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书画的作伪
书画的作伪由来已久,那些伪作精制的,常常有鱼目混珠的可能。今天世上所存的古玩,十有八九都是伪制品。鉴别的人如果不深入洞悉他们作伪的底细,而贸然地从事作品的鉴别,很少有不上当受骗的。回顾伪画制作的历史,常是因物因时而不同,方法很多,实难一一列举。下面谨将最普通的方法叙述如下:
一、摹仿作伪
北京以前有很多不设门市的古玩商号,仅在僻静的地方租屋作为铺面,陈列着众多的古玩。铺中有掌柜并雇用许多的伙计和学徒,他们的业务多是出差到外省或是在北京各处收买古玩,然后转卖。与普通的古玩铺完全一样,这样做可以免缴一切税捐,并可以减少名誉损失,躲避一切责任。作伪的人就利用这种组织,雇用大量学徒来作伪品。
掌柜所收的学徒年龄在十岁上下,刚入店时并不让他们学习普通古玩铺的知识,只叫他们每人任意地书写绘画。这样大约半年之后,再由掌柜来鉴别谁的字写得好,谁的画画得好,凡是有擅长一方面的就留下,其余字、画都不擅长的就遣散了。那些擅长写字的,以后就专门让他们写字;那些擅长绘画的,就让他们专门绘画。
这样又过半年多时间,掌柜把他们每个人的作品详细审查,看哪些人的字像哪位名家的字体,哪些人的画像哪些名家的画风,确定以后就选他们所像的古代著名书、画作品,让他们摹仿。比如甲学徒的字像董其昌,就由掌柜寻找一些董其昌的书法真迹叫他学习;乙学徒的画类似唐伯虎,掌柜也一定寻找一些唐伯虎的真迹让他学习,无论十人、二十人都这样分定。
分完工以后,就责令各学徒终年按照所指定给他的书法或绘画作品临摩,其他事务不让他们看,也不让他们做,防止他们乱看而干扰注意力。如此经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时间不等,这样一来这么多的人虽然不能全都学成,终究会有一两个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然后再由掌柜找董其昌、唐伯虎平常所使用的纸及墨,再把董、唐两位平生最重要的事件讲给他们熟知,再让他们根据董、唐的生平故事自己设词立意,照董、唐的笔法来作书、绘画,或是照董、唐二人的真迹原样作书、绘画。总之,以让人一看到作品就断定是董、唐两人的真迹为原则。
《晴雪烘香图》轴
《晴雪烘香图》轴(左),宋代马麟作,明代人摹,绢本设色,纵98.4厘米,横49.6厘米;
《层叠冰绡图》轴(右),宋代马麟真迹,绢本设色,纵101.7厘米,横49.6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晴雪烘香图》画梅花一枝,姿态屈曲横斜。画法细弱,题字形似,但笔法轻柔飘浮,较真迹相去甚远。
据《真赏斋赋》所记,马麟曾画梅有晴、雨、雪、月四幅,现仅存《层叠冰绡图轴》。《晴雪烘香图》的尺寸、章法、落款位置及题字,均与《层叠冰绡图轴》相近,应是明人根据另外三幅梅花中的一幅摹制的。
作成之后,再采用熏旧的办法,使得纸本和笔迹都变旧,印色也要变旧,再照旧式样用料裱装。然后再熏旧,并弄成破烂的样子,一定使伪作与董、唐二人的真迹完全一样,毫无破绽,这样就大功告成了。但成功之后绝对不能在本市出售,一定要先查明董、唐二人生于何地,生平中在什么地方时间最长,在什么地方留下什么历史典故。
详细调查之后,再把所制的伪品派人送到相关联的地方,串通当地的书铺、小摊或旧货铺,托他们代为出售。出售时并不是把所有的伪作全都摆出,而是每次只悬挂一幅。代售的书铺等主人故意装傻,或在言谈之中说出这种作品本处还很多,时常发现,本地人士并不以为珍贵,并不认为是值钱的东西。
这时遇到个外地来此游历的人士,或是来此收买古玩的人,或是熟悉历史掌故的大学问家,或是爱慕虚名的大人物,或是自作聪明的大收藏家,来到此地,一定联想到这是董其昌的故里,或者是唐伯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心中已经萌生想见到他们真迹的愿望,等到果真见到这“伟大遗作”,早已认为是千真万确无疑了,根本不考虑真伪。因此无论要价多少,他们一定要设法购到,得到以后还以为是平生的奇遇,大占便宜,惟恐被朋友发觉后借口勒索,于是又一定会秘不示人。即使是最亲切的密友,也不借给他们看,谨慎恭敬地收藏着,留着传给子孙后代。结果受骗者永远不能明白,到死也不能省悟啊!
