虽有风纹,但可能不会有很强的风的地方扎了帐篷。
2月16日
我被暴风雪毫不留情地敲打帐篷的声音吵醒。外边成了可以被称为“冰床”的大雪原。在离雪地表面很近的地方,暴风雪像匍匐一样,以很快的速度流动着。同时,东面的一个地方出现了云缝,有光射下来。
上午8点50分,暴风雪停息了,于是我们将湿湿的睡袋放到雪橇上面,想边晒边走。刚开始还好,可是走了不到30分钟,风又卷着雪匍匐过来,我们只好又急忙把睡袋叠起捆到雪橇里边。渐渐地前面的山也看不见了,风卷着雪一直吹到很高的地方。从智利峡湾吹来的潮湿的偏西风在劳塔罗火山群和克里凯鲁山群之间穿行。就这样,在我们往北行进的过程中,一路先是刮西北风,然后是西风,最后变成了西南风。
向北走的时候,只有左边的脸会吹上雪,很疼。雪橇也是只有一侧会被吹上雪,雪立刻融化然后又结成冰片,粘在雪橇上。上午的温度一般在0℃以下,雪地因为结冰而变得很硬,借助雪橇走得很顺利。然而随着太阳升起,雪开始融化,变得很松软,雪橇的阻力变大了。到了下午,前进的速度降下来,大家也都累了。
中午时,眼前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了,风狂吹着雪,浸透了我们的身体。我们暂时停止前进,把帐篷的防湿罩裹在身上挡风。滑雪板的鞋子已经湿透了,停下不动时后脚会感到很冷。在我们把防湿罩裹在身上休息了一会儿后觉得好多了,并在休息时把午餐的面包吞了下去。休息了一会儿后,视野开始变得清晰,暴风雪也停下来了,我们继续前进。
这里的气温最低也就-10℃左右,与南北极相比还属于高温,但在这里是在淋湿后再加上强风狂吹,本来湿漉漉的就已经够冷的了,再被大风狂吹后感觉更冷。就在两个月前,还有游客在海涅国立公园被冻死。
热量是从温度高的地方传向温度低的地方的,在气温低的地方,体温与气温的温差变大,使身体被夺走更多的热量,所以会觉得冷。在户外的时候,我们是在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身体接触到的空气,但风一吹,刚被暖热的空气又被吹跑了—这就是刮风时会感觉比实际温度低的原因。而且,被夺走的热量并不跟风力大小成比例地依次增大,而是比这更甚的与风力的平方成比例。也就是说,跟风速5米/秒相比,风速10米/秒会以其4倍的强度夺走热量。
根据生理学家的实验数据,在风速10米/秒时,体感温度会比无风时降低15度以上。无风时,在-10℃时只要多穿几件衣服就可以,但是当刮风速为10米/秒的风时,就变成相当于无风时-30℃的状态。在身体被淋湿后会更难受。即使不考虑风的因素,与在-10℃的潮湿天气里相比,身体在-20℃的干燥天气里也会更舒服。终于走出了暴风雪地带,到了劳塔罗火山群的东侧。向上的斜坡还在延续,在海拔1 630米的地方基本上变平坦了。
下午3点半,前方乌云密布。时间还早,我们犹豫着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该停下。如果继续前进,就必须在暴风雪中被吹得摇摇晃晃地扎帐篷。由于今天是比预定时间提前到达这里的,便决定就地扎营。
在纵穿冰床过程中是不能补给的,在这里,如果帐篷被吹跑或被损坏就会没命的。因此,我们总得把入口设在下风向处,这样我们就必须正确地掌握风向。
2月13日、14日连着两天,我们被迫滞留原地,当时因帐篷被扎在岩石背面,被岩石切断的风从各个方向吹进来,圆形的帐篷被吹坏,帐篷的杆子都被压弯了。从那以后,我们会切30厘米见方的雪块堆到帐篷的上风向一侧。
扎帐篷时在吹北风,我们很犹豫是不是可以把接下来都一直会吹北风作为前提来扎帐篷,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所遇到的大风都是西风。不过已经来到了冰床的北部,也差不多该换成北风了,于是就在这种设想下扎好了帐篷。
