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利篇(1)
一、人人都在追求自己的利,即性本利
1.人性解析
性字分两半,一边是生,一边是心。形象地告诉我们它有两方面的需要,一方面是生理需要,另一方面是心理需要,可谓是身心之利。
生理性需要
心理学告诉我们,生理性动机是以人们自身的生理需要为基础,如饥、渴、缺氧、疼痛、母性、性欲、睡眠、排泄等。生理性动机体现了人们的生理需要,推动人们去从事满足生理需要的活动。
饥饿是人们体内缺乏食物或营养造成的紧张不安,这种感觉会促使人们产生进食活动。渴是人们体内水分不足引起的,它会促使人们去找水。性与饥饿、渴不同,不是维持人们生命所必需的,但对人类繁衍十分重要。性与机体的成熟程度有很大的关系,性成熟的个体对性有较强的需要,追求性满足的动机也较强。睡眠是人体由于疲劳产生的需要,它会促使个体趋于休息。睡眠动机与其他动机不同,它不是促使个体进行某种活动,而是促使个体休息。如果一个人的睡眠被剥夺,那么几天时间就可能导致其神经错乱。
心理性需要
心理性动机是以人们生理需要以外的动机为基础。由于人们有认识的需要、成就的需要、权力的需要、社会交往的需要等,相应的,人就有认识动机、成就动机、权力动机和交往动机等。这些动机是人们相互交往、希望得到认可和获得自我实现的内在动力。兴趣是人们认识事物、探究真理的动机,会让人们对特定的事物表现出极大的积极性。成就动机是人们想要克服一定的困难、完成有挑战性的活动并取得优异成绩的动机,它影响着人们参与活动、选择职业和设定目标等,对人们获得社会地位、受人尊重和享受权利有推动作用。权力动机是人们支配欲的体现,它表现为展现自我、说服他人和追逐权力。交往动机是人们出于希望得到爱和认可、与人交流的动机。
由此可见,人天生就有进食的需要、饮水的需要、性的需要、休息的需要,同时还有认知的需要、获得成就的需要、说服和控制的需要、社交的需要,等等。我们开篇首义就将这种需要定义为利。因此,一言以蔽之,人性利。古今中外许多学者以及大多数人从悉心研究到亲身体验中发现了这一客观事实。诸如我国古代的告子与孙子以及近代西方的达尔文等学者都是认为人性利的。但是中国几千年下来,由于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说法,一说到利,就与小人联系起来,往往羞于启齿这个“利”字。
2.评论“人性恶”
从古到今得到正面宣传的是“人性善”、“性本善”。同时另有一反面观点“性本恶”与之抗礼。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争论,弄得人心惶惶,莫衷一是。
说“性本恶”的人开篇就说道: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1]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人的本性是恶的,那些善的表现是人们后天的作为。现在人的本性生下来就贪利,顺着这种本性,争夺就会发生,而谦让就会丧失;人生下来就有嫉妒憎恶的本性,顺着这种本性,伤害忠良的人就会出现,而忠诚信实就会丧失;人生下来就有听和看的欲望,就有对美声美色的喜爱,顺着这种天性,淫乱就会产生,而礼义秩序就会丧失。既然如此,放纵人的本性,顺随人的情性,必然引出争夺,违背人应遵守的等级名分,而与扰乱社会秩序的现象相合,最终就会导致暴乱。所以必须要有君师法制的教化,礼义的引导,然后才会出现谦让,与礼义秩序相吻合,最终达到社会安定。由此看来,人的本性恶是很明显的,‘善’,是人们后天的作为。”
从以上人性恶的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荀子首先明明白白地说人一生下来是好利的,与我们的人性利的认识是一致的。问题是作者认为人性好利发展的结果可能会引起做恶事以至暴乱,而将人性定为恶的。我认为这是人性利一方面的结果,而不是全部。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在遇到危机时常常会天生地团结起来一致对抗风险,以获取最大的利益。有时人们也会出于真心地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那么是否凭此就可把人性定为性善呢?我认为决不能以此下结论,而这两种不同的结果其实还是因人性利而导致的,只是人们对利的判断与追求的结果不同罢了。
