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视野下中国在印度洋四大经济走廊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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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中巴经济走廊:通往印度洋的艰辛之路

2015年4月,习近平主席在访问巴基斯坦时强调:“以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为中心,以瓜达尔港、交通基础设施、能源、产业合作为重点,形成 ‘1 +4’合作布局,实现合作共赢和共同发展。要推动瓜达尔港建设稳步进行,推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全面、平衡、稳步发展,惠及广大民众,成为对本地区互联互通建设具有示范意义的重大项目。”新华每日电讯:《习近平同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举行会谈》,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mrdx/2015-04/21/c_134168391.htm, 2015年4月21日。中巴经济走廊从中国喀什至巴基斯坦瓜达尔港,是连接“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关键所在,巴基斯坦地理位置优越,可辐射南亚、中亚、西亚和中东地区,是“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和交汇点。中、巴海陆对接将对“一带一路”互联互通具有战略意义。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中巴经济走廊的内涵不断丰富,不仅包括公路、铁路、航空、水路、电力、能源以及光纤通信等重大工程,更将以此带动双方不断实现“一带一路”倡议所提出的“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民心相通”目标。毋庸置疑,中国和巴基斯坦都将中巴经济走廊视为重大战略。为此,中国计划投资450多亿美元,已经开始建设瓜达尔港、1号铁路干线(ML1)、喀喇昆仑公路、卡拉奇—拉合尔高速公路、拉合尔轨道交通、Hubco火力发电厂、卡西姆港燃煤应急电站、Karot水电项目等一批重大项目;巴基斯坦方面也积极响应和配合,不仅提供土地、工业园区、税收等各项政策优惠和支持,还专门建立了特种部队,配备军队和警力,保护在巴基斯坦工作的中方人员的安全。

然而,中巴经济走廊在建设过程中也遇到了种种困难和问题,其中最大的障碍就是安全风险居高不下。同时,中国和巴基斯坦之间虽然山水相连,但由于自然地理条件的限制,无论是修造交通运输通道还是长距离油气管线,都存在技术上的障碍和经济成本方面的困难。并且,受制于巴基斯坦的投资和产业发展环境,中、巴之间开展产业对接和产能合作需要较长的酝酿和准备时间。面对这些问题,需要对照中国在中巴经济走廊的主要战略目标来进行分析、研判,既不能对风险和困难视而不见,也不能因其存在而影响国家战略。

一 巴基斯坦安全环境分析

巴基斯坦地处中东、中亚、南亚的枢纽地带,无论是域外大国的插手干预,南亚大陆的印、巴之争,还是邻国阿富汗的动荡纷争,以及其国内的政军关系和部族、宗教冲突等,都会对巴基斯坦的安全和稳定局势造成重大影响。2013年5月,李克强总理在访问巴基斯坦时谈道:“中巴是全天候战略伙伴。建交62年来,两国政治上平等互信,经济上互利共赢,在事关彼此核心利益的问题上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新华新闻:《李克强抵达伊斯兰堡对巴基斯坦进行正式访问》,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5/22/c_115868571.htm,2013年5月22日。中、巴之间始终保持着牢固的传统友谊,并且无论巴基斯坦是生战、生乱还是长期贫穷落后,都会对中国的边疆安全和“一带一路”建设造成不利影响。因此,无论是从道义,还是从国家利益出发,促进巴基斯坦实现安全和稳定是中国在中巴经济走廊的首要和长远目标。

西方国家在应对安全和反恐等问题时,往往片面倚重武力和军事手段,并夹杂着实现其利益的复杂目的,从而陷入“越反越恐”的怪圈,这也是目前巴基斯坦安全形势严峻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中国则更强调“和平与发展”相互促进的原则,将地区繁荣和发展作为解决安全问题的根本手段。但是,安全和稳定是开展经济建设的前提和保障,如果长期处于战乱、动荡或恐怖主义威胁的环境中,无论是基础设施建设、能矿资源开发,还是产业、产能对接合作等都将面临很多困难,甚至难以为继。更何况,如果有外部因素介入其中,安全和稳定就更难以得到持久保障。从目前情况看,在安全风险方面主要有以下几点值得重视。