然而,在扎好帐篷一小时后便开始吹稍偏南的强西风,帐篷的杆子弯了,帐篷被吹瘪了。我们急忙在西边也堆上了雪块,在造好了一个非常坚固的雪堆后,我们都认为这样即使刮大风也能撑过去了。可吃过晚饭到外边一看,雪块早已不堪入目,都化得跟冰激凌一样塌下来了。
2月17日
凌晨4点,天还没亮的时候,我感觉右脸被很凉的东西压着,醒来发现,原来是强西风把帐篷压下来了。我们把滑雪板等间距地竖在上风向一侧,因为格鲁西亚建议说:“靠在一起竖着时会被大风吹倒,而要是稍微隔开它们就可以像格子门一样减弱风力。”好像还真的有点儿效果。
新谷说:“既然有雪,我们建个雪块圆顶屋应该可以吧。”不过,这里比北极气温高,雪会化掉,到早上起床时说不定早就在化掉的雪底下冻死了。
这里的风是肉眼看得见的,还有雪烟、龙卷风、风尘、暴风雪、侧面刮来的雨以及云的变形等。不过与视觉相比,更让人恐怖的是听觉上的刺激,本来帐篷被吹得哗哗响的声音就够可怕了,甚至连暴风袭击帐篷之前的轰响都可以听到。那声音简直像喷气机逐渐靠近一样地不断变大,接着帐篷就开始晃,杆子都会被压弯。
我们像往常一样,6点开始准备早饭。大家都帮着值班的桥本一起做早餐,我们吃的都是冻结的干燥食品,既不费事也不费时。就在此刻,帐篷像被谁抓起来狠狠地摇晃一样开始震动,一直很稳定的厨用圆顶帐篷歪曲了。我很担心,出去看了一下,发现我的帐篷已经被压扁了,看上去就像在说着“请原谅我”一样地向我们跪拜着。我回到帐篷里,用手把帐篷撑回原状,一野也在上风向一侧的帐篷和顶篷之间竖起滑雪板加固了一下,这才使得帐篷歪曲得缓和了一些。滑雪板有相当于普通帐篷杆20倍的强度,但也因此加大了顶篷的负担,使得上方向一侧顶篷的网被扯掉了。
虽然想马上修复一下白天高温时融化的雪堆,可是人一站直就会被吹倒,想切雪块时小铁铲也像要被吹跑一样,想把雪块切成正方形却无法控制好铁铲。因为雪粒飞速地吹来,不敢把脸朝向风吹来的方向,一野站在那儿就被吹跑了。
虽然在12月下旬有记录称,蓬塔阿雷纳斯的风速有达到47米∕秒的时候,但此时的风比它还大。我们一边担心着这风会吹到什么时候,一边还要用手撑着帐篷以防变形。因为风吹得帐篷像要飘起来一样,在没有雪块堆挡着的地方,为了不让风从帐篷和顶篷之间吹进来,便用雪埋了一下。到晚上9点左右,风变得稍小了点儿,我们才忐忑不安地钻进睡袋。
2月18日
早上起床时天气还很好,刚要出发却又变成了狂风暴雨。东边的天空还是晴的,西边的山却被积雨云覆盖了,可见积雨云是被西风吹过来的,并在我们头上或者更西面的地方消失了。由于我们要去的北面也乌云密布,因此只好继续滞留在这儿。中午,长谷川说:“一野的雪橇是不是不见了?”一野回答道:“不可能,我刚刚还从里边拿了蓄电池呢。”确实,一野拖着的雪橇还在,只是跟它一样的法昂的雪橇没了。大家想是不是在哪里被雪埋起来了,到帐篷周围找了找,也没有找到。
后来,在厨用帐篷的旁边,我们发现了本该放在法昂雪橇里的一个气瓶和法昂的一只登山鞋。我们问法昂有没有把登山鞋和气瓶从雪橇里拿出来过,结果他说:“没有,都放在雪橇里呢。”这时我们才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被昨晚的大风吹跑了。确实,昨晚的风跟大型台风相当,是可以把人吹飞的大风暴。虽然雪橇自身只有5公斤,可里边还放有14个甲烷气瓶、登山鞋以及备用帐篷等,加起来有20多公斤,而且还为了不被吹跑特意反过来放的。在视力所及范围内,并没有发现像雪橇的东西。如果在一两公里的范围内,只要不被雪埋起来,长140厘米、宽50厘米的雪橇是应该很容易被发现的。虽然昨天的强风基本上是西风,但因我们西面有山群,北面或南面也会有风卷进来,使风向变得很复杂。即使如此,雪橇也不可能被吹到西面,有可能被风吹到了东、东南、东北方,于是大家分头去找。