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马寅初:“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敢言”
传略 马寅初(1882—1982),汉族,浙江嵊县(今嵊州市)人,中国当代经济学家、教育学家、人口学家。
1901年考入天津北洋大学(今天津大学)选学矿冶专业。1906年赴美国留学,先后获得耶鲁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和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1914年回国,先后在北洋政府财政部当职员、在北京大学担任经济学教授。1919年任北大第一任教务长。1921年国立东南大学(1928年更名国立中央大学,1949年更名国立南京大学,不完全等于现在的南京大学)分设上海商科大学,他出任上海商科大学(现上海财经大学)第一任教务主任,曾兼任中国银行总司券(总发行人)等职。1927年到浙江财务学校任教并任浙江省省府委员。1928年任南京政府立法委员,1929年后,出任财政委员会委员长、经济委员会委员长,兼任南京国立中央大学、陆军大学和上海国立交通大学教授。1938年初,任重庆大学商学院院长兼教授。1940年12月6日被蒋介石逮捕。1946年9月,到上海私立中华工商专科学校任教。1949年8 ;月,出任浙江大学校长,并兼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委员等职。新中国建立后,他曾担任中央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大学校长等职。1957年因发表“新人口论”方面的学说而被打成右派,1960年1月4日,被迫辞去北大校长职务。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得以平反。1979年9月,担任北大名誉校长,并当选为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1981年2月27日,当选为中国人口学会名誉会长,1981年3月29日,当选为中国经济学团体联合会第一届理事会顾问。一生专著颇丰,特别对中国的经济、教育、人口等方面有很大的贡献。主要著作有:《通货新论》、《战时经济论文集》、《我的经济理论哲学思想和政治立场》、《中国国外汇兑》、《中国银行论》、《中国关税问题》、《资本主义发展史》、《中国经济改造》、《经济学概论》、《新人口论(重版)》。
早在50年代初,马寅初就注意并开始研究中国人口增长过快的实际问题。在著名的《新人口论》中,较系统地论述了中国的人口问题。提出了“我国人口增长过快”的命题,认为1953—1957年,中国人口很可能已超过1953年人口普查得出的年增殖率为20‰的结果。如果按1953年统计的20‰的增殖率估算,“三十年后同实际的人口数字一比,就会差之毫厘而失之千里了”。并分别从加速积累资金、提高科学技术、提高劳动生产率和人民的物质文化水平以及增加工业原料等方面,对控制人口的必要性、迫切性进行了论述:①人口增长与资金积累的矛盾。他认为,因为中国人口多,消费大,所以积累少,只有把人口控制起来,使消费比例降低,才能多积累资金;②搞社会主义,就必须提高劳动生产率,多搞大工业,搞农业电气化、机械化,然而,为安排好多人就业,就不得不搞中小型工业,农业搞低效率劳动,实际上是拖住了高速度工业化的后腿;③和工业原料的矛盾。大办轻工业可以有效地积累资金,但是轻工业原料大多数来自农业。由于人口多、粮食紧张,就腾不出多少地种诸如棉花、蚕桑、大豆、花生等经济作物。同时,也由于农产品出口受到限制,就不能进口很多的重工业成套设备,影响了重工业的发展;④全国人均不到3亩耕地,大面积垦荒短期内又做不到,“就粮食而论,亦非控制人口不可”。他尖锐地指出,控制人口实属刻不容缓,不然的话,日后的问题会很棘手,很难解决。政府对人口若再不设法控制,难免农民把一切恩德变为失望与不满。他提出了定期举行人口普查,把人口增长纳入第二个、第三个五年计划的建议。
倔犟 马寅初的倔犟是出了名的。马寅初常对人说:“言人之所言,那很容易;言人之所欲言,就不太容易;言人之所不敢言,就更难。我就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敢言。”
马寅初因写《新人口论》而受批斗、围攻时,他的犟脾气又来了,说:“我对我的理论有相当把握,不能不坚持,学术的尊严不能不维护!……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我个人被批斗是小事,没什么,不过我想的是国家和民族的大事,相信几十年以后,事实会说明我是对的。”
温厚 马寅初的孙子马思泽回忆祖父,一次马思泽和弟弟们在院子里玩,突然看见一窝蚂蚁正在搬家,几个小孩子顿时兴奋起来,手捻脚踩,开始“剿灭”蚂蚁。马寅初正好走出来散步,看见后,用手杖戳地,愤怒地对几个孙子说:“这也是生命啊!”