(一)巴基斯坦塔利班组织影响短时间很难消除

早在20世纪80年代苏联入侵阿富汗期间,巴基斯坦、阿富汗边境的联邦部落地区就成为国际伊斯兰圣战组织的活动中心,为来自世界各地的阿富汗圣战者提供训练和支持。美国出兵阿富汗并打垮塔利班政权后,“基地”组织在巴基斯坦南、北瓦济里斯坦地区落地生根。在“基地”组织影响下,该地区各派武装组织于2007年成立“巴基斯坦塔利班”组织(下称“巴塔”)。此后,“巴塔”发动了一系列恐怖袭击,其中2010年5月28日拉合尔清真寺和印度西孟加拉邦的恐怖袭击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影响巨大。

自“9 ·11”事件后,巴基斯坦参加了美国发动的国际反恐战争,对联邦部落地区的武装分子发动攻击。在此期间,巴政府与“巴塔”之间始终处于“打打谈谈”的状态。巴政府军不断对“巴塔”发动攻势,但由于战线过长,又不得不寻求和解协议以减轻压力;而“巴塔”在不断发动恐袭反击政府的同时,也利用政府的弱势加强了对部落地区的统治权。2009年,政府军对南瓦济里斯坦地区进行了清剿,“巴塔”退缩至北瓦济里斯坦地区并将该地区变成恐怖活动的新中心。2010—2013年,巴政府军虽然在美国帮助下继续开展对“巴塔”的攻势,并筹划了数次对北瓦济里斯坦地区的大规模清剿行动,但都无果而终。

2014年1月,巴总理谢里夫在出席国民大会时宣布将与“巴塔”开展和平谈判,双方随后实现了短暂的停火。在4个月的谈判中,双方在《宪法》认同及是否实行“沙里亚法”、瓦济里斯坦地区的控制权以及“巴塔”人员处置等重大问题上完全无法达成一致;同时,巴政府军在积极准备下一步的军事清剿行动,“巴塔”下属组织“印度解放者”等也接连发动恐怖袭击,谈判进程严重受阻。在此背景下,巴政府军经过精心准备,对北瓦济里斯坦地区开展了近年来最大规模的军事清剿行动,即“利剑行动”,该行动前期从2014年6月持续到当年11月,共击毙武装分子1198人,打伤356人,夺回2708平方公里的被占领土,并缴获大量武器弹药。在随后的两年中,政府军仍然保持高压态势。2016年6月15日,巴基斯坦三军公关部发言人巴杰瓦表示,“利剑行动”开展以后,军方清除了北瓦济里斯坦地区超过3600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武装分子,该行动取得了重大进展。肖建明、宗蔚:《“利剑行动”与巴基斯坦塔利班的命运》,《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5年第2期。

然而,“利剑行动”并没有带给人们期盼已久的安全形势。2016年以来,巴基斯坦各地依然恐怖袭击不断,造成大量人员伤亡。1月20日,位于巴基斯坦西北部贾尔瑟达地区的帕夏汗大学遭严重恐怖袭击,导致至少21人死亡、几十人受伤。“巴塔”一个分支的头目乌玛尔·曼苏尔声称领导此次袭击;8月9日,巴基斯坦西南部俾路支省首府奎达遭自杀式炸弹袭击,造成至少70人死亡、112人受伤,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和“巴塔”均宣称对该起袭击负责,巴陆军参谋长拉希勒表示,恐怖分子正将注意力转移至俾路支省。这说明恐怖主义势力仍未在巴基斯坦境内被消灭,他们尚有能力对敏感设施发动致命袭击。《人民日报》:《巴基斯坦安全局势依然严峻》,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6-08/10/c_129217609.htm,2016年8月10日。