山水立轴
绢本设色,纵188厘米,横49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本幅山水立轴的落款为王,画风和王的作品非常接近。但仔细看来,山、树、云等方面和真迹有一定的差别。王在清朝被称为“画圣”,其真迹售价很高。而此幅画在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2005年5月的拍卖会上,估价仅10000元,而且流拍。
二、补题或改题的旧书画
宋、元人的绘画作品大多不落款,而且多不盖章。即使有落款的,也多在纸背或石罅树间,而且字非常小。商人们收买到之后,就为它们添上落款,来增加它的价值。只是这种事也非常繁难,不是具有丰富书画知识的人是不能办到的。比如,今有一张墨竹画,纸好像是明初的,并没有款识、题跋。如果用宋人名字题,那么纸料容易被人识破。如果用清代人名字题款,那么价值就会降低,因此用明代人名字题款最合适。但是必须知道明代什么人画竹是最著名的,才可冒充,千万不能随便使用任何明代的著名画家题款。比如查知明代的朱之藩是画竹名家,而且是状元出身,那么这幅画题朱之藩的款是最为合适的。然而又必须知道朱之藩书写何种字体,别号是什么,题款时是什么式样,有没有不同的形状,图章是哪种字体,有没有闲章,全都要了然于胸。同时还要知道现在的著名书家谁的字体与朱氏相近,再设法找到他题款。题款时,纸绢已陈旧,上面浮有绒毛,不易入墨。如果墨色不同,又恐怕被人识破,所以必须先将绒毛压平,而且必须用朱氏以前常用的墨。又恐怕装裱墨迹阴湿,还必须用矾水把题字的地方圈涂,然后再用熏旧法把题款和图章变旧。这种伪作精妙的,即使内行也很难鉴别出真假来。这是没有题款书画的添款法。
松下送别图
落款为马远,纸本墨笔,纵95厘米,横37厘米。
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5年拍卖,成交价6600元。
该画落款在松树干上,但不能肯定是马远真迹,因此价值较低。
唐、宋、元、明时代,书画作品不落款的非常多,所以现今旧书画上后添款的也为数众多。至于有题款而名气不显著的作品,只要作品非常精湛,改变题款后能有厚利回报,也设法把原款去掉,而照上面的方法添款。比如,现在有宋代马光尘的一幅山水画,一切都很精致,只是马光尘的名气不高,世人多不熟悉他,即使是真迹,最高价值也不过在千元上下而已。这时就可以研究一下马氏是宗法什么人的,这幅作品是否与他所宗法的相似。继而知道马氏是学马远的,这幅作品如果冒充是马远的作品,一定能够使多数人相信。再看落款在什么地方,唐、宋、元、明许多名家的落款非常小,而且字也简单,有的在极边缘的地方。斟酌完情况后,可裁去的就裁去,可挖除的就挖除,然后照上述方法补题款识。裁剪、挖除全都不能露出伪造的痕迹来。因为年代久远,残缺、填补是旧书画的普遍情况,一般人绝不能凭这一点就作为挖款的证据。所以添款、改款是作伪者最普遍、常见的手段。
三、改充旧书画
明代的围屏极为盛行,中期以后直至清代,更为普遍。围屏的格心多是名人的书画作品。自民国建立以来,北京的王公巨室相继破产,明代的围屏在市面上时有出现。在商人出售的时候,买者只看重其质料及作工,格心有没有并没有关系。所以,商人常把明代原有的格心取下,而换上其他品种的格心。格心取下之后,商人们斟酌它像宋代什么人的书画,再照上面所述的各种方法为它补款或改款。