往东走了约200米后,弗鲁特纳特开始在那里徘徊,并说道:“这里有雪橇留下的痕迹,本是沿着这个走的,可是却突然消失了。”我也确认过那是雪橇的痕迹,于是想沿着连接营地和痕迹两点的直线继续走下去应该就能找到雪橇了。我让弗鲁特纳特站在有痕迹的地方,我沿着连接他和帐篷两点的直线往东走去,走了两公里后,由于有雾,使得帐篷和弗鲁特纳特都看不见了。这时刮起了北风,也开始下雪,雪粒打到左脸上,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好先回帐篷。其他的同伴好像什么都没找到,只有在东面找的桥本找到了绑在雪橇上的一段绳子。大家聚在帐篷里商量对策,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重,因为在雪橇里有14个丙烷气瓶。即使加上雪橇被吹跑时掉在帐篷边上的那一瓶,我们也只剩下8个气瓶。
当时我们是按每天一瓶来准备的,虽然在攀登阿普萨拉冰川时三天用两瓶,但那是因为在海拔低的地方有积水,不需要把雪融化成水。随着高度增加,就需要把雪化成水用,一天就得用一瓶了。如果还像之前的消耗速度一样,8天就会全用完了。在之前的行程中,两三天内就有一天是停滞的,按这样算8个气瓶能用来前进的只有4~6天,而且还只能用于做饭,做不了别的事。我们刚刚走了全程的一半多一点儿,如果按现在的用法,即使运气好没有遇上坏天气,也很难坚持到豪尔赫·蒙特冰川。
我们4个日本人之间意见出现了分歧。我主张这样继续前进:“食物还够吃两周多。如果现在反过来,换成食物还剩8天的量,燃料还足够,那么就要考虑撤退。不过现在食物还足够,我想以豪尔赫·蒙特冰川为目的地继续前进。虽然现在把雪化成水消耗了很多燃料,但我们在滞留期间或者前进时可以想办法利用太阳能来取得饮用水或料理用水,这应该能大幅降低消耗量。而且,我们喝咖啡和泡茶等也增加了燃料消耗,我想只要我们在这方面控制一下也可以节约燃料。还有,我们吃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冻结干燥食物,虽然热一下比较好吃,但是考虑到营养或活下去这些因素,把它们再放回水里也是可以吃的。可能会艰苦一点儿,可我还是希望大家能想方设法地节约燃料,并想办法继续前进。”
桥本基本同意我的意见,但一野提出了反对意见:“只是靠节制喝咖啡和泡茶,靠吃冷的食物这些,对于我们今后能否顺利前进这一点,我并没有信心。食物不用加热也可以,在营养上也没有问题。虽然这些都是些极端的说法,但仅是在取水上想点儿办法,在喝咖啡和喝茶上稍微节制一下,我们就可以前进12天以上。在我们决定继续前进时会那么做,但要让关野来做最后的决定。不过,有一个条件—在只剩下两个气瓶时必须制定一个具体的目标,我希望到那时能毫不犹豫地发出SOS。”对此,长谷川反对说:“我反对以发出SOS为前提行动,明天再找找法昂的雪橇,如果找不到我们还是撤退比较好。”
我们研究出了几个在遇到意外时不用发无线SOS,仅靠我们自己就可以安全脱险的线路。长谷川总是能提出合理的意见,这次他的意见考虑了安全因素,也是正确的吧。但我坚信,只要我们在前进中节约使用燃料,我们就能到达豪尔赫·蒙特冰川。最后,大家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
很幸运,在傍晚出现了云缝,我们4个日本人到外边穿上滑雪板,大家先滑到桥本捡到法昂的雪橇上绳子的地方,并在那里聚齐。从那里开始逐渐改变方向,一个地方都不漏地展开扇形搜索。在扇形分散之前大家约定:在能看见身边同伴的范围内行动,往前找一个半小时后就回来。走了一会儿,我看到右边的桥本在摇他的雪杖,便想着是不是找到了,并继续前进。看他并没有拖着类似雪橇东西的样子,就想,他是不是找到了雪橇留下的痕迹了呢?