马寅初的外孙女马思奇回忆:“当他(马寅初)看到我们逗弄小昆虫、小动物时,他会一边急切地用拐杖敲着地一边阻止我们不要弄伤它们,让这些小家伙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中漫步;他还时常提醒我们,按时去给从外面溜进院子里的小猫喂点食物,以免饿坏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生灵。……他极为喜爱院中绿绿的树木和花草,嘱咐我们在玩耍时不要碰伤树上的嫩枝和地上的小草……”
1953年,马寅初到杭州莫干山休养,一天,他的派克钢笔不见了,他轻轻说了一声,结果被工作人员听见,反映到疗养院保卫科。保卫科立即找到为马打扫房间的服务员谈话。马寅初知道后,极不高兴:“我只说钢笔不见了。不见,不等于说被人偷了。保卫科怎能这样胡乱怀疑这位服务员呢?”他立即让保卫科停止这种做法。之后,他在某件衣服的口袋中找到了钢笔,心中更加不安,一再对服务员道歉说:“都是我的错。”服务员感动得热泪盈眶。
某一年冬,北大的暖气用煤不够了,马寅初怕学生受凉,便驱车到煤炭部找部长要煤。煤炭部长深觉为难,因为各单位都缺煤,便让门卫挡驾,说“部长不在”。马回答说:“没关系,我就在门口等他回来。”将车停在煤炭部的大门前,摆开了坐等的架势。部长无奈,只能答应供应煤炭。
义正 1939年,马寅初因当面责难孔祥熙引起蒋介石的不满,蒋对时任重庆大学校长的叶元龙怒气冲冲地说:“你好糊涂,怎么可以让马寅初当院长呢?你知道他在外面骂孔祥熙吗?骂孔祥熙就等于骂我。”又命令叶道:“下周四陪他到我这儿来,我要当面跟他谈谈。他是我的师长辈,又是同乡,总要以大局为重!”叶回校后,怕碰钉子,便让马的学生叶沛婴去找马。马听后,火冒三丈:“叶元龙陪着我去见蒋介石,我不去!要我去,除非宪兵来请!”“委员长是军事长官,我是个文职,文职不去拜见军方!再说,我给委员长讲过课,他是我的学生。学生不来拜见老师,倒叫先生去拜见学生,岂有此理!假如真有话要说,叫他来找我!”叶元龙不敢把马寅初说的话如实向蒋介石说,只好托辞说马寅初不敢来,蒋说:“我是想同他谈谈经济问题。你回去告诉他,以后有时间,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但马寅初对此根本不予理会,始终未去见蒋。
中央银行会计处的处长金国宝对叶元龙说:“奉孔院长之命,拟请马老担任财政部次长。”叶深知马寅初的为人,便对金说:“你万万不可以给马先生说这个话!”金不信,果然碰了钉子,马答复道:“你们想弄个官位把我嘴巴封住,办不到!”此后,蒋介石又几番派人上门游说,但都被马寅初严词拒绝。
1947年冬,一群特务深夜闯入中华工商专科学校搜查,马寅初对杀气腾腾的特务们声色俱厉地说:“我是不怕你们的,你们的老头子蒋介石我也当面训斥,还怕你们?你们深更半夜闯进学校来干什么?统统给我滚出去!滚出去!”这些来势汹汹的特务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文汇报》记者曾就通货膨胀和物价问题采访马寅初。马寅初劈头便说:“我倒还是敢讲,你们是不是敢登?”记者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马说:“一张报纸嘛,总该为老百姓说说话,要敢讲真话,不畏强暴,不畏强权……”
马寅初曾对学生们说:“以前我给蒋介石个别讲过经济学,他根本不懂什么叫通货膨胀,物价为什么会上涨这一类普通经济常识。因为蒋介石是行伍出身,只懂得立正稍息那一套。他喊一声立正,他的部下官兵就不敢稍息。打内战他是内行,但是搞经济就是外行。这个物价就不听蒋介石的命令,他喊立正,而物价还是要向前跑。”
按干支历法,马寅初生于马年马月马日马时,加上姓马,从小就被乡里传为“集五马于一身”的神童。因为马寅初提出“新人口论”,一些人诬蔑他是人口学家马尔萨斯的追随者,称他是“中国的马尔萨斯”。这样一来,马老又多了一个“马”,成了“集六马于一身”者。对此,马老坚定自豪地说:“我这匹‘马’啊,是马克思的‘马’!”