然后,用旧锦来装饰,冒充宋人的真迹来问世。只是这种用作格心书画,原来多是不落款,或者当时的风气使然。但其确实有精品,一定有出自明代大名家手笔的,只是没有落款无法证明,好像这样作伪,也实在是太可惜了。
再就是前清的宫殿、热河行宫、奉天行宫、颐和园、圆明园以及其他皇帝行宫及各王府等的格心、门心,多数也用精妙的书画。这种物品全都不成件,不上档册,遗失后不易发觉,而且容易损毁,时常有更新改装的情况。值此机会,常常被宦阉或夫役们盗出转卖给商人。由商人照围屏格心同样办法处理后再上世,所以市面上的小幅旧名书画,多数是由此物来改充的。即使是精于鉴定古物的人,也常被欺骗,因为它的品质大多很精妙,与真迹没有太大差别。
花鸟四屏
纸本设色,每幅长140厘米,宽37.5厘米。广州美术馆收藏。
把明清的围屏画取下并伪造成前人的真迹,是作伪者的手段之一。图为清代画家任薰《花鸟四屏》。
四、用旧纸仿作旧书画
鉴别旧书画,第一要验看纸料是否与作者的年代相符合。纸料如果确是作者以前所用之物,那么作品才有考较真伪的可能。否则的话,纸料是新纸或是作者以后的东西,那么作品无论怎样精妙,它也是伪作无疑了,这本是最容易让人了解、尽人所知的道理。因为这个缘故,凡是想作伪的一定要首先寻找旧纸,随所获得的纸的年代来酌情作为仿作的样本。只是历来作伪的都是这个心理,而旧纸的来源却早已枯竭,而且历代著名的书画家全都喜欢用旧纸,明代的各大家,他们的精妙作品,多是使用宋代的纸,即使现代有名的大家,也酷爱旧纸,这种风尚由来已久。所以现存的宋、元、明以及清初的好纸,早像凤毛麟角一样不可多得了。
仿金粟山藏经纸
清乾隆年间仿制,共19张,每张纵50厘米,横29.5厘米。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3年拍卖,成交价2.75万元。
宋代藏经纸以浙江海盐金粟寺使用的藏经纸最为著名,故称“金粟山藏经纸”。该纸系桑皮纸,产于歙县,纸上有浓淡不一的斑纹,内外皆蜡,表面光莹,为纸中珍宝。至今千年,已绝难见到。清代乾隆皇帝在宫里仿制“金粟山藏经纸”,现在也非常珍贵。
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就采取截割旧书画余页的办法来代替。比如伪造隋唐、五代时的作品,就割用唐、宋、元、明时人们写经的空白页来作仿造之用。原因是今人认为,现在出世的旧写经完全是唐人的遗物。商人们于是就把写经的空白页裁剪下,仿隋唐、五代的书画,而且伪作大多很精制,不是内行很难辨别。因为写经的用纸,今天叫藏经纸或误称为藏金纸,价值非常昂贵,人们都很看重它,一尺见方的,就需要百元之多,不是专擅此技的人,是不敢动手作伪的。所以用藏经纸仿造书画,很多都是精品。
此外,则用手卷的前后空白页、册页的空白页。因为手卷、册页的兴起也很久远,前后的附页及空白页本来是作题跋来用的,为了增加作品的身价,它的附纸多使用精妙的纸,所以今天的商人们在出售手卷册页时,一定要把空白的附纸取下来。这样做既对原件没有损伤,又能作特殊用途,这个做法是十分老练的。只是今天这种附页的价值太大,即便是清初的纸,一尺宽、四尺长的,还要百元之多,宋、元的不知要在这个价上提高多少倍了。因此靠这类纸张作伪,不是等闲之辈敢做的,不是当世的头等角色,就是专门以仿伪为职业的人才敢下手。这就是之所以伪作可以乱真的原因。
五、割裂题跋