走了大概30分钟后,看到前边有个黑点,走近一看是气瓶,一半被埋在雪里。在它的前边又发现了一个,桥本好像也捡到了。毫无疑问,雪橇就在我或桥本所走方向的前面,虽然想通知另外的两个人,但因离得太远,联系不上,也不能打信号。再往前走,又找到了4个气瓶,还找到了备用帐篷的杆子。总共找到6个气瓶,桥本好像还找到几个,现在即使找不到雪橇应该也能很轻松地到达豪尔赫·蒙特冰川了。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我想尽量找到更多气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连雪橇也找到,所以就继续往前走,因为我在东北方的山麓处看到了类似雪橇的东西。走了30分钟,到了可以看清楚的地方却发现是徒劳—那只是一个很小的裂缝线。由于已经过了约定的6点15分,只好回营地去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桥本和一野,虽然有点儿难以置信,但一野已经找到了雪橇。我们三个人找回了12个气瓶,只丢了一个。拖雪橇的棍子一半被扭断,并被吹跑了。
在回去的路上,因为有了阳光,在路上可以星星点点地看到雪橇被吹跑时留下的痕迹,每隔10~20米就会有很深的沟,看来雪橇不是滑走的,而是被吹得弹起来的,大概有三米那么高。一野说他在山坡的坡口处发现雪橇时,雪橇被半埋着,看到里边什么都没有时,很着急。因为现在与雪橇相比,气瓶对我们更重要。一野在雪橇附近找到了两个气瓶,又在确认另外两个人找到了剩余的气瓶后才松了口气。雪橇里边的东西好像是在雪橇被吹跑的过程中都掉出来了。一直垂头丧气的法昂欣喜若狂地出来迎接我们,向来都很稳重的他,这时也激动地抱着大家,不停地说谢谢。
2月19日
像往常一样,出发的时候已经10点了。早上在北塞罗冰河附近出现了很漂亮的朝霞,我们担心天气会变差,因为以前我们已经遇到过两次天上有朝霞天气暂时变好了,但接着又狂吹起风卷雪的天气。大家都把“警惕朝霞”这句话铭刻在心。
劳塔罗火山依旧看不见,前方的视野也不是很好。不过,开始出现云缝,风也变小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把桥本和我的帐篷叠起来,再看情况决定怎么办。我们的帐篷被昨天的大风损坏得很厉害,本是为了对付北风扎的帐篷,再加上圆形帐篷又很难抵挡侧面吹来的风,所以帐篷就成了从侧面吹来西风的牺牲品。即使今天不出发,也必须换方向重新扎帐篷。在我们收好帐篷时,一野和长谷川也断定在这样的天气里可以继续前进,于是也把他们的帐篷收起来了。最初打算只收起圆形帐篷而留下圆顶的,在看到天气完全好转后便决定连圆顶帐篷一起收回,准备出发。在撤收一野和长谷川的帐篷时天气开始变晴,晴空在我们头顶和东面不断地扩大着。大家急忙收拾好帐篷出发了。
出发后20分钟,西风又猛烈地吹起。如果只是风还好,可还有很多雪被风卷起来,雪粒噼噼啪啪地打到脸上,很痛。风卷雪在持续着,偶尔还会有很烈的风袭来,人要是不蹲下就会被吹倒,就连六七十公斤的雪橇也很容易被吹倒,甚至拧着拉雪橇的棍子连人一起拖倒。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裂缝带,为了避开强风,我们不得不作Z字形前进。弗鲁特纳特滑雪板的皮靴固定装置坏了,想要换成备用的,但是因为被强力黏合剂黏着,无法取下坏掉的那个。无奈只好左脚不穿滑雪板,只有右脚穿着前进。虽然风卷雪还很猛,但我们头上和东面的晴空依然在扩大,阳光也照下来了。
法昂和弗鲁特纳特的速度很慢。法昂是本来就慢,弗鲁特纳特却是因为左脚没有滑雪板,雪橇又很重才走得慢。再加上雪在阳光下开始融化,增加行走的摩擦。所以,虽然他的雪橇比我们的轻,但因没滑雪板又在松软的雪上走,就会感觉格外的重。在猛烈的暴风雪扫来时我们都会蹲下,就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雪橇的西侧就堆了近20厘米的雪。等暴风雪变小,我们重新拉雪橇前行时,就得费很大力气才能拉动。
虽然我们会不时地停下来休息,但没有像以往一样脱下滑雪板吃东西,而只是站着停一会儿,接着又出发。因为在猛烈的暴风雪天气里停下来休息时,身体就会感到很冷,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为了绕开暴风雪和裂缝带,我们前进的速度慢得让人着急。
那时我们身上的内衣都已经湿了,暴风雪又没有变小的迹象,大家只好先停下钻到圆顶帐篷里吃午饭。在大风里撑帐篷很费劲,等大家都钻到帐篷里就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帐篷的下边有一处裂开了,我们本打算在这儿等到暴风雪过去的,可天气不仅没有好转还变得更恶劣了。大风卷来的雪粒不停地堆在帐篷的西面,坐在西侧的人会被雪压到,每当这时我们就得轮流出去挖雪。我们头顶的和东方的天空也开始被云覆盖。
经过大家协商,我们提出两个方案:一是把圆顶帐篷扎牢固在这里露营;二是往东继续前进两三公里。因为我们考虑到暴风雪是从劳塔罗火山吹来的,越往东走暴风雪越小的可能性很大。实际上东边晴天的时间比较多,但因没有实际去过,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东边的暴风雪比较小。所以,我们最后决定先等到下午6点再看情况决定。如果天气好转,暴风雪也停下来了,我们就往东继续前进一小时,并在那里扎帐篷。大家都不愿意拖着湿透的身体在暴风雪里前行。