激愤 马寅初是浙江嵊县人,嵊县人亦柔亦刚,以柔美见长的越剧便发源于此,此地又多出绿林好汉,有“嵊县强盗”之说。上个世纪40年代初,马寅初批评国民党腐败政治。蒋介石气急败坏,骂马寅初是“嵊县强盗”,马寅初立即回应自己是“嵊县强道”,是强大的道理。
1940年春季的一天,陆军大学来人,请马寅初为行将毕业的将官班作关于战时经济的演说,并称将官班学员多有从前方调来受训的,对战时经济不甚寥寥,要求讲得深入浅出。
马寅初欣然应邀,演讲中以数字加实例佐证,详细介绍了财经危机的种种表现。在讲到出现这种现象的根源时,他慷慨激昂地说:“众所周知,中华民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照理全国上下应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同心同德共赴国难,将小日本扫出国门之外。但现在不是这样,现实情况是下等人出力,中等人出钱,上等人既不出力,也不出钱,还要囤积居奇发国难财!”
台下掌声响起,马寅初呷了口清茶,提高了声音说:“告诉各位,还有一种上上等人,他们利用权势及掌握的经济机密,从事外汇投机,翻手成云,覆手成雨,顷刻之间获利巨亿,大发超级国难财。”
说到这里,马寅初索性一“骂”为快:“发国难财的上上等人猪狗不如!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诸位,这种猪狗不如的上上等人,就是孔祥熙和宋子文等人!”
竟有如此胆量,在如此场合指名道姓斥责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将官们因惊异而窃窃私语,继而鼓起掌来。演讲结束,将官们列队恭送,争着与马寅初握手道别,表敬仰爱慕之情。
1940年11月10日,马寅初应黄炎培的要求在重庆市实验剧院演讲,这次,他冒着惹来杀身之祸的危险,把儿女带到演讲现场,把炮口直接对准了蒋介石:
“多少武人死于前方,文人在后方无所贡献,该说的话就应说出来,蒋委员长不许我讲话,要我去见他,他为什么不能来见我?我曾为他讲过课,学生就不能来看老师吗?他不敢来见我,是因为害怕我的主张。有人说委员长领导抗战,是我国的民族英雄,但是照我看,只能说是家族英雄,因为他包庇他的家人亲友,危害国家民族。”
角落里有混进来的特务高喊:“不许污蔑领袖!”马寅初炯炯双眼直射喊声响起的地方,对着人群中的特务说:“我马某人愿效谭嗣同先生,可以毫不惭愧地说,我自横刀向天笑!为了抗战,英勇的数十万将士在前方流血牺牲,我们文人在后方无所贡献,也应当不惜死于后方,把应该说的话大胆地说出来。如果我惨遭毒手,也让他们(妻子儿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从而把我今天讲的话,当做赠给他们的一笔遗产!”演讲一结束,听众不期而集马寅初身边,簇拥着他离开会场,又推派代表,护送他直到家中。
此次演讲后,马寅初接到一封恐吓信,信上只两句话:“若再行攻击政府,当以手枪相对。”马寅初将恐吓信公之于众,大义凛然地说:“所有指责全系事实,有实据可查,非讲不可!”
马寅初终于将蒋介石激怒了,1940年12月,蒋介石命令手下秘密关押马寅初。即使在牢房里,马寅初仍寻找“演讲”的机会,他向看守他的特务、看守们讲战时经济,讲四大家族的腐败。渐渐地,特务、看守们开始同情他,对他的监视越来越松。他可以在牢房里自由看书看报,还可以给家人写信。有位名叫陈风超的副官听了马寅初的“演讲”,深受教育,决定不为蒋介石卖命,找了个机会跑回老家浙江务农去了。1981年,陈风超还从浙江赶到北京看望马老,并对马老说:“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由于马老教育的结果。特来表示衷心的谢意。”
1944年冬,历经近5年囚禁、软禁的“政治犯”马寅初终于恢复了自由,但仍被实行“三不准”:不准任公职,不准演讲,不准发表文章。1944年12月22日,在朋友的邀请下,马寅初出席了“星期五聚餐会”。他一身中式便服,一出场就对惊愕的听众侃侃而谈:“各位,前人有诗说,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我说,政府伎俩施用尽,老马犹在今又来!”
