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让身体飞

赵小米并不知道我前一天去找工作的事，只是以为我去外面修手机。后来知道了我去找工作的事，于是在第二天陪我去取手机的路上，赵小米忽然跟我说话：“小白呀，你要是找了工作，白天去上班，晚上你还住我这里，我都习惯了多一个人的存在，要是你不陪我呀，我会不习惯呢。”我能理解她的这种害怕孤独的心情，因此回她话：“只要小米姐不觉得多一个人会麻烦，我还舒服得不想走呢。”赵小米这时回过头来，对我笑道：“怎么会呢，你陪着姐的这些天，姐心里比以前开心多了。”我能感觉出来，这些天赵小米因为我的到来，心情看上去很好。于是就说：“小米姐，只要你开心，我心里也会很开心，晚上做梦都发笑呢。”赵小米就一直一直那样看着我，笑的很快乐很快乐。

也许，在赵小米心里，快乐不是一个人带给另一个人幸福，而是存在，存在让她不再感到生活的寂寞，还有身体的孤单。

然后一起去把手机从那家修理店拿回来，可是并没修好，不能用了，我心里自然有些不开心。赵小米见了，就说：“别不高兴，姐这就陪你去买个新手机。”我摇头：“算了，我不用手机了。”赵小米拉我一把：“用惯了手机，突然不用了，这人还会觉得缺了什么。”说着便打算陪我上街去买手机，可我不舍得将原来的旧手机丢掉，依然把它取了回来，虽然不能用了，但可以当做一种留念。

也许当一个人习惯了某种东西，无论它好坏，都不舍得让它离开你，因为它已经成为了你生活中的一种快乐，我们不可以把快乐就那么随意丢掉。

一个上午，我并没有挑中我喜爱的那种粉红色滑盖手机。那个失去鲜红的春天暗示着我，生命中的来来回回，不应轻易得到某种东西，也不应该随意丢掉某种东西。所以，在大多时候，我必须懂得对事物保持一种挑剔。

没有了手机，感觉生活少了一种快乐，但不至于没有快乐，比如上网。赵小米房间里有台笔记本电脑，可从来没见赵小米用过，那天从外面回来，赵小米知道我闲着无聊，就让我把电脑从她房间拿到了我的房间，无聊的时候可以上上网，打发时间。以前在念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上网，一到周末，就往网吧里溜，一呆就是一个通宵，然后白天回寝室睡觉，几乎成了一条网虫。记得有次跟同寝室的好友何小娟一起去网吧上网，实在支撑不住了，两个人就躺沙发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竟发现两个人睡到了沙发底下去了，爬起来，身上一股臭味。

那是以前的事，最近却没怎么上网，也好像是将它忘了，不过有些东西忘了就忘了，因为人的记忆空间从来都是有限的，这个世界上需要忘记的东西实在太多，不如腾出一些空隙来，存留美好。

赵小米却又让我将上网这事想了起来，于是吃过中饭，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上网，聊QQ。我的好友群里没几个人，说明我不那么随便就把一个人加进来，当成我聊天的对象。同桌好友何小娟毕业后就没跟她联系过，正好碰上她也在线，于是想跟她说说话。

何小娟有个很奇怪的网名，叫“让身体飞”，证明她的想象力足够让她成为一名幻想家。我的网名倒没那么奇怪，很直白，叫“我在这里”，让人没那么充满想象，但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有这么一个直白的称呼，因为我们的身体就在这里。下面是我跟何小娟的一段简短聊天：

我在这里：失踪了，还是嫁人了？把我忘记的一干二净。

让身体飞：哪有。你不也失踪了吗？一毕业从学校出来就影子都没一个了，想找都找不到。

我在这里：不会呀，我不就在这里，你呢在哪？还好吧？毕业后在忙什么呢？

让身体飞：在老家，不怎么顺心，工作还没落实好，在家呆着，所以没什么可忙，无聊死了。你呢？

我在这里：还好，刚来省城，还没找到工作，住在一个熟人家，没事的时候出去逛街，回来然后上网，一天就这样打发过去，不算充实，但也不算怎么无聊。

让身体飞：我羡慕死你了，早知道我也该去省城，在乡下呆着，人都变得生活疲劳了，每天都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白天睡觉，晚上上网，有点身体颠倒。

我在这里：是吗？怎么变成了身体颠倒？你不是要让身体飞吗？

让身体飞：我想飞还飞不起来呢？不过我还真想，要是找不到工作，就找个人把自己嫁了，让自己的身体真的飞起来。

我在这里：不会吧？你真有这种让身体飞的想法？

让身体飞：不聊了，我还没吃中饭呢，好了先下了，88。

望着“让身体飞”四个字，我突然有一种想晕的感觉。何小娟，一个曾经在大学里活波乱跳充满理想的女孩，毕业后，当她面对现实面对生活的时候，她却变得疲劳不堪，失去憧憬，甚至连理想都变得简单到只希望将自己早早的嫁人，让身体飞。还好，我还没想这么快就将自己嫁人，当然，女人都是要嫁人的，但我至少现在不会。我不希望自己在没有把握的情况，轻易就将身体再一次交给一个男人，那样太冒险。因为我只是女人，不是慈善家，不是挑战者，也不是冒险家。

赵小米睡午觉醒来，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看见我在上网聊QQ，跑过来看了一眼：“跟男朋友聊天呀？”我头也不回：“哪有男朋友，一个大学里玩的比较好的女室友而已。”赵小米这时看见了何小娟的那个网名，就说：“身体也能让她飞呀，这世界太奇怪了吧？”我说：“又不是真的要让身体飞起来，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赵小米便转过身去：“不打扰你了，家里没菜了我出去买点菜就回来。”我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赵小米笑着回答我：“不用了，你还是让身体多飞一会儿好了。”我望一眼她的背影，不禁在那一刻也冷笑了起来。

差不多三个小时后，赵小米才回来，买了一堆全是吃的东西，有水果，有零食，有菜。似乎从我到来的这些天，她对这一大堆的东西似乎很有胃口，每天不停的买，不停的吃。看起来她的生活是这样的有滋味，丰富而充实，唯独缺少的却是男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男人。有时想来，我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一直这么生活，既然是女人，你可以缺少灵魂，缺少光芒，缺少快乐，缺少金钱，但不应该有这种缺少，对于女人来说，这种缺少太可怕了。

忽然，眼前的赵小米会让我在那个瞬间想起我奶奶的从前，她热爱那个男人，却无法像女人那样得到快乐，所以孤独让她学会了背叛，用她对一个男人的背叛去热爱另一个男人，于是后来她得到了快乐，虽然短暂，却证明了自己的身体是纯洁的，是可爱的，而不是多余的。这正如我一直所想：

某年某月某时某分，我站在某个地方某个角落，用自己的身体化作一炷香，那不是祈祷，那是芬芳，如果你热爱，请你靠近，如果你讨厌，请你离开。如果曾经我是处女，说明我身体纯洁。如果现在我是处女，说明我身体可爱。如果将来我是处女，说明我身体多余。如果有一种赞美，它不针对身体，而是灵魂，那么，我宁愿痛快地倒下，也不渴望疼痛地站立。如果有一种习惯，它不针对热爱，而是背叛，那么，我宁愿没有灵魂，也不渴望失去身体地活着。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我们的世界会是什么？我们的身体又会是什么？

——既然快乐不在了，倘若孤独的守候，不如让身体远远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