结果,到了下午6点天气都还没有好转,虽然在这期间想再加杆子撑住帐篷,但帐篷的西侧堆满了雪,都快把帐篷压扁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每隔二三十分钟就出去清理一次积雪。湿透的身体站在暴风雪里让暴风雪打确实很难受,指尖都被冻得变白了,即使回到帐篷里也还要抖很久。大家表情都显得很害怕,连玩笑也开不起来了。
下午6点,正式进入露营状态。我们用6根滑雪板加固帐篷,并用篷顶覆盖。我们依次把各自的背包等拿到帐篷里后,又把食物和炊具拿进来。虽然帐篷窄但也还能坐得下,我们在正中间放上炉子,并用微火烧着。由于气瓶并不是很充足,只能用微火,因此我们不能浪费。之后会有什么天气我们都不知道,如果继续滞留燃料就更会变得必需。当初为了减轻装备,只带了够做饭用的燃料,如果没有找到昨天被吹跑的气瓶,我们就必须在这里放弃前进了。
帐篷的西侧因有滑雪板加固,就不用出去清理积雪了。再加上滑雪板垂直立在帐篷和篷顶之间,粘在篷顶的雪只会滑下堆到地上,压不到帐篷。虽然在帐篷里铺了帐篷自带的垫子,但还是积了很多水,只能没完没了地用毛巾拭去再拧挤到外边。每次有人出去回来后都会一身白,身上的雪在帐篷里化掉,再加上从帐篷和顶篷之间进来的雪也化了,所以每当风吹动帐篷时,帐篷里就像下雾一样。
炉子放在正中间,大家都坐在自己的背包上,由于帐篷很小,大家都动弹不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也很难受。帐篷又是圆顶的,根本挺不直腰,只能弯腰坐着,这样坐久了腰就会很疼。再加上腿也一直弯着动不了,膝盖也开始疼了,脚趾很冷。大家轮流把臭袜子烘干,可根本就没有能完全烘干的火力,帐篷里的湿度已经接近100%了。如果在平时,大家的臭袜子早就把人熏得龇牙咧嘴了,但在这个环境里只能习惯性地忍受了。
谈话少了,大家说的都是“腰疼”“膝盖疼”“如果明天还是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啊”之类让人提不起精神的话题。夜深后,还有坐着打盹的。
夜里变成了北风,我坐在帐篷的北侧,风吹着湿湿的帐篷贴到我的头上和背上,即使穿着雨衣,水也会浸到里边去。内衣还没有干呢,又有水滴到腰上和腿上,用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炉火是烘不干的。夜越来越深,温度也降下来了。实在冻得不行了,就偶尔把火调大一点儿提提温。这次大家都在帐篷里小便,因为出去一次会带进很多雪,并在帐篷里化成水。组合炊具里的水壶一直没用过,大家在方便时会背向其他人往水壶里小便,再从帐篷入口的角落把尿倒掉。
2月20日
早上6点,天亮了。暴风雪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昨晚那么大了。大家都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如果今天天气继续恶化怎么办?虽说有点儿减弱,但暴风雪还在继续,前进是不可能的。我们又要面对像昨天一样的选择:是逃到东边还是在这里再搭一个帐篷继续露营?
即使运气好,在东边能找到个没有暴风雪的地方躲避,但还是必须要了解前进路上的天气状况。出于种种理由,我们决定在这里稳稳地扎三个帐篷,观察一下情况再说。7点过后,暴风雪随着风减弱了,无论如何也得先活动一下再吃饭,我们在圆顶帐篷的东面扎了两个圆形帐篷,并堆了雪块。
然后,我们用三个滑雪板分别在有可能刮大风的西面和北面将圆形帐篷加固了一下。虽然帐篷的杆子都弯了,但因有滑雪板加固而使得帐篷并没有被吹歪。大家都筋疲力尽了,尤其是睡袋和衣服都湿得很厉害的两个秘鲁人更是显得非常气馁。
2月22日
大风还在刮着,大到在帐篷里都几乎不能正常对话,不得已只能继续滞留。劳累、寒冷、不安,再加上因暴风雪而滞留的一周,让大家特别垂头丧气。晚饭时,我给了大家一个提案:“我只希望明后两天能够有机会前进。如果这两天还不能前进,我们就经由马可尼岭去埃莱库托湖吧,到那里就应该有牧场了。撤回后,我们可以回趟东京,重整装备后再回来。还可以等到达牧场后分成两组,每组三个人,应该可以载动这些食物和燃料,一组返回到这里,另一组经卡拉法特返回。”对从马可尼岭撤退的行动大家意见不一,但大家同意先看看接下来两天天气会不会好转。而且,如果这两天都是暴风雪,到第三天天气好转时,就会由我根据当时情况做出最终决定。
2月23日
我们很幸运,头上一片晴天,我们第一次看清了劳塔罗火山的全貌。只是北面的天空还像往常一样,乌云一直压到地面。云是从劳塔罗火山后方慢慢地往东方的奥伊金斯山方向移动的。劳塔罗火山在黎明时还被山帽云遮着,一会工夫云就消失了。
劳塔罗火山对我们而言应该是个不小的打击吧—一周之内我们的帐篷就被狠狠地甩过两次,那种被拼命摇晃的感觉到现在还有,它可是两次挫败艾瑞克什普挑战的山呢!最初时还对它说:“好暴力的山啊,给我放老实点儿!”可到了最后则差点儿跪下求它说:“劳塔罗,算我求您,请您安静一会儿好吗?”