1945年3月,重庆伊斯兰青年教会请马寅初去演讲,演讲一开始,马寅初便说:
“你们当中免不了有人要成为社会领袖,你们人人都有做大总统的机会。你们人人皆可以做什么袖,什么长!但是一旦成了什么袖,什么长,可千万要想着天下的老百姓,要使人民心悦诚服,大家拥护。不要使拥护你的人群,只限于少数的亲友!不要为自己私党,为几个亲戚朋友谋私利,让他们弄到几十万万、几百万万元到美国去享受。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领袖,中国并不需要!”
“可有的人不这么想。他总以什么抗战领袖自居,说我想做汉高祖、明太祖,还有什么祖的。人们告诉他,那不行了!那是一百年、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世界潮流是和平与民主,你那套现在行不通了!他却说:我就要这样做!”这末一句是蒋介石的口头禅,马寅初模仿老蒋说出这句话,使得听众心领神会,一阵大笑。
马寅初接着说:“像这种人,一脑瓜壳的自我,一脑瓜壳的自私,外面的世界潮流一点也装不进去,拿他有什么好比的呢?只能说他是一个‘真空管’!对了,真空管!就是你们在试验室里做实验用的真空管。真空管是肚子里空空的,没有东西,对外面的东西却又坚决地抗拒不让进来。”
“真空管”的比喻十分传神地刻画了蒋介石一意孤行的形象。此后,“真空管”一词在重庆流传开来,成了蒋介石的代名词。
1947年5月,南京学联邀马寅初在南京中央大学举行演讲。中央大学就在国民党总统府附近,马寅初去演讲,等于在总统府眼皮底下“造反”。国民党特务送来装有子弹的恐吓信,很多亲友劝马寅初不要去南京,但他说:“我不能让反动分子说,他们让我不出门,我就乖乖地待在家中。我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不让我去,我偏去。”
在演讲中,马寅初又一次把“炮口”对准蒋介石:“大家知道,民主这个词,在欧美叫做‘德谟克拉·西’,我们就是要争取这个‘德谟克拉·西’。蒋介石也喊要实行民主,并且召开了国民党代表大会,制定了什么宪法,竭力标榜民主。但是他这个民主,与全国人民要求的民主背道而驰,因此,我们可以把他所实行的民主叫做‘德谟克拉·东’吧。”顺手拈来的一个“德谟克拉·东”,辛辣又诙谐,引来全场一片笑声和掌声。
廉俭 马寅初的侄女马芬姑回忆,马寅初在外面做了大官,回家时,总是到离家十几里的三聚潭下车,然后步行回家,从不坐轿。他把长衫撩起来挽在腰间,脚上穿一双“蒲草鞋”,肩上背着“钱搭”,钱搭里装的鼓鼓的。看见侄儿侄女们,也便喊道:“你们这般‘小叫花子’。我是‘大叫花子’,我在外面‘要饭’,你们这班‘小叫花子’向我‘要饭’。”然后从钱搭里掏出橘子分给他们。
1936年,马寅初在杭州时,常带着儿子去澡堂洗澡。服务员见马氏父子夏天穿的背心总是有洞,忍不住疑惑地问道:“马先生是省府委员、经济学博士,还穿这么破旧的衣服?”马风趣地说:“夏天背心的破洞穿着很凉快。”到了冬天,他的长袍很是破旧,但这次,他却解释说:“衣服的作用在于保暖,新旧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穿就行,不必讲究!”服务员哭笑不得。
马寅初在浙江省财政厅任职时,一日,有人到马家找马寅初,马寅初不在家,来人便对在马家打杂的老潘说:“老兄,我是德清县来的,有桩事想请你帮帮忙。这300块银洋给你吸烟,这1000块银洋是送给马先生喝茶的。小弟被提名为县长,报到省里已一个多月,至今尚未批下。马先生德高望重,又与批放县长的某君是莫逆之交,望老兄在马先生面前美言几句,请他帮我在某君处催一催。倘若事成,定当重谢。”话说完便告辞离去。马寅初回来,老潘如实禀报。不待他讲完,马寅初已眉头紧锁,大骂道:“真是无耻之极!这像蚊子叮菩萨——找错了人。这种人,今天用1300块银洋来打通关节,万一当上县长,一定也是一个贪官污吏。单凭这一点,他就没有资格当县长。老潘你千万牢记,今后绝不能收这种臭钱,你马上把这笔钱如数还给他。”老潘只好将钱如数归还。
有人曾奉命劝说马寅初,说可以将北碚立法院的好房子让给他居住,想购买黄金,只要他提个数字,就可以照办,如果要去美国考察,不论长住或短期都可以,经费不成问题。对此,马寅初发表声明:“一、在此国难当头,我绝不离开重庆去美国考察;二、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我要保持说话的自由,国民党政府的立法院没有多大意思,我绝不去北碚居住,并要逐渐同立法院脱离关系;三、不搞投机生意,不买一两黄金,一元美钞。有人想要封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这办不到!”
