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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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谁敢横刀立马(2)

彭德怀平时行军打仗,都是和部队一起走路,座骑则让给伤病员骑。他自己平时不骑马,也不赞成干部骑马,如果碰到谁身上没有伤病却还骑着马,他准得骂:“年轻轻的,骑牲口干什么?”

听到彭德怀就在山上,尽管已累得快瘫掉,红四师骑马的干部还是赶紧下马牵行。师长洪超没下马,说:“反正他已经看见了,骑上去挨骂,牵上去也是挨骂,索性骑上让他骂更好些。”

到了山上,彭德怀问:“你们都没骑马上来吗?”

洪超说:“谁敢骑呀?只有我这个铁皮脑袋不怕,所以一个人骑着马上来准备挨骂了。”

彭德怀出人意料地没有骂人,他语调沉重地说:“现在大家身体都不行了,太疲劳了。我也在打摆子发疟疾,也是骑马上来的。以后身体支持不了,还是骑马吧。”

第五次反“围剿”整整打了一年,大小战斗不计其数。用黄克诚的话来说,参战的红军战士在这一年里打过的仗,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将军、元帅所打的仗都要多,在这种环境中,原先不会打仗的全都学会了打仗,没有经验的也学会了不少经验。无奈整个战略方针出了错,红军仗虽打得多,胜仗却打得少,根据地的面积也越缩越小,到9月下旬,中央苏区已有难以立足之感。

1934年10月中旬,中央红军从雩都出发,撤出中央苏区,开始了举世闻名的长征。事前连政治局都没有讨论过这件大事,只有核心的少数几个人知道。当时也没有明确定义为长征,更没有打算走那么远,只认为是一次大搬家,把根据地从江西搬到湘西,同贺龙的红二军团会合。

出发前,彭德怀突然拉着杨尚昆的手说:“明天就要离开苏区了,今天我请一次客,留个纪念。”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光洋,从雩都城外的一家酒铺里买了两条鱼、一瓶酒。

彭德怀素来生活简朴,除了不肯要“公家津贴”外,他自己平时也很少花钱。此番请客属难得之举,席间他一边给杨尚昆斟酒,一边说,前几次反“围剿”打得都很顺利,只有这次,“中央苏区和红军的实力要比以前强得多,可是得出了这么一个结果……”话语中难掩抑郁愤懑之情。

为什么还不发起冲击

红军长征,首先选取的突围地点在包围圈南面,广东陈济棠的粤军防区一侧。陈济棠出于自保独立的想法,并不真心想打红军,他虽然也奉蒋介石的命令,在南面修筑了碉堡群,但主要目的是要阻止红军南下广东。

突围之前,红军与陈济棠就已进行过谈判,已经商量好了“借道”西进的路线和时间,所以红军在突破这道封锁线时没有遇到太大波折。

发现红军撤离江西后,蒋介石赶紧调整部署,变“围剿”为“追堵”,但对红军究竟要去向哪里,他当时还判断不准,于是一面命令北路的两个纵队集结待命,一面让粤军、湘军火速在湘粤边界上建立第二道封锁线,以阻止红军西进。

11月初,红军进逼湘南汝城,发现汝城城墙坚固,便决定绕道从南面的一个寨子通过。

这座寨子有四座炮楼,担任前卫的红四师派一个营打了一下,没能打下来。于是彭德怀便从军团调了一门山炮过去,并由红四师的现任师长张宗逊亲自指挥打炮。

张宗逊是黄埔生,但他毕业于政治科,没有近距离用山炮平射打碉堡的经验,又是第一次指挥炮兵作战,因此难免举止失措。他一会儿说这门炮只能打六百米,在后面距离远打不准,要尽量靠前。等炮兵把炮推到前面的时候,却又说太近了。

这样推来移去,到天亮时也没弄出个结果。彭德怀听不到动静,一路怒骂着从后面赶了上来,问:“为什么还不发起冲击?”

没等对方回答,他一眼看到了被推得过于靠前的山炮,更加生气:“哪个让把炮架在这里的?”一时间,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吭气。

彭德怀观察了一会儿,指示炮兵重新做了调整。等到调整好炮位,太阳已经出来了,他下令射击,只一发炮弹就把前后两个炮楼都穿透了,其余两个炮楼的敌人吓得落荒而逃。

在湖南境内,红军连过两道封锁线,都没有打什么大仗,用山炮轰炮楼的一幕,就已经算是让人印象深刻了。这些情况都跟何键有直接关系,他虽然不像陈济棠一样直接“借道”,但对“追堵”也并不十分起劲。当然,他的想法比陈济棠还是要复杂一些,简单来说,就是既想侥幸堵住红军,用以讨好和靠拢蒋介石,又慑于红军的威力,怕在堵击中输掉老本。

实在拿不定主意,何键就派人与广西的桂军联系,看对方是什么态度。

白崇禧回答得很干脆:“硬打,没有那么蠢。”何键听到后很是高兴:“广西也不准备硬打,我们还打什么?”

