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河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7章

王虫于一个太阳大得能把人晒出油的日子回来了。那次打完了王土他就逃了,后来有人说看见他在上游黄狗娃家打短工。他逃的时候带上了爹,后来他爹念家,回来了。因为他爹并没有打王土,王土并没把他爹怎么样。但朱大秀收回了租给他家的地,他回来也没活干。再租王家的地肯定没门儿,但等大脚家也不会租给他,因为等大脚是王土的亲家。即使等大脚不是王土的亲家也不行,刨开亲家关系不算,等大脚跟王土关系也不错。退一万步说,即使等大脚跟王土不是亲家,关系也没那么铁,但我们三会场这块地方只有他两户大户人家,不一个鼻孔出气也要一个屁眼放屁的。更何况,他的那两间土屋里也没留下一个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他也留不住自己。

王虫的爹最后还是落得个无立足之地而回了上游。

不知道王虫为什么回来了。他没偷偷摸摸地回来,他走在大太阳底下,让我们全看见了他一身亮晶晶的汗水。不过他没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那情形好像他跟我们全花河人都有仇。他一直紧闭着嘴,表现出一种对说的厌倦。

朱大秀见了他就瞪眼。朱大秀现在也开始养家丁了。以往有事都得到上游跟黄狗娃借家丁,朱大秀觉得那样很不方便,就争取了他姨巫香桂的同意,养了两个。这两个家丁每天跟着他巡地。见了王虫,看朱大秀瞪眼,他们也跟着瞪眼。但王虫没反应。王虫不瞪眼也不闭眼,嘴也不张,一副处变不惊的沉着模样。这就不得不使朱大秀谨慎从事。他先把表情收敛了些问,你还敢回来?

王虫说,你们已经砸了我家,还把我们撵到上游去了,你还想搞哪样?

朱大秀说,你打断了我王姑爷一根肋巴骨,你以为就那样算了?

王虫说,要只是因为王土那根肋巴骨,我觉得我们已经扯平了。要欠也是你们欠我的,你们抢了我的媳妇。我都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还想搞哪样?要搞,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要是打不死我,王土也好,你也好,就还有断肋巴骨的危险,断腿断胳膊也有可能。

朱大秀火起,说你倒得瑟起来了!他才张嘴,两家丁和狗凶凶就上前扑王虫了。王虫就跑了。他简直快得像水田里的黄鳝!但他又不像黄鳝那样往洞里藏。他一直在大路上跑,一直让朱大秀他们看得见他,一直又跑得那么快,不论是狗还是家丁还是朱大秀,都追不上他。你都怀疑他这一阵并没有给黄狗娃打短工,而是专门练跑来着。朱大秀和他的家丁跑湿了全身也追不着,狗凶凶也累得恨不能把舌头吐到地上,他也就只好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那时候,朱大秀想到了枪。他觉得黄狗娃为家丁配枪是有道理的。

自己的无能只字不提,朱大秀只提怎么收拾王虫的建议。去找黄狗娃借两家丁,这回叫他们带上枪来。他说。不光要借家丁,还要叫黄狗娃拒绝王虫两父子到他家打工,断了他们的活路。他说。

王土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也就是打断过我一根儿肋巴骨,不至于要了人家的命吧?再说,我们不是抢了他媳妇吗?朱大秀说,王姑爷心软,那狗东西心可不软,他这次回来,就是寻机来报复你的。王土说,要真是那样,我们注意点就是了。朱大秀说,那就给我家的家丁配上枪,这样才可靠。王土说,行,那你明天就买枪去。

但还没等到朱大秀去买枪,王虫就把他想做的事做到了。不是王虫太厉害,是白芍帮了他。白芍听说朱大秀要去买枪来对付王虫,当晚便谎称要去找迎春借个衣样,出了门,直接找王虫去了。

王虫家的房子本身就破,这段时间没人气滋养就更显得破败了。王虫正坐在破屋里发呆,白芍就推门进去了。王虫着实惊了一跳,张口就说,我正愁想不起法子弄到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白芍说,我来是要跟你说,朱大秀明天就要去买枪来对付你,你还是赶紧逃吧。

王虫把一边嘴角使劲往上吊,他不相信白芍。

白芍说,我不想让你丢了命。

王虫说,哟!你倒是发起慈悲来了,是不是被男人睡过了女人就能换上一副菩萨心肠?我当初要是早点把你睡了,你就不会那样对我了对不对?

白芍说,我可没欠你。

王虫说,你欠大了,你让我和我爹都没了活路。

白芍说,那是你自己混账,王家人哪是好打的?

王虫说,我混账?王土抢了我媳妇。

白芍说,不怪他,他没抢我,是我抢了他。

王虫猛然张大了嘴,可他什么也没喊出来。

白芍说,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嫌你家太穷,跟了你,我就只有苦日子过。再说,红杏又还小,跟了你,说不定你会把她卖了。

王虫张大的嘴徒劳地乱动一气,然后他就把白芍扑了。扑上白芍,他的声音就出来了,看起来,他的声音机关在白芍身上。白芍在反抗。他在制止她反抗。他说,你嫌弃我是吧?那我就把你做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做这件事情,我不能白让王土把你占了,你跟我定过婚,我也得尝尝才行……