劳塔罗这个地名到处都有,劳塔罗原是16世纪阿劳坎人中的一个男子的名字。这个男子在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的命令下加入到圣地亚哥的瓦尔迪维亚的势力下,并跟他学了武器使用法和战术。后来,劳塔罗背叛瓦尔迪维亚,跟西班牙军队作战。在西班牙一方也有很多印第安人,劳塔罗却丝毫没有畏怯。阿劳坎人在那次战争后与西班牙进行了彻底的抗争,到被征服足足持续了200年。好样的!山如其名,被赋予英雄的名字的山,果然无愧于名字的主人。
离开营地后我们就进入阴云的范围了,这很讨厌。为了尽量往东边走,我们朝着一条流入莱库托湖的冰河的方向走,又是跟裂缝带的较量。大家都嘟哝着:“什么时候才让我们轻松一下啊!”我们又必须Z字形前进,前进得很慢。
2月24日
在全白的世界里,我们只能靠GPS和指南针前进。接近中午时,在一片大雾中,突然有一座大山耸立在我们面前,从形状和位置看,我们判定它是朗塞鲁山。在它西侧—我们预定的线路上,有标记点格鲁佛。为了绕过那座山,我们得朝稍偏北的西面走去。
一野想把弗鲁特纳特滑雪板上坏掉的皮靴固定装置修好,可失败了。雪又像碎冰一样,要是没有滑雪板,连小腿都会陷进去,很难走。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慢下来。于是我把我的滑雪板给弗鲁特纳特用,自己用那个坏的。我用冰镐把靴子前部与滑雪板固定在一起,虽然时间长了会松开,但只要步伐别太乱还是可以前进的。然而,由于前行时要顾忌到左脚,使我稍稍落后了些。
在12点半与飞机相互通信的时候,我们发出GPS,核对了一下在地图上的位置。可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座山都不像是朗塞鲁山,不过也有人说是地图错了,于是我们继续往西走,想绕着这座山北上。途中我们才搞清楚,这座山真的不是朗塞鲁山,在东面的那座山才是。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祈祷着能环绕这座山的北上方按原路前进,因为万一过不去我们就浪费了太多时间,而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食物和燃料。所以,当我们在朗塞鲁山滞留时必须非常节约食物。一些不知名的岩峰群比我们想象的大多了,再怎么走都看不到北面,反倒是看到了西面其他的山峰。如果它们高处的山脊连着,那岂不是过不去了?大家开始不安起来。再加上雪的质地很差,真的像碎冰一样,滑雪板和雪橇都会一下子陷进去。
下午快5点时,终于看到北侧了—在两个山峰之间,有个稍矮的积满雪的山脊连接着两者。看上去可以很轻松地穿过,但我们唯一的担心是,越过山脊后背面会不会又是裂缝带。
在松软的雪上扎帐篷是很困难的,踩都踩不结实,即使堆起雪堆也会马上塌下来,不管怎么挖都挖不到硬冰层。当然,雪镐在这里也不起作用了,只好在帐篷和防湿罩之间埋上雪来固定。我们只能祈祷不要刮大风了。
2月25日
早上5点到外边一看,满天的星星,还有接近满月的月亮。好久没有连续前进三天了,是不是到了最后转运了呢?我们8点20就从营地出发了,是到冰上以来出发最早的一次。
由于昨晚晴天,气温降得很低,雪也都被冻得很结实了。虽然是上坡,但是大家都脱掉滑雪板走路前进。太阳出来了,一想到白天会变暖和,雪又会变得松松的了,于是大家就都想在那之前越过山脊,近乎是跑着前进的。
很幸运,我们爬到山脊顶部都没有遇到大的裂缝带,肯定还有一些看不见的裂缝带,但是雪被冻得很结实,我们安全地走了过去。我们很顺利地奔驰着,一小时就走了近5公里。北面的冰原开始展现在我们眼前,东面的朗塞鲁山也能看见了。在下山脊时也没有遇上大的裂缝带,只有在山顶的正下方有个大的裂缝带张着大口,我们一口气滑到了平坦的地方。在路上躺着一只鸟,用手摸了一下还是暖的,可能是刚刚死去的,也许是在横穿冰床的途中累死的吧。
我们在舒缓的上下坡间前进,最后登上了从朗塞鲁山伸向西侧的山脊。本以为从那里往后还是下坡,却换成了平坦的冰原。刚开始是东面阴天,渐渐地,云扩展到我们上空和前方,眼前慢慢地开始看不清了。又只能靠指南针前进了,在太阳消失后连参照物都没了,一野不时地用指南针确认着。