其次,荀子根据人性恶的危害性并及时地提出了纠正的方法。他指出:
“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始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2]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现在人们恶的天性,必须依赖君师与法制才能矫正,得到礼义才能治理。现在人们没有君师与法制的教化,就偏邪而不端正;没有礼义就违背秩序而得不到治理。古代,圣明的君王正因为人的本性是恶的,认为人们偏邪不端正,违背秩序而得不到治理,所以,他为此而提倡礼义,创立法度,用来矫正、整顿人们的情性,使人们的情性端正,用来驯化人们情性;使人们的情性得到引导,使人们都受到治理,从而符合于‘道’。”
现在我们要问,既然人性是恶的,而君王也是属于人,他的性应该也是恶的,那他又怎么会发起善心来呢?去为人们谋划起利益来了呢?是不是君王的性是善的呢?荀子也明确否定是善,他说是和其他人一样恶的。他的解释是礼义法制的制定属于君王、圣人的作为而非本性,是“圣人积累思索的成果,熟悉人们的作为,因而创立了礼义而制定了法度。”又继续说:“所以,圣人变化了本性而有了后天的作为,后天的作为有了而使礼义产生了,礼义产生了又制定法度,既然如此,礼义法度就是圣人所创立的。所以,圣人之所以与众人相同无别的是本性;之所以与众人相异者而超过众人的是后天的作为。”
以上说法中有两点,我完全想不通。一是礼义法度为圣人积累思索的成果,一是圣人变化了本性而有了后天的作为。由此推理,一个性恶的人,经过积累思索也可以为善,并且可以将恶性变成善性。这与他接下去的论述是完全矛盾的。他说:“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3]就是说“本性是自然生成的,既不能学到,也不能通过做去得到。……可以通过学习而能够做到,通过人为努力做成的叫做后天的作为。这就是本性与人为的区别。”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圣人也是改变不了的,能改变的就不是本性了。
我认为荀子阐述的上面这些治理方法对于人性利的人倒是切实可行的,而圣人创立的礼义法度正是要人性利的人才能做得到。因为人生而好利,并在追求利的过程中有个利益极大化的原则。此时有智力高的人如圣人会乐意并可以制定出一些法则,来调节人们的欲望。同时人们权衡自己的利益就会改变行动。这个过程中人们并没有改变好利的本性,而是充分运用并发挥了性本利的特性与作用。具体运用我下文还会详细阐述。
3.评论“人性善”
接下来我们再分析性善论的问题。此论者说人性皆善,主张以仁义教化万民。
其代表孟子说:“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4]而有个叫李宗吾的学者不赞成这一说法,他说:“我们任喊一个当母亲的,把她的亲生孩子抱出来当众试验。你会当场发现,母亲抱着孩子吃饭,孩子就伸手来抢母亲的碗,如果稍不提防,碗就会落地打烂。请问这种现象是否爱亲?又如,母亲手中拿一块糕饼,他见了,就会伸手来抢。如果母亲不给他,放在自己的口中,他立刻会伸手从母亲口中取出放在他的口中。又请问这种现象,是否爱亲?小孩在母亲怀中吃乳吃糕饼,哥哥一走近来,他就会用手推他打他,请问这种现象,是否敬兄?”[5]我们可以说,天下孩子无不如此,首先想到的是他自己,看不出有任何一点善意,倒是人性利的最好证明。