从长期来看,由于多方面错综复杂的因素,“巴塔”在短时间难以根除。其一,“巴塔”在国内遇到打击可以退避阿富汗境内,从而保存有生力量。巴基斯坦与阿富汗的边境线被称为“杜兰线”,长2450公里,巴基斯坦南、北瓦济里斯坦与阿富汗帕克提卡省和霍斯特省相连。两国边境非法通道众多,边防力量薄弱,“巴塔”武装可以很容易穿越边境抵达阿富汗境内藏身。再加上巴、阿两国塔利班武装之间联系密切,“巴塔”在藏匿期间仍然可以加强训练、积蓄力量。其二,巴、阿两国不仅未能合作进行跨境打击恐怖分子,反而为对方的反政府武装提供“反向庇护”。巴、阿两国“反向庇护”的思路和做法由来已久,一方面,巴基斯坦历来将阿富汗作为“战略纵深”,希望保持对巴、阿边境塔利班组织的影响力,以抗衡印度对阿富汗的影响;另一方面,阿富汗也保持与“巴塔”的密切联系,甚至主动为其提供方便,以此作为抗衡巴基斯坦的手段。其三,美国和印度插手干预造成不利影响。虽然美国为了将巴基斯坦拉入反恐联盟,于2009年通过“克里—卢格法案”,为巴提供75亿美元援助,但其无人机频频进入巴基斯坦境内引发巴方反感,再加上击毙本·拉登和越境袭击巴哨所等事件,美巴关系一度降至冰点。2013年谢里夫执政后,双方开始恢复合作,但美国在无人机问题上依然如故,甚至在2013年巴政府与“巴塔”和谈期间出动无人机击毙“巴塔”头号领导人马赫苏德,造成谈判进程停滞。印、巴矛盾由来已久,在“巴塔”问题上,印度通过与阿富汗合作,为“巴塔”领导人和武装组织转移提供方便,并提供资金、武器、训练等方面的支持,使其有能力在巴西部边界发动对巴政府军的攻击。其四,“巴塔”势力在国内分布广泛、根基深厚。虽然“巴塔”的主要据点在西北部地区,但在拉合尔、卡拉奇等城市却不乏支持者;同时,“巴塔”也向信德省、旁遮普省等地扩散,并与当地圣战组织如强格维军、虔诚军、穆罕默德军等建立了紧密联系。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巴塔”的影响力已经覆盖巴基斯坦大部分地区,一旦时机成熟就可以卷土重来。李丽、苏鑫:《巴基斯坦安全形势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影响》,《国际经济合作》2015年第5期。

(二)俾路支省安全形势不容乐观

俾路支省位于巴基斯坦西南部,面积约为34万平方公里,人口约为750万人。由于与阿富汗、伊朗相邻,又是沿海省份,自古以来就是南亚与中东、中亚的通商要道。近年来,俾路支省发生大量暴力冲突和恐怖袭击事件,安全形势持续恶化,成为受恐怖事件影响最大的地区。其中较为主要的武装组织包括俾路支解放军、俾路支共和军、强格维军等,2012年和2013年,俾路支省发生恐怖袭击事件分别为474起和487起,造成数千人伤亡。而这些破坏性事件背后的主要原因包括资源开发与分配问题、民族宗教冲突以及阿富汗乱局的影响等。刘向阳:《巴基斯坦俾路支危机:原因与应对》,《理论月刊》2015年第11期。

第一,该省自然资源开发及分配问题成为致乱的主要根源。俾路支省自然资源极其丰富,巴基斯坦主要的矿区均分布在该省,此外还有苏伊、乌奇等大型天然气田。然而,巴基斯坦联邦政府在开发该省矿产资源过程中,未能处理好与当地的利益分享及地方建设发展等问题,引起了当地人的不满。仅天然气收入一项,俾路支省在每年向联邦贡献的约14亿美元税收中仅得到不足1/10。由于资金投入严重不足,俾路支省各项民生发展事业举步维艰,教育、文化、卫生、健康等指数均居全国倒数。由于贫穷落后,除个别城市外,大部分地区仍然保持着“萨达尔”部落酋长制,国家管理始终未能取代部落管理。面对因自然资源开发及与之相关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失衡和外来经商、务工人员的增加,各部落首领既担心自己的统治权力被削弱,也认为联邦政府在自然资源收入方面分配不公,还担心外来人口增加导致当地人被边缘化。因此,各部落纷纷组建武装力量,反抗联邦军队和政府。