历来书画作品是讲求题跋的。在古玩行中题跋的术语叫“帮手”,帮手可以增高作品的价值,就是说题跋越多的,价值就越高。因此年代与题跋的多少成正比,年代越久的,它的题跋也一定多。只是题跋因保有者身份的贵贱不同而使它的价值也相应不同。
比如,某人得到一个晋代时的名帖,他是道员身份,因此他所能求得到的题跋,不过是当时同等道员身份的人物而已。假如此物进呈到王公们的手中,那么所求得的跋就应当是当代的著名人物。之前在道员手中时所有的题跋,不但不能增加此物的价值,甚至会减低它的价值,这样道员级人物的题跋反倒没用了,因此装裱时一定要把这类题跋裁下去。常见到有成幅非帖、非札的书画作品,就是这么裁剪的产物。商人们常照原作品或是照原意另作伪品,再把题跋粘贴在伪画上,画虽然是假的,但题跋却是真迹。这种伎俩常常得逞,因此商人们常有故意裁割旧书画的题跋来作伪的情况。
上述这类作品流传了许多年,所以今天的旧书画作品与作者不同年代的有,题跋年代在作者之前的也有。作品与题跋虽然都是真迹,但原非一画而是硬凑合在一起的也有。鉴定者一定要精通全面的书画知识,如果只凭一点就断定全部的真实性,没有不受骗上当的。
六、补描旧书画
书画兴自晋代,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了,保存真迹的材料,只有绢和纸。绢的耐久性不到百年,纸虽然耐久,也不超过千年。唐、宋时代的作品,完整的一件也没有了。元、明虽然年代不远,也因为受到空气的自然腐蚀而造成残缺破烂,这样的情况很多。经常有一些仕宦大族人家,先人们保留下著名的书画作品,后代子孙中不成才的不精心保管,随意放置,造成虫蛀鼠咬,一定会破败的。即使是好的子孙,假如不明白收藏的方法,长年放在高阁之上作为传家宝,不敢任意挪动,等到有一天打开一看,已经分辨不出本来模样了。这类情况是屡见不鲜的。这类名作,若是卖给商人是无人问津的,如果再装裱的话,代价一定很高。因此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存放着,最后终于落到打小鼓换取灯的小贩之手了。然后,又以廉价转入到古玩商人手中。这些古玩商得到后,第一步,选择与原件年代相同的旧纸,把原件装裱,然后再由与原件笔法相似的书画家照样添补,或斟酌原意后补上。如果缺损的地方不重要,而添补的书画家又是高手,那么这样所造出的作品不但真伪难以辨别,而且也难以断定了。
七、利用旧传闻著录
作伪的人害怕很轻易被人察觉出来是伪品,所以他们是必有所依据的,如此来坚定人们信其为真的念头。所以画鹰的人一定署名宋徽宗,画马的人一定署名赵子昂,这本来是尽人皆知的,但在刚仿制的时候,却是不容易辨明的。
《汉宫春晓图》(局部)
明代仇英作,绢本设色长卷,纵30.6厘米,横574.1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仇英在此长卷中用精细的工笔画,描绘出春季宫闱中妃子、宫娥的日常琐事,一百余人,百人百态。人物中有梳妆、吹奏、弹唱、斗草、观书、赏画、图像、戏婴。其中还有引人注目的围棋活动,棋枰上布子寥寥,纵横棋道清晰可辨,弈棋、观弈诸人包括旁侧执扇侍从都专注棋局,眉目传神。