途中我走到了最前边,因为我想知道走在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的全白的世界里是什么感觉。刚开始时还把浓淡不同的云作为参照物,可云一直在动,把握不好,而且云的变化又不一致,没法计算。渐渐地,变成了连云的浓淡都看不清的全白世界,在走第二位的一野的不断纠正下我努力往正前方走,可总会不自觉地偏向左右两边。不只是我,其他人也一样,会按各自的习惯偏向同一个方向,桥本他们在走两三分钟后就会偏到左边90度的方向,这可能是由于每个人的脚力和腕力不一样而导致的吧。我们开始羡慕蜜蜂或鸟等那些身体有指南针的动物,并再次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能力。由于路上需要不断地停下确认、纠正方向,我们又以Z形前行,前进效率很低。天空又开始下毛毛雨,我们只好就地扎帐篷。即使如此,我们也走了到目前为止最远的距离:18.2公里。
2月27日
跟昨天一样,周围还是纯白的世界。以为今天又得滞留了,可10点半左右又看见晴空了。11点吃完午饭准备出发的时候,外边又变得一片白。之后虽然又晴了一会儿,但天气一直在变化,可能是因为到了智利峡湾附近,天气开始向海洋性气候转变的缘故吧。
2月28日
我们已经停在这儿三天了,从早上开始就在刮西南风和西风,还下着雪。一直到这里我们经常会看到西边有些高山,但随着越来越接近目的地,西边的山看不见了,而开始能看见峡湾的群岛了。因为有1 400多米的落差,温度差也会到8度以上。只要从西面的海上吹来湿气,湿气就会在爬升冰床的过程中超出饱和形成水滴,从而形成雪、雨或者雾,所以只要刮风,这里的天气就可能会很恶劣。
剩下的食物只够吃4天的了,我们必须想办法节约,争取够吃5天的。如果顺利,到达海边得要4天。如果天气恶劣,或者在裂缝带行进缓慢就得花5天的时间了。食物快吃完了,大家的表情都很阴郁。普通的登山,没有食物时返回就可以了,但我们是纵穿冰床,而且又快到终点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走下去。
3月1日
从早上开始就一片白,这样已经持续了5天。还下着雨,但不是倾盆大雨。虽然食物很紧张,但我们的气瓶还很充足,淋湿了再点上炉子烤一下就好了。好像劳塔罗火山附近没有风卷雪,大家都深知“不尽快到达海边就没吃的了,必须赶紧走出这片云”。所以与往常不同,今天我们很早就开始准备。早上5点起床,平时会用很长时间,但是今天大家都很麻利,7点15分我们就从营地出发了。
在全白的世界里,长谷川拿着指南针走在前边。这次纵穿我们有三个队长,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各有分工:平时是桥本,走裂缝带时是一野,到了雾天里又换成长谷川。长谷川走在前面总是偏到右边,他自己却说:“因为大家都往左偏,我才有意识地往右走的。”由于不时地用指南针确认,也没出什么大乱子,还称自己是“人体指南针”。
由于这次是从湖出发走向海边的,我们原以为下坡路会比上坡多,可总觉得我们一直在爬坡。即使下坡,也会因为有太多裂缝带而不能顺利地滑下去。我们想,走着走着肯定就会都是下坡了。确实,都是下坡,但旁边却有一些地图上貌似没有的山,并有冰河从那里流出。在这影响下,冰床上还是有很多裂缝带,别说用滑雪板直接滑下去了,连正直往前走都走不动,只好就地扎营。
3月2日
开始下雨夹雪,很大,于是我们决定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不能前进,食物就不够了。东侧和中间都被裂缝带隔得零零碎碎的,我们决定绕西侧的山脊走。刚开始还一片白,不过很幸运,渐渐地能看见山的一部分了。我们避开裂缝往西边的山脊走去。