第二,当地民族和宗教冲突形势错综复杂。总体而言,当地的武装组织可以分为三类。一是追求民族自治或地区分离的武装组织。这类组织一般来说都因自然资源收益分配不公问题而诉求扩大自治权或建立独立国家。例如,以马里部落为主体的俾路支解放军的主要诉求就是建立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境内俾路支人聚居的“大俾路支斯坦”国家。这类组织的主要行动特点是破坏性较强,对巴基斯坦政府开展的能源和矿产资源开发、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均采取攻击行动。据统计,2005—2014年,共发生220起攻击守卫天然气设施的安全部队及天然气管道的事件,其中大部分都是俾路支解放军及配合其行动的布格蒂部落反叛势力所为。鲁力:《当前巴基斯坦反恐形势及面临的挑战》,《国际研究参考》2015年第5期。二是因贫穷等原因靠绑架、袭击等手段获取资金钱财的武装团体。虽然前述有政治诉求的武装团体也可能采用类似方式行动,但相对而言政治性武装团体的行为更加极端,且容易获得国际资金的支持。三是因宗教原因开展武装攻击的组织。这类冲突又往往与部族冲突难以截然分开。例如,近年来信仰伊斯兰教什叶派的哈扎拉人被攻击和杀害的频率明显增加,2013年巴基斯坦发生的208起教派冲突中,有一半是针对包括哈扎拉人在内的什叶派穆斯林。

第三,阿富汗局势的变化对俾路支安全形势有重大影响。俾路支地区主要民族俾路支人和普什图人大量居住和活动于巴、阿边境地区,往来流动非常频繁。在美国攻打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期间,大量阿富汗塔利班武装分子和难民涌入俾路支地区,塔利班组织甚至在奎达设立了省级管理机构,这些因素都对该地区的安全形势产生负面影响。此外,在反恐战争期间,巴、阿边境也成为跨境走私和毒品交易的通道,非法交易也为当地武装带来滚滚财源,进一步加剧了当地安全形势的恶化。

第四,外国势力卷入也恶化了该地区安全形势。2012年2月,美国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曾就俾路支问题举行听证会,共和党议员达纳·罗拉巴克提出支持俾路支独立的议案,对俾路支民族分离势力提供支持。印度也就此对俾路支问题进行表态,巴基斯坦则指责印度向俾路支民族分离势力提供支持。在巴基斯坦邻国有很多训练营地,用以为俾路支各武装团体提供战术训练。这些国际势力的加入使得俾路支问题更加复杂多变,难以解决。

(三)“伊斯兰国”在巴基斯坦的发展加剧了安全形势的恶化

2014年6月29日,艾布·白克尔·巴格达迪宣布建立“伊斯兰国”,自称哈里发,同时号召全球的恐怖组织向其宣布效忠,截止到2016年6月6日,共有34个组织宣布向其效忠或表示支持。“伊斯兰国”由此具备了“统一指挥、全球协调、全球联动”的暴恐能力。在这34个组织中,分布在巴基斯坦的恐怖组织数量最多,包括巴基斯坦塔利班部分成员、巴基斯坦自由运动、真主战士、呼罗珊圣战领导者,均表示效忠“伊斯兰国”。

效忠“伊斯兰国”意味着上述组织需要按照“伊斯兰国”的行政组织架构对原有管理体系进行改组,组织名称变更为“伊斯兰国”某省,学校教育使用“伊斯兰国”统一编纂的“教科书”;其“军事力量”由巴格达迪亲自任命的“指挥官”和“教职人员”负责,“指挥官”指挥暴恐行动,“教职人员”负责传输思想意识形态;其所有组织犯罪所得均称为“伊斯兰国”地方税收。在“伊斯兰国”出现在阿、巴边境的部族控制地区后,该组织迅速沿着阿、巴边境地区向中亚和南亚次大陆双向渗透,乌兹别克斯坦和印度均出现了支持或效忠“伊斯兰国”的组织。

“伊斯兰国”在巴基斯坦的发展意味着各武装组织的活动更加具有破坏力并且迅速国际化。在宣布效忠“伊斯兰国”后,各组织即进入“统一指挥、全球协调、全球联动”的全球恐怖活动网络,军事技术、人力资源、流动能力等都得到大幅度提升,能够快速具备跨国实施恐怖活动的能力。但到目前为止,“伊斯兰国”在当地发展的具体情况尚未完全明了,需要进一步加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