今天的作伪者尤其工于心计,所作的伪品更加精妙。比如民国八年时,张广建督甘肃时,在敦煌的石窟中发现许多唐朝人的写经,因而北京城里也骤然间增加了许多的唐人写经真迹,数目多于甘肃所出土的不知多少倍,而且每件的上面一定有张广建的题跋,或是张广建的珍藏图章,最不济的也有张广建的题签。若问这些写经的来源,不是说是张督军所给的,就说是他的部属所给的。据考查发现,这些东西多被当时的权要们所获,流落民间的为数很少,商人们因此无法考证,作伪就容易些。因此只要能找到明代以前类似藏经的纸,就可以随意伪造了。因为伪作的差异而导致产生保存时间不同的辩论,其实都是伪品。得到有类似宋代的写经作品,便说敦煌所发现的是宋代的;得到有类似明代的写经,便说是明代的,其实全是受到了作伪者的欺骗。这是根据最普遍的传闻来作伪的典型例子。
还有根据极偏僻的著录来作伪的。比如《辽史》记载“陈升奉诏写《南征得胜图》”,又据《香祖笔记》记载:“康熙皇帝政事之暇,颇好书射,赐王士祯大字一幅,共廿七字曰:‘惟正是视,玄黄匪惑。非礼不视,仪型是则。慎尔所觌,无愆斯德。临米芾’,玺三,曰‘渊鉴斋’,长寸余,阔八分,白文;曰‘康熙宸翰’,方一寸三分,白文;曰‘敕几清晏’,方一寸四,朱文。”同书又载:“王士祯得倪云林乔柯竹石小幅,澹逸绝尘,题字尤古劲,为‘隐士江阴许士雍,钿山湖里泊烟篷。秋来鲈莼羹美,亦欲东乘万里风’。后署‘申辰八月,倪瓒’。”像这样史书的记录可以作为书画作品的样本,左右逢源,到处都是。作伪的人就根据这些记载,照着作伪,虽然不能得到一般人的嗜好喜爱,但是如果是熟于这些典故的人,一定会设法购得的。而且购得以后还要照书相对,认为是与历史记载相符的,一定是真迹,毫无可疑之处。此外,还有根据想象所及来作伪的。比如王羲之喜欢鹅,那么仿王的伪作一定是与鹅有关的故事;乾隆得到香妃,就伪作乾隆与香妃的合像,题写当时著名画家如郎世宁的款识,使后人一看见就联想到与当时的故事相吻合,就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一定不会认为这是伪作了。
八、照旧书画仿造或描抄
历代的著名书画,社会上都有传述,书册上也全有记载。嗜爱的人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想象中也都略有些印象存在,造伪的人想凭空捏造来掩人耳目,实在是不可能的,必须在真迹上设法寻求作伪的样本。因此今天所见的魏晋时的名帖,几乎全是宋代人照原帖双钩而来的。双钩之术是刻拓的必需做法,唐宋时拓刻盛行,社会上精于此术的人很多。双钩出来的,几乎与原迹完全一样,所以从事的人很多,只是大字廓填时容易露出痕迹,所以作伪的人,大多使他的伪品变得很旧,而且很乱,显示出好像经过多次裱装的样子,这样做使人不容易发现他们作伪的痕迹。
御府双钩《兰亭序》(局部)
作者及年代不详,纸本册页,共四帧,每帧纵24.5厘米,横12厘米。
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1996年拍卖,成交价3.52万元。
该作品上有“许修直旧藏”钤印,虽园、顾复初、刘延植、黄云鹄、许修直题跋。
至于绘画,虽然不能双钩,也可仿造或照描。比如某王府中有一张王蒙的山水画,如此名贵的画,社会收藏家或仕宦之家,因彼此交往的关系,一定有所耳闻。假设该王府因一时的需要必须要出卖它,一定会请人为之介绍。其人取走画后一定先照若干张该画的相片,然后就照原件描绘,一丝不差。再用作伪法把伪画熏旧,使它与原件完全一样。第一次送给购主所看到的是真迹,因为价值昂贵,必须带回,不能存留,以后就不能再看。第二次只将相片送去一份。这样一边磋商价格一边作伪。成交之后,还一定要用危言相吓,或者说是主人不知道,是少主人偷着卖的,要买主一定要保守秘密;或者说是有关国宝之事,容易引起纠纷,不可声张等。购买的人之前已经详细看过了,到手之后稍微一看与先前所看一般无二,万万不会存有这是伪作的顾虑,而且与照片一样,同时又熟悉了它的来源传授,只有恭敬地收藏了。著名的书画作品,时常有重复出现的情况就是这个缘故。