情事 马寅初于1882年出生在浙江绍兴一个酿酒作坊的家庭。马寅初在19岁的那年暑假,由父母做主,与家乡的一个农家姑娘结婚。这个姑娘叫张团妹,后改名为张桂君。她与马寅初同龄,长得还算清秀,但却目不识丁,最让马寅初父母和他自己满意的是,这个姑娘为人善良、贤惠,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孝敬公婆,手脚勤快,而且与妯娌们相处得也很和谐。
马寅初不嫌弃她没有文化,而她为嫁给一个家境殷实、读洋学堂的丈夫也深感满足,因此夫妻俩的感情如胶似漆。第二年,她为马寅初生了个儿子,马寅初是怀着当父亲的欣喜心情与爱妻分别,北上天津,到北洋大学读书的。马寅初十分喜爱这个儿子,临行前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依依难舍。不料在他走后不久,一位亲戚抱着他儿子上街时,不慎摔倒在地。孩子受到惊吓,发起高烧,求医治疗,不见疗效,竟然夭折。马寅初为此十分伤心。在他百岁高龄时,还时常念叨这个早夭的爱子。
1907年马寅初从北洋大学毕业后,被保送到美国耶鲁大学读硕士。第二年,张桂君为马家生了个女孩,取名马仰曹。
1916年,马寅初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和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到北大任经济学教授。1917年,马寅初回嵊县家乡度假时,很盼望他香火传承的父母,为没有孙子而着急万分。于是就为儿子又娶了一个13岁的小姑娘王仲贞。王仲贞小学毕业,比马寅初小22岁,而且俊俏娇美,待人处事也很通情达理。
张桂君为马家先后生了三个女儿,王仲贞却为马家生了两儿两女,使得马寅初的香火得以传承。
马寅初对这两个妻子一视同仁,总是由两个妻子陪伴着就餐、散步或上街购物。有时马寅初外出度假,她们也都与他同行,从来没有过厚此薄彼的事情发生。正因如此,张桂君与王仲贞相处得非常融洽。她们以姐妹相称,互敬互爱,互相体贴,一心一意地侍奉丈夫,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后来马寅初的住宅需要大修,马家搬出租房居住,两房妻子才分居两处。即使这样,马寅初也经常去看望住在大女儿家的张桂君,张桂君也常去看望马寅初和王仲贞。1954年大女儿病逝后,马寅初将张桂君接回家,与王仲贞一起生活,直到他101岁逝世。
轶事 马寅初讲课很少翻讲义,讲得激动时,往往走下讲台,挥动胳膊,言词密集,如同阵雨。一些坐在前排的学生说:“听马先生上课,须撑雨伞。”
孔祥熙过五十岁大寿,给马寅初发了请柬。马寅初赴宴时,提了三斤挂面两斤肉。寿宴上,有人想巴结孔祥熙,提议大家讲笑话。马寅初首先站起来说:“我不会讲笑话,只会讲故事,我先为大家讲一个故事助兴,怎么样?”大家拍手叫好。马寅初接着说:“从前有兄弟三人,老大叫年纪,老二叫学问,老三叫笑话。有一天,父亲叫他们兄弟三人上山砍柴。晚上回来后,老大年纪砍了一把,老二学问一点儿也没有,老三笑话倒是砍了一担。”这个故事实际上是讽刺孔祥熙“年纪一把,学问全无,笑话一担”。众人心知肚明,顿时鸦雀无声。孔祥熙听后,无可奈何。
任北京大学校长期间,马寅初得知中文系教师郭良夫在燕园临湖轩举行婚礼,便抽空前去祝贺。郭良夫当时只是一名普通教师,见校长亲自前来祝贺,心情非常激动,便同新娘一道向校长敬酒。马寅初也十分高兴,举杯对新娘风趣地说:“我想请新娘放心,因为根据新郎的名字,他一定会成为好丈夫。”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
