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走出校园(3)
3.初入情网
伤腿的恢复当然离不开护士的悉心照料。
红十字会医院位于米兰纽佐尼街19号的一座大楼里，那个大楼建得很早，但是很气派也很漂亮，有自己的庭院和大门，距离教堂也很近，带有明显的欧洲风格。美国当时还没有对奥宣战，意大利战场上的美国士兵很少，所以美国红十字会医院的病人不多，只有不到十个人，但护士就有十八个。大部分伤员是意大利的军官，海明威是在意大利战场上受伤的第一个美国人。生性乐观幽默的海明威自然得到护士们的喜爱，护士们对海明威都会格外照顾，同病室的室友也很喜欢这个健谈的小伙子。
海明威在生病期间专门负责照顾他的是一名中年护士，名叫艾尔西·麦克唐纳，她像母亲一样呵护着海明威，还经常开玩笑管他叫“打坏了的玩具娃娃”。当海明威不守医院规矩地晚睡、打扑克、偷偷喝酒时，她都会替他辩解掩护，却会私底下批评他，埋怨他不好好照顾身体。麦克唐纳还自愿陪海明威到大医院做检查，拍X光片，观察弹片的位置，好让手术顺利进行。海明威对她也十分敬爱，虽然也经常和她开一些玩笑，在上手术台前还对麦克唐纳说，如果自己在手术台上死了，就让麦克唐纳来继承他的抚恤金、保险费，以及那双沾有他鲜血的靴子。麦克唐纳又感动又担心，流着眼泪安慰他。手术顺利结束后，她兴奋地替海明威给父母打了电话报平安。
在医院疗养的这段时间，海明威坠入了情网。在1918年7月21日海明威19岁生日那天，医院为他举办了生日派对，在派对上他认识了护士艾格尼丝。艾格尼丝之前被另一所意大利医院借调走，照顾一位英国军官，7月中旬刚调回到红十字会医院。海明威第一眼看到艾格尼丝就被她窈窕的身姿和一头漂亮的头发所吸引。艾格尼丝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一位美国将军的女儿，她本人不仅漂亮优雅而且性格爽朗明快，思维敏捷，很受伤员们的喜欢。但是海明威不敢鲁莽地表达对艾格尼丝的爱，因为他知道，他的室友西瑞纳正在追求艾格尼丝。西瑞纳是一个意大利的军官，是个战斗英雄，在战争中被射中了一只眼睛导致那只眼睛的永久性失明，还瘸了一条腿。艾格尼丝并不喜欢西瑞纳。
从认识后，艾格尼丝开始留心照顾海明威，每次查完房或者工作中不忙的时候会在海明威的病房坐一会儿，陪他说话。海明威的幽默和渊博常常令她笑得合不拢嘴，艾格尼丝也渐渐倾心于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两人终于进入恋爱阶段。艾格尼丝26岁，海明威才19岁，艾格尼丝像照顾弟弟一样处处关心他，私底下称他为“娃娃”，海明威则称她为“娃娃夫人”。他们一起出去游玩、吃饭还去看赛马。虽然他们下赌注的马从未跑赢过，但却为他们增添了不少乐趣。这是他第一次真正陷入情网，炽热的感情让他恨不得一直守在艾格尼丝身边。
8月18日，海明威又做了一次手术很成功，他给家中写信介绍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把受伤的经过渲染了一番：“我身上中了二百二十七块弹片，但是当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觉得膝盖在不停地颤抖，敌人射过来的子弹射在膝盖上，像被雪球打中了一样。两只脚像穿在灌满水的胶鞋里。我救下的那个意大利士兵一直在我的背上，他的血流了我一身，整个衣服就像是有人在里面做草莓馅的果子冻。我走到一个防空洞里，所有人都以为我不行了，他们脱掉我的上衣发现我竟然没有受伤。他们让我自己看看腿伤，其实我不敢。他们帮我褪下裤子，我看到了正在冒血的伤口，不过幸好，腿还在。医生和战友们都很震惊，不知道我是怎样在膝盖被打穿的情况下背着伤员走过来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们说这不算什么，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会这么做的。”海明威还在信中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这次又活过来了，我会继续做这件神圣的事，我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这里。”这封信最终在《橡树叶》上刊登了出来，后来，《芝加哥晚邮报》还根据信的内容改编成故事，以整版的篇幅来报道他的英雄事迹。海明威在医院里收到了很多从家乡寄来的信。