九、揭裱旧书画
自明代以来,书画作品多使用宣纸。宣纸的制作与其他纸是不同的。一次作成,纸的厚度多不匀平,因此必先做极薄的一层,随着所用的价值而加层。普通所使用的,也是四五层叠裱为一张,厚的有十数层不等。想要薄的,把一张可劈成两张或三四张。由于这个原因,凡是古代用宣纸创作的书画作品,一经商人之手,一定要把原件设法竭力劈为尽可能多的层数。但是因为劈裂后每层原迹必定减色,作伪的一定用宣纸再托上数层。那些墨迹轻淡的地方,再照样添补上去,有露出新墨痕迹的地方用熏旧法使它变得污旧,像这样做后真伪就很难分辨了。我们的古旧书画作品在送给匠人们装裱时,它最上层的好的常常被匠人们揭去,而我们还不知道呢。
新画染旧的颜色不一样,但用鼠灰及麦黄两色的最多。染鼠灰色的是用糊屋的旧纸加上碱水与画一同煮,煮后晒干,它的颜色与鼠灰没有差别。麦黄色是用红糖水调藤黄所染的,方法尤为简单,然后再添上一层香灰就成了。
以上多是商人或商人串通文人后的作伪方法。所谓的真伪作品,确实是真的伪作。只是古代著名书画大家的作品,当时就有人仿制,况且既成名家,他的应酬一定繁多,因此会有人代笔作书画,而且有的代笔者的作品,比所代的人的作品还好呢。只是因为他的声名地位不显著,不受社会欢迎,只好借助他人的名气来作伪,这样两者都有利。而且一个人的初期作品与老年也多有不同,凡是由人代笔的作品,即使不能高于某位名家老年时的作品,一定能够优于他初期时的作品。这样名家初期的作品实际上已不如代笔作品了,真迹反倒不如伪作了。比如明四大家之一的唐伯虎,起初向周东村学习,等到他后来名声大了,反请周东村来代笔了,能说唐伯虎向周东村学习时的作品比周东村强吗?凡是这样的伪作,都与真迹同时出现,一切作品必定相同,即使是精于鉴赏的人也没办法分辨出来。
《九峰雪霁图》
《九峰雪霁图》(左),元代黄公望真迹,绢本墨笔,纵116.4厘米,横54.8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九峰雪霁图》(右),明人临摹黄公望作品,绢本墨笔,纵109.2厘米,横55厘米。
《九峰雪霁图》传世有两件,墨笔绘雪中崇山峻岭,枯树疏疏落落,一派萧瑟隆冬景色。真迹上钤清“怡亲王宝”大方印,笔法生动灵活,苍秀飘逸,艺术水平极高,为临摹者难以做到。明人临本《九峰雪霁图》上无“怡亲王宝”印,却有清乾隆题诗,笔法生涩、硬挺,仅得其形似而无原作之神韵。
除了商人伪制以外,还有文人的伪作。比如读书之人常在求取功名失败之后无所事事,无法生活下去,为了消遣以及维持生计的需要,时常摹仿古人的著名书画作品,然后转托商人来出卖。如果销路非常好,或是取得权贵的垂青,很多人都舍弃了对功名的追求而专门从事于书画伪制,翻阅数千年来的书画史籍就可知道,凭这一手段成名的人不胜枚举。再有就是仕宦致仕以后,他们的行为被当局所注视,被礼法所约束,居家无聊,只好以作书绘画来消遣,既然不能访名师,寻良友,只有以摹仿古代名书名画来增进作书绘画的兴趣。但是他们志在功名,不想以此贻笑社会,所以落款题跋等全部照仿不变。而且每当在国体变更的时候,士大夫为了保全名节,大多隐居而不出仕,专门以摹仿古代名人书画来作为主要生活乐趣,明末清初时,这种事尤为盛行。在书画史上此时是作者的多产时期,而且会公然地集会、结社,大力摹造。