他把白芍拖进了房间,那里的床铺很久没人睡了,上头浮了很厚的土。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要把白芍弄上床,他要把白芍做了才解恨。白芍坚持反抗,她的劲也不小,而且她知道打要害处,因此王虫不断地被她弄痛,也不断地影响到他的进攻。这就使王虫感觉到事情并不那么容易。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王虫突然改用了乞求的语气。虽然他手上的劲并没有松,但他的口吻确实变得很软,很可怜。他说,白芍你就依了我吧,我好歹是你男人,你就让我来一回好不?我想你想得肠子都断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不要你跟我过苦日子,我就想跟你做一回夫妻,就一回,就一回就够了,让我来一回,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白芍挣扎的劲小了,她甚至停下来问他,你真的想我想得肠子都断了?王虫急忙回答,是呢是呢,肠子都想断了呢。白芍说,那你早说啊。王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呵呵几声,白芍就笑了。白芍说,看你那可怜样儿。

王虫去剥白芍的衣服。白芍说,说好就来一回。

王虫说,一回,保证就这一回。

白芍就自己脱自己的衣服。

王虫也赶紧脱自己的衣服。

两人都脱光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外屋的灯光勉强送进来一点微光,以至于他们互相只能看见对方的颜色,白芍是白色,王虫是灰色。白芍要上床,王虫赶紧拦。他要打扫一下床铺,用手拂两下,灰尘就起来了,屋子暗看不见灰尘,但鼻子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很呛人。

白芍说,还没干净,我不能背一背灰回去。

王虫赶紧拿自己的衣服去床上擦,来回擦了几回,白芍伸手到上头试试,上去了。

王虫赶紧也上去。

白芍说,慢点,就一回,我们好好做。

王虫说,嗯。

但王虫还是显得很慌张。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件事情,一点经验都没有。

白芍只好做些引导。她知道第一次吃糖的人最关心的是糖的味道而并不是糖纸的好看与否和剥糖纸时的快感,她直接把王虫引到了自己的深处。这样王虫就突然僵住了,像一个第一次打枪的人被自己的枪声吓住了那样。接着他开始哭,抽抽搭搭的,把泪珠子往白芍的脸上砸。白芍在下面顶他一下,问,哭啥子?王虫说,我想哭。白芍说,从来不晓得这事儿有这么好吧?王虫说,是啊,太好了。白芍说,傻瓜,才开始哩,还有好多好,我们慢慢来。

白芍没有食言,她按照自己从王土那里得来的经验,认认真真给王虫上了一堂课。课后她对王虫说,你只要跟哪个女人这么做一回,那个女人就离不开你了。

从王虫家里出来,白芍当真去了迎春家。迎春是她的老师,从往衣服里填布团开始,她就在心里认下这个老师了。跟王土圆完房的第三天,她就跑去找迎春了。她按捺不住想跟迎春探讨一下和王土在床上的心得,迎春也很乐意,两人凑一起叽叽咕咕两回,就好得跟什么似的。

这天迎春说想给王土做一条特殊的衬裤,由她来设计样式,王家出布,白芍来做针线。两人约好了这两天出纸样儿,因此今天晚上白芍跟王土说要来找迎春拿衣样,实际上并不是撒谎。迎春一家已经睡下了,白芍在外面敲门,来开门的却是迎春的男人,油灯把他脸上的不高兴照得一览无余,也让白芍清楚地看到了他那个家什把裤衩顶得老高。迎春跟着就出来了,脸很红,带出一身热气和一股麝香味。迎春问,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白芍说,做好了吗?迎春盯一眼男人,把一个折好的纸样儿塞给白芍,就把门关了。

回到家,巫香桂坐在堂屋里等着她。看她进来,问她黑更半夜去哪里了。白芍说,去找迎春要个衣样。巫香桂说,衣样?迎春能做出比我更好的?白芍说,是我们两个合计的。巫香桂伸出手,白芍把衣样递给她。展开来,巫香桂却看不懂。这是个啥玩意儿啦?她问。白芍把衣样拿过去,说,是个衬裤样儿。巫香桂算是明白了,瘪嘴表示鄙视,说你们也真想得出来。说完又捂着嘴笑,说她们不正经。

巫香桂这一关算是过了,房间里王土也等着。没等他问为什么这么晚,白芍先把那衬裤纸样儿拿给王土看。王土看不懂,白芍就放床上拼好,再让他看。还是看不懂,白芍只得解释,这个是专门用来装你那个的,我跟迎春合计了,平常那种衬裤会勒得你那个不好受,在衬裤上做个袋儿,它就不憋了。王土听了哈哈大笑,说你两个小疙瘩倒是想得周到,你们对它那么好,它得感谢你们才对,这会儿先感谢你,改天再去感谢迎春。

至此,白芍算是又闯过了一关,王虫再不会来闹了,她也该安下心来享受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过几天,王土就穿着白芍缝制的新衬裤去见迎春。

迎春说,你来我这里可不是随便哪个时候都行的,我跟白芍商量过,得是季节上来。

王土说,为啥?

迎春说,我是要免租条的。

王土说,我给你不就行了?

迎春说,那算哪一季的呢?

王土说,你说了算,你说算哪一季就算哪一季。

迎春说,那行,我正好想看看白芍缝得怎么样。

白芍果然缝得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好,因此她抽了点儿时间做了下加工,让王土穿上去又欣赏了一番,才让王土走了。

第二天在地里碰上白芍,两人就站在田坎上讨论起王土的衬裤来。

迎春说,你的针脚稀了,他那东西装进去,就把针脚都撑出来了。

白芍说,听他说你给加工了一下,我看过了,好看多了。

迎春说,袋儿显得有些小,平常时间还算宽松,硬起来就箍得很紧,要想掏出来都很困难。

白芍说,那我回去再改改。

迎春说,不用改,你新做一条,把这一条给我,我家那个的小些,他穿肯定宽松。

说,反正你们家又不缺这一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