其次,孟子又说:“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6]这个说法,也是性善说的一个重要根据。现在我们分析这句话。怵惕是恐惧之意,恻隐是怜悯。恻隐可称之为仁,怵惕不能称之为仁。所以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现在有人突然看见了孺子落井,首先是自己心中感到恐惧,心中都会跳几下,这就是所谓的怵惕。因为人人有怕死的天性,看到有人落井,就会想到仿佛是自己落井,所以心中会跳、会怵惕。稍后镇静下来,发现不是自己落井,而是别人落井,顿时就把怕死的念头放大,化我身为落井之人产生一种同情之心,想救他,这就是恻隐。由此不难看出,恻隐是产生于怵惕,没有怵惕就不会有恻隐。怵惕是自己畏死,恻隐是同情他人的死。恻隐二字仍发源于“我”。这就是说先想到自己才联想到他人,这是性本利呀!还有一点也是非常重要,就是此派论者认为,人由于社会环境的污染,原本的人的善性就会被屏蔽起来,所以需要时时用仁义提醒启发人们,将善性发扬光大。但是我们试问一下,人性既然是本善,那么污染环境的恶性源头从哪里来的呢?除非引进“原罪”之类的理论,才可自圆其说,否则怎么也解释不通的。这就类似佛教中“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偈语一样性质了。
4.性善与性恶的缺陷之处
我们综合以上性善性恶论,其中“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一类话,其实没有错,但不能凭此说人性善,只能说是人性中的天然现象或人性利;又“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于言衰于友”[7]一类话,也没有错,但不能凭此说人性恶,也只能说人性中的天然现象或人性利。我们知道了人的天然现象中,能够孩提爱亲,稍长敬兄,就把这种心理扩充了,适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说法。我们又知道人的天然现象中,能够减少对父母的孝,减少对朋友的诚信,就把这种心理纠正过来,适用“拘木待檃括蒸矫然后直,钝金待砻厉然后利”[8]的说法。所以说性的善恶争论只是名词上的争论,实际所说的道理都不错,都可以在实际中看到。这更证明了只有人性利才能出现这些天然现象,并又才能达到上面这些目的。
在性善与性恶的争论中,我们决不能忘记还有后起的理学家与心学家,他们的观点绝不能被忽视。理学家他们宣称尊崇性善说。我们知道性善说论者只谈“孩提爱亲”与“孺子落井”之说法,避而不谈“小孩会抢母亲口中糕饼”与“我与孺子同时将入井”的说法。可理学家们笃信“孩提爱亲”之说,
“忽然发现小孩会抢母亲口中糕饼,而且世间小孩无一不是如此,不能不说是人的天性,求其故而不得,遂创一名词叫做‘气质之性’。现在假如有人再去问理学家们小孩何以会爱亲?他们答曰:‘义理之性’也。同时又问既然爱亲那又为什么会抢母亲口中的糕饼呢?他们则说‘气质之性’也。”[9]
如此一个人性却被分成了两半,让人有云里雾里之感。其实理学家们心里并没有踏实,心想小孩会夺母亲口中糕饼究竟是什么道理呢?
“一日读《礼记》上的‘乐记’,见有:‘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等语,恍然大悟地说道,糕饼就是物,从母亲口中夺出是感于物而动。于是创造出‘去物欲’之说,叫人切不可为外物所诱惑。”[10]
理学家们又继续研究我与孺子同时入井发出来的第一念头,只是赤裸裸一个自己怕死之心,并无所谓恻隐之心。于是诧异道:明明看见孺子将入井,为什么恻隐之心发不出来,反而发出一个自己畏死之念?要说此念是物欲,此时并没有外物来引诱,完全从内心发出来的念头,这是什么道理?这时理学家的灵感来了:
“怕死之念是从‘为我’二字出来的,抢母亲口中糕饼也是从‘为我’二字出来的。我就是人,遂用人欲二字代替物欲二字。告其门弟子说:人之天性,一发出来就是恻隐,尧舜和孔孟诸圣人满脑子是恻隐,无时无地不然。我辈有时与孺子同时入井,发出来的第一念,是怕死之心不是恻隐之心,此气质之性为之也,人欲掩盖它了。你们须用一番‘去人欲,存天理’的功夫,才可以成为孔孟,成为尧舜。天理是什么?是恻隐之心,就是所谓仁也。……像他们这样的‘去人欲,存天理’,显然是‘去恐惧,存恻隐’。试想恻隐是恐惧的放大形,恐惧既无,恻隐何有?我身既无,孺子何有?我既然不怕死,就叫我自己入井,也是无妨,如此一来,见孺子入井,哪里会有恻隐之心呢?”[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