《海天落照图》
其落款为唐代李思训,“苏州片”,纵243.6厘米,横46.7厘米。辽宁省博物馆收藏。
明末清初,苏州地区有些具有一般绘画、书法能力的人,专以做假书画为生,大多仿造唐、宋、元、明大名家的作品,缺乏创造,笔法虚弱无力,图式有明显的雷同感。这些作品被称为“苏州片”。
今天市场上流行一种所谓的老苏州片子,就是明末的遗民们不想出山事清而在家从事摹仿的作品。凡是历来的著名书画大家,当他们没成名时,全都努力摹仿古代名人书画来面世的。原因是人的成见最深,在没有成名的时候,无论他的作品如何精妙,也不为人所重视,这就是之所以郑燮有“二十年前旧板桥”之叹的原因。必须先摹仿古旧书画,这样才可以减去人的成见。如果所仿的作品能够得到多数人士的垂青,那么其作品的水平如何就可以从中得到证明,有价值的就可以继续深入研求,否则的话就要改变研求方向,所以历来的著名书画大家,全都必须会作伪。而且在成名以后,一定又要设法收回伪作,为的是去掉白璧之瑕,但是无论他如何设法收回,总有一些会流失在外。以上所作的伪品,虽然也不是真迹,但全是出自读书人之手,气派、作风是与商人卖的伪作不同的,虽然都是伪作,不能与商人所作的伪作相提并论。
以上所述的各种作伪方法,他们制作过程颇费心机,作品也有可观的。如果不拘泥于真伪问题的判断,也足供清玩与鉴赏的了。但伪作也是颇费长久功夫、相当资本及巨大努力的,假设不能顺利出卖的话,一定会有巨大的损失。而且必须具备丰富的知识、广泛的社会交往,完成种种要务,也颇为不容易,并非尽人力所能做到的。今天则不然,任何人都可以作伪,任何旧书画都可以伪制。随意书画,随意落款,不伦不类,既背理又违时,甚至像《官场现形记》上所说的,汉朝石匠所刻王羲之手书的《前赤壁赋》,以及明版《康熙字典》之类的书画,到处都是。这类作品,还算不得上是伪作,只能说是胡作,所以根本没有讨论辩述的必要,这里就不多说了。
今天人们多购现代名人的书画,而不喜欢古人的墨迹。因为商人作品之精令人谈虎色变,使人裹足不前,于是致使古代赫赫有名的大家的真迹,它的价值还远不如现在刚学画三五年的青年后生,实在是太可惜了。至于其作伪之妙,用心之良苦,说出来令人咋舌。吴修《论画》绝句注云:“乾隆间,苏州某民购高房山《青云晓霭图》一轴,请人临成二幅,又请人摹其款印,用清水浸透。实贴于漆几上,俟其乾,再浸再贴,日二三十次,凡三月而止。复以白芨,颠水蒙于画上,滋其光润。余亲睹之,墨痕已入肌里,笔意宛似,先装一幅,用原画绫。边上有烟客江村图记,复取江村题签,嵌装于内。毕简飞适卧病,一见欣赏,以八万金购之。及病起,谛视,虽知之无及矣。又装第二幅,携至江西,为陈中丞所得,用价五百金。今其真本仍在吴门,无过问者。”
今天的作伪者更是变本加厉,伪造之术更加精妙,甚至把作好的伪书放到罐内,把书蛀投放进去,任它们啮噬。十多天以后再取出来,此时已是满纸蛀孔了,然后再将它装裱成轴,这样一来惟妙惟肖,即便是神仙也不敢指出它是伪作。商人们作伪,惟利是图,他们所做的事虽然不对,但这种良苦的心情却值得怜悯,他们作伪技术的精妙,真可称得上是想入非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