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年记忆
我回想不起病愈以后的事,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母亲常常把我抱放在她的膝盖上。她里里外外地忙着,我就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襟,跟着她到处走。
渐渐地,我学着用手摸索各种各样的东西,推断它们的用途。我还留心揣摩别人的各种动作和表情,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将会发生什么。不久,我想和别人打交道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在这个沟通的过程中,我寻找着表达自己的途径和方法。我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比如,我要表示否定,就摇头;要表示同意,就点头;我需要别人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就把别人往我这边拉;希望别人离开的时候,就把别人往边上推;肚子饿了,想吃面包,就做切面包和涂奶油的动作;要是想吃冰淇淋,我就做打开冰箱的手势,并缩着脖子故意发抖,表示冷的感觉。
母亲为了让我明白她要表示的事物和意思,总是竭尽所能做出各种动作。我总是能和她心灵相通,很快就知道她要我帮她拿什么东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母亲对我的无限慈爱给我黑暗的世界带来了一线光明,她让我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我逐渐明白了生活中的许多事情。5岁的时候,我就懂得把洗好的衣裳分类,还能挑出我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并放到衣柜里。我还能通过母亲和姑母的装扮猜测她们要去哪里;如果是我喜欢的地方,我就央求她们带上我。有亲朋好友拜访时,我也很乐意去接待客人,对他们表示欢迎;客人要走了,我知道送他们,向他们挥手。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这种手势表示的意义。
有一次,我事先知道了有几位重要的先生要来做客,因此就特别留心大门的启闭。感觉到他们到来以后,我就匆匆跑到楼上母亲的房间,和她平时那样端坐在镜子前梳妆。我摸索着往头上抹发油,在脸上擦脂粉,随后用发夹把面纱固定在头上,轻轻覆盖着脸,让面纱垂下来一直搭到肩上,而后,我又找了一件自以为是最漂亮的见客衣裳,并在腰里系上一条很大的腰撑。这样打扮一番后,我就下楼帮着接待客人了——你可以想象这样有多滑稽。
在莎莉文老师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母亲和别人表示自己的意思时,都是用嘴巴说,可是他们在和我交流的时候,却只用手比画。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之后,别人说话时,我就站在中间来回触摸他们的嘴唇,但是这并不能消除我心中的疑惑,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我疯狂地打手势,试着像别人一样嚅动嘴唇,心想也许这样就可以和他们一样交流,可是他们对我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我大失所望,一会儿就怒气冲冲地叫嚷,直到自己声嘶力竭、筋疲力尽才罢休。
尽管我知道乱发脾气是不对的,但我还是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大动肝火。每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无法控制自己。保姆艾拉是最遭殃的一个,我常常把她踢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事后我对她心怀愧疚,但没有哪一次因为后悔自己乖戾的脾气而在行动上真正有所改变。当事情不尽如我意的时候,我的理智就不管用了,又是故态复萌,一阵疯狂的踢打。
那时,经常陪伴我的是厨师的女儿玛莎·华盛顿和老猎狗贝尔。玛莎总是很容易就明白我的手势,做我想要她做的事情,这让我特别开心。她总是臣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不敢还手。我身强体壮,做事不计后果,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有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我们经常待在厨房,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我们整天待在那儿揉面团、磨咖啡、做冰淇淋,为一个蛋糕碗争得不可开交,给厨房台阶上的火鸡、母鸡喂食。这些鸡都很温顺,它们会从我手中啄食,让我抚摸它们。