马寅初喜欢以“兄弟”自称,而且,不分场合,也不论谈话对象的年龄大小、职位高低。1951年,古稀之年的马寅初就任北京大学校长。在北大师生欢迎马寅初的大会上,马对师生们说:“兄弟很荣幸来到北大做校长。兄弟要和大家提出三个挑战:第一,兄弟要学俄文。……第二,兄弟要骑马、爬山。……第三,兄弟冬天洗凉水澡。”
每逢北大开全校大会时,马寅初总是笑容可掬,用他那浓浓的江浙音,讲上几句“兄弟我,代表北京大学……”之类的开幕词。然后,他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马扎,打横坐在报告人的身边,同全校师生在一起认真听讲。
北大每逢除夕都在大膳厅举行全校新年团拜会,新年钟声一响,校长马寅初准时出现在全校师生面前,或因兴致佳好,或因酒后微醺,总是红光满面,必以“兄弟”自称,向全校师生祝贺新年。
养生 马寅初非常注意体育锻炼,从十几岁开始,一直到百岁高龄,从未间断。他喜爱的体育运动多种多样,如太极拳、太极剑、骑马、游泳、跑步等。他还常常利用节假日进行爬山运动。北京郊区的一些山峰,他都登过;杭州的北高峰、桃源岭等也都留下过他的足迹。他在76岁时,还健步登上过连年轻人也感到吃力的北京西山上的“鬼见愁”呢!
至于步行锻炼,则是他几十年来的老习惯了。他每天早晨都要在院子里跑步50圈,每圈约60米,累计起来相当于3公里的路程。在他87岁那年,一条腿突然不能走路,再也不能爬山和跑步了,但他并未因此而放弃锻炼,改为拄着拐杖走路,每天3次,总共要走上五六公里。当下雨或不能到室外活动时,他就在家里扶着茶几转圈。
在91岁高龄那年,他患了直肠癌,唯一的办法是将肿瘤切除,但考虑到马老的年龄,医院并不准备为其实施手术,而是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马老本人及其家属却认为马老年纪虽大,体质却比较好,坚持要动大手术。这样一来,医院院长也做不了主,请马老家属向周恩来总理请示,总理当即作了“应从手术考虑”的批示,又同意从天津请来三位医生。结果手术获得了成功,创造了医学史上的奇迹。动过大手术以后,马老仍很乐观,当时他的两条腿完全瘫痪了,从此才不得不放弃下肢运动而坐上了轮椅。在这种情况下,他仍以顽强的意志和惊人的毅力进行锻炼。每天早上,他让家人推他到院子里去绕一圈,边呼吸新鲜空气,边做上肢运动。
马寅初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白天工作,早晨起床后按时锻炼,中午小睡一会儿,晚上睡前洗个澡。一日三餐按时进食,他从不吃零食,在饮食上也不过分地去挑拣,从不暴饮暴食,每餐饭吃八九分饱就停筷。马老从不抽烟,不吃过热的食物,也不饮酒。
从以上不难看出,马老健康长寿的主要秘诀有三点:心胸宽阔、豁达大度;长年坚持体育锻炼,从不间断;生活有规律,坚持良好的饮食习惯。
马老对长寿充满了信心,他曾对人说:“从前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是人生七十多来兮”,“若无他故,我必活百年。”1982年,马老去世,正好活到了10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