在伤口快痊愈的时候，海明威接到了约翰·米勒的邀请，邀他去马焦雷湖叙旧。约翰是他在“芝加哥号”上认识的战友，他们交谈甚欢，分别时还相约再见。虽然海明威很想和艾格尼丝在一起，却也不好撇开朋友，便答应赴约。马焦雷湖的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他和米勒很休闲地读书看报，泛舟游湖。他在那里结识了一些人，业余政治家康特·格雷比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们三人一起谈论文学、谈生活、谈政治，康特对当时政局的分析让他们大开眼界。海明威说，是康特让他开始懂得政治与时局。他们一起打球、喝酒，康特还认他们为义子。
由于对艾格尼丝热切的思念，海明威原本计划十天的假期缩短为七天。他急切地回到米兰医院。迎接他的除了艾格尼丝的拥抱外，还有一个坏消息——艾格尼丝要调往佛罗伦萨做志愿者。海明威的心情一下子从天上跌落到地下。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度过了最后一晚，谈了很多，倾诉了彼此的不舍，然后海明威把艾格尼丝送上了南去的火车。在艾格尼丝走后，海明威把思念倾注在笔端，每天都会写信有时还会一天写两封。
腿伤好些后，原本可以回国的海明威选择留下来，回到斯奇奥红十字会的救护队，他的申请得到了批准。他在给父亲的信中说：“作为军人的责任让我结束战争后才能回家……与其一个人让自己到了晚年年老体衰，在理想消逝之后慢慢死去，还不如在年轻的时候，趁火光一闪，快快活活地死去。”他还是向往着战场，哪怕是拄着手杖回到前线开救护车。
这次回去，战事已经变得紧张起来。意奥两军正在做最后的决战，意大利军队的炮火正猛烈地攻击着对方的阵地，晚上也不会停止，每到晚上，成片的火光足足可以将夜晚变成白昼。彻夜连日的战争让救护队的战士也紧张忙碌起来。海明威和同事们在前线和后方救护站之间不停地奔波，一连几天都得不到休息。可是他在战场只待了一个星期多就患上了急性黄疸，不得不再一次被送到医院。但是这次在战场上他有幸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阿迪蒂突击队，这成为他以后的一个谈资。
急性黄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海明威吃了药休息了几天就康复了，更何况艾格尼丝还不远千里地拍电报询问病情，后悔自己没能陪在他的身边，海明威心里很是满足。11月3日，海明威正在医院的咖啡厅里休息，看到报纸上登着一条消息：意大利和奥地利签订了停战协议。战争终于结束了。
海明威的病好之后不用再回战场，他和艾格尼丝终于见面了。然而久别之后的相见并没有他原本想得那样简单美好。艾格尼丝一直在忙工作，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非常少。在分别的日子里，相思让他们在彼此心中美化对方，然而见面之后，他的粗鲁和她的冷淡让双方都失望不少。19岁的海明威依旧是一个单纯的大男孩，对未来没有畏惧，当然，也没有对未来的打算。艾格尼丝到1月份的时候就满27岁了，她不得不考虑更多更现实的问题。
海明威向艾格尼丝求婚，艾格尼丝没有答应。她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是结婚的话必须要回美国，在意大利不行；第二是海明威必须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在艾格尼丝的劝说引导下，海明威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和工作的问题。那一年她没有和海明威一起过圣诞节，海明威独自一人登上了回美国的轮船。艾格尼丝叮嘱他很多事情，比如不要使用廉价香水、不要系俗艳的领带等。艾格尼丝和海明威差距的确很大。
海明威带着艾格尼丝的叮嘱离开意大利，满心希望地要到美国去找一份像样的工作来迎娶艾格尼丝。
战场让海明威遍体鳞伤，但也使其精神得到了极大的丰富。“是拿破仑教会了司汤达如何写作。只有在受到重创之后，才会真正开始严肃写作。”海明威很信奉这句话。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在战场上开拓了眼界，学会思索人生，也获得了无限能量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