有一天,我手中拿着一个番茄,一只大火鸡竟把它叼走了,一溜烟地就跑了。受火鸡的启发,我和玛莎把厨师刚烤好的一块蛋糕偷走了,跑到远处的柴堆里吃得一干二净。但是,吃完之后,我们的肚子特别难受。现在我在想,那火鸡是否也和我们一样得到了惩罚。
珍珠鸡经常把巢筑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知道这个规律后,我就经常到很深的花丛里找它们下的蛋。为了让玛莎知道我是要去找珍珠鸡蛋,我把两手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圆,表示鸡蛋,然后把手放到地上,表示草丛里有这种东西。玛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陪着我兴致勃勃地去找蛋。有时我们运气好,找到了蛋,我绝不会让玛莎来把蛋拿回家,我盛气凌人地用手势告诉她,她拿着蛋就会摔跤,鸡蛋就会打碎。
堆放麦子的仓库、马房以及一早一晚挤牛奶的乳牛场,是我和玛莎百玩不厌的场所。挤奶工人教我把手放在奶牛的乳部,让我学着挤奶。有时我太过好奇,惹着了那奶牛,它就会用牛尾巴使劲地鞭打我。
童年中,为圣诞节做准备是我的一大乐事,虽然我不太明白圣诞节的意义,也不知道大人们在忙些什么,但是我很喜欢那种欢乐的气氛。自然我们小孩子总是碍手碍脚,大人们为了做事方便,就分给我和玛莎一些零食,让我们安静下来。我们也自得其乐,有时,他们会让我们磨香料、挑葡萄干,我们还可以时不时地舐舐羹匙上的余滴。我也模仿别人把长袜子挂起来,但对此我并不真正感兴趣,也不是特别好奇,更不像别的孩子那样,不等天亮就急不可耐地爬起来看袜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礼物。
玛莎也和我一样调皮,常常搞一些恶作剧。7月的一天,天气炎热,我和玛莎都没有午睡,两个人坐在阳台的石阶上。一个皮肤黑得像乌炭,头发东一束西一束用鞋带扎起来,竖在头顶上,就像长着很多的“螺丝锥”;一个皮肤白皙,一头长长的金黄色卷发;一个大约八九岁,另一个才6岁。那个小的盲童就是我,大的当然就是玛莎了。
我们一直忙着剪纸娃娃。玩了一会儿都有些腻烦了,便开始乱剪,我们脚上的鞋带、石阶边的忍冬叶都成了剪刀下的牺牲品。突然,玛莎那一头“螺丝锥”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觉得那个剪起来肯定特别好玩。起初,她还挣扎着,不愿意让我剪。但只要是我认准的事情,我就不会轻易放弃。我蛮横地抓着她的“螺丝锥”坚持要剪,她也就屈服了。想到轮流着来才公平,玛莎也拿起剪刀剪了我一缕头发。要不是母亲及时制止,我那一头秀发就要全部被她剪掉了。
贝尔,也就是那只老猎狗,是我的另一个伙伴。不过,它又老又懒,常常趴在暖炉旁呼呼大睡。每次我想让它和我出去玩耍,它总是很不情愿。我耐着性子打手势,让它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它又不够聪明,而且还心不在焉。有时,它似乎被我吓了一大跳,浑身颤抖,根本不懂我要干什么。这时,它就会蹲下来,全神贯注,像准备捕捉一只鸟一样。我也不明白它在干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毫不理会我的指挥。这让我很生气,我总是一气之下就对它施以拳脚。这时,它便会爬起来,伸伸懒腰,哼哼两声,转到炉子的另一边躺下来。我又累又气,大失所望,只好去找玛莎玩。
每当我回想起那段无光无声的岁月,童年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断就会在心头清晰地浮现出来。种种往事历历在目,回忆起来总觉得自己无所事事地虚度了很多时光,常常为此感到羞愧万分。
有一天,我一不留神把水溅到了围裙上,便把围裙展开放在起居室暖炉的余火边烘烤,嫌它干得太慢,便把围裙放得离炉子更近一些。结果火一下子就蹿上来,烧着了衣服。我急得直跳脚,大叫起来。老奶妈维尼赶来,急中生智用毯子把我裹住,差点把我闷窒息了。不过,成功将火扑灭了。还好,除了我的手和头发,其他地方没怎么被烧伤。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期,我觉得钥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它大大激发了我的玩心和兴趣。一天早晨,我心血来潮,把母亲骗进储藏室,把她锁在里面了。仆人们都在外面忙碌,谁也不知道她会有这样的遭遇,她被锁在里边足足有3个小时。我得意地坐在走廊前的石阶上,感觉到了她在里边拼命敲门引起的震动,开心地咯咯笑个不停。父母领教了我恶作剧的厉害,觉得这种淘气实在是不成体统,决定聘请老师来管教我。那就是我后来的家庭教师——莎莉文老师。但是在她到来之初,我还是故伎重演,伺机把她锁在房间里。当时,母亲吩咐我上楼送东西给莎莉文老师。我出来的时候,莎莉文老师还在里面,我迅速地出了房间,一个转身,砰地一下就锁上了门,四处看了看,觉得客厅角落的衣柜是个好地方,就顺势把钥匙藏在了那里。任凭他们怎么哄我劝我,我就是不肯吐露钥匙藏匿的地方。无奈之中,他们搬来一架梯子搁在莎莉文老师房间的窗口,她是从窗户里爬出来的。我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几个月之后,我才把钥匙从衣柜里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