再往西边绕路时,我被雪橇拖倒了。雪橇转了一下,慢慢地从斜坡往下滑。我的身体被拉雪橇的棍子拽着,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本想设法用雪杖停止下滑,结果却被很容易下滑的重重的雪橇拖着走。我用雪镐代替雪杖,确保自己不会滑落到裂缝带里,但我的身体被拧着的棍子压着,一点儿都动不了。刚要调整一下姿势,雪橇就又开始一点点地下滑,我也被拖着往下滑去。在后边看到我这样子的法鲁特纳特把手伸给我,才总算摆脱了那棍子,调整了一下姿势。
从昨晚开始我的眼睛就特别疼,我也知道原因—我昨天一天既没有戴风镜也没有戴太阳镜,使我患了雪盲症,就像眼睛里进了沙子一样疼。闭上眼睛是最舒服的,但在裂缝带前进是不可能闭着眼睛走路的。眼泪不停地流,还有一部分变成鼻涕流出来,脸都变成湿的了。太阳镜也很模糊,即使睁着眼睛视野也很狭小,只能紧紧跟着走在前边的人,停下的时候我会闭上眼睛。
绕道山脊时,北方出现了云缝,自从过了劳塔罗火山以来,我们第一次从自己所在的位置清楚地看到北面的景物。我们能看见我们要前往的豪尔赫·蒙特冰川的顶部,还看见了我们暂时作为目标的、海拔1 529米的不知名的高山。
从山脊下来,我们已经避开裂缝带到了冰床上,但冰床上还有张着大口、深不见底的长裂缝。我们处处试探着前进,到处是没完没了延伸着的裂缝,都让我们觉得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去的。
在我们走出一个大的裂缝带后,回头往南面一看,发现我们在雾里选了一条奇迹般的路线,现在我们已经站在豪尔赫·蒙特冰川的顶部了。中间是悬垂的冰河,不能通行,如果钻进东边的冰塔带,应该也会非常费时吧。
我们到了海拔1 000米以下,已经在云层的下面了。这里气温变高了,水也很丰富,因此再也不用把雪化成水了。
3月3日
虽是阴天,但能看清前后的路。我们的营地在一个没有裂缝带的平坦雪原上,可刚出发不久就又遇到裂缝带了。像我们在过阿普萨拉冰川时一样,我们两三个人合作,连拖带推地在裂缝带中作Z字形前进,但翻越一个接一个的裂缝花掉了我们太多时间,那些裂缝无尽头地延伸着。
这里跟阿普萨拉冰川不同,裂缝带的裂口很长,能通过的地方很少。由于穿着滑雪板用不上力气,我们换上了加冰爪的登山鞋。从上午11点出发到下午3点,直线距离我们只走了一公里。要是在下雪期间,也许还能从雪桥上把雪橇拖过去,可现在的雪桥基本上都融化塌落了。我们最后决定放弃雪橇,只在背包里装必需品,背着背包下去。
我们背着行李走得很顺利,不过路上有一些雪橇过不去的冰塔地带。在1 500米的山上延伸下来的山脊顶端,应该有北海道大学登山队的第二营地。1982年,北海道大学的登山队在这附近登山过,当时他们横穿豪尔赫·蒙特冰川,并在山脊的顶端建立了第二营地,再从那里进入冰川。然而,我们到了那个山脊的顶端一看,发现对面还有一个山脊。
到了第一个山脊顶端,想着“终于到达北海道大学登山队的第二营地了”,拿下登山鞋上的冰爪,走到能看到对面的地方看了看,才发现在前面还有一个山脊。已经傍晚7点,虽然是风口,但也足以撑起两个帐篷。我们在土地上扎下了帐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3月4日
我们从营地出发,食物只剩下两袋(每袋是两盒)冻结干燥米了。我们再次进入裂缝带,到北海道大学登山队的第二营地所在地时已经11点了。我们看到山脊凸出的一端的高台上有类似帐篷的东西,那一定是格鲁西亚的支援队的东西。跑上去后发现有叠着的帐篷,我们把帐篷打开,看到里面储存着别人的滑雪板和雪橇等东西。(后来我才知道,曾有意大利人想单独纵穿南部冰床,但又改变了主意,就回去了。)
在我们面前有个很大的冰川湖,豪尔赫·蒙特冰川舌端的岛把湖分成两部分。东面的主流一直流到海里,西面的主流在我面前越来越细,最后形成一个很细的瀑布,并最后流进它所形成的一个很大的湖里。
已经没有道路了,只有一个开满花色菊科花的塌坡,很难走,到处都是锋利的石头。我们翻过了好几个山脊,穿过了南极榉丛林,走出湿地,最后到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半了。从开始搬运纵穿行李开始到现在是46天,从到达克里斯蒂娜牧场开始算,到今天是第4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