为了敷衍老蒋,何键想出了一个“送客”的办法,即只尾追,不硬堵,然而又要做出打的样子,红军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尾追部队与红军一前一后,大致保持一天的行程,以尽可能避免接触。

见红军轻而易举就突破了湘军建立的封锁线,蒋介石大为光火,要追究责任。何键只好把责任往下推,说这个追击不力,那个临阵退缩,为此还撤换了几个将领。私下里,他对自己的幕僚说:“十六师(师长被撤换)太糟糕,要‘送客’也要送出一个样子来嘛。”

要说坏事,主要还是坏在博古、李德身上。从江西撤出时,他们让机关把什么坛坛罐罐都带着,兵工厂设备、印刷机、X光机,甚至是野战医院的屎尿盆都没落下,这些辎重都由机关纵队挑着,根本走不快。彭德怀曾经气愤地说:“这样抬着棺材走路,哪像个打仗的样子?”

机关纵队走不快,野战部队也没法走快,平常一天能走完的路,得走两天甚至三天。

计划中五天的行程,竟走了十一天,部队被拖得精疲力竭。一到宿营地,指挥员刚发出休息口令,战士们随地一躺就睡着了,到了出发时间,任干部们怎么大叫大嚷也喊不起来。有的干部急得没办法,只好用开枪兼大喊“敌人来了”的办法,把战士们从地上轰起来。彭德怀对此非常担忧和恼火,却也毫无办法。

早在两个月前,湘赣根据地的红六军团已奉命与贺龙的红二军团,实际上就是中央红军的开路部队会合。现在中央红军所走的,就是红六军团的行军路线,这一路线要经过湘桂边界上的西延山区,以中央红军如此大的规模和动作,势必要引起桂军注意。

土地革命时期的西南地方军队,以桂军的战斗力为最强,川湘军次之,滇黔军垫底,所以流行这么一个说法:“滇军黔军两只羊,湘军就是一头狼,广西猴子是桂军,猛如老虎恶如狼。”从白崇禧的心理来看,他虽不会按照蒋介石的意愿硬堵硬打,但为了防止红军南下广西,还是不可能坐而望之的。

彭德怀建议,由红三军团出敌不意,北上威胁长沙,在迫使蒋介石、何键改变“追堵”部署的前提下,避免进入西延山区,也相应避免与桂军作战。

毛泽东亦有类似见解,可惜最后都未能被博古、李德采纳。部队仍依照老路线像抬轿子一样缓慢向前行军,这使得蒋介石完全摸清了中央红军的西进意图,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走了。

天兵天将

为了能让何键在堵击上不再消极怠工,蒋介石特委任他为“追剿军”总司令官,在给何键的亲笔信中,更叮嘱他:“党国命运在此一役,望全力督剿。”

前有追责,后有官帽,何键不得不把样子做得更像一点。11月中旬,他在湘江东岸部署了五个师,同时利用地形修筑出一百多个大小碉堡,从而设置出第四道封锁线。

除了用于堵截的四个师外,何键另外还调遣了十几个师进行合围,但是如之前彭德怀所预计的,对红军威胁最大的并不是湘军,而是桂军。

红军在湘江夺取渡口后,白崇禧即指挥桂军连续向驻守湘江西岸的红四师发动进攻,企图夺回渡口。一天之内,红四师先是阵亡了一个团长,接着代理团长的师参谋长又牺牲了,只得由团政委临时负责指挥。接到报告后,彭德怀一再向军委发出“十万火急”“万万火急”电,催促各部队尽快过江,否则湘江渡口“难有占领固守的绝对把握”。

红军已被迫掩埋了一部分机器包括几门山炮,但集结江岸以及过江速度还是很慢,这时红一军团又奉命掉头对付湘军,坚守渡口点的任务完全交给了红三军团,军委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坚持三天四夜。”

彭德怀三天三夜未下火线,战斗最激烈时,他就住到前方的村子里进行指挥。那里距离前线如此之近,以致桂军的机关枪可以直接打到他所住的房子上。

阻击桂军的红五师一直等到军委纵队过江,才向西岸转移。该师伤亡了包括师参谋长在内的两千多人,将近全师的一半被打光了。

在大部红军渡江后,担任最后掩护部队的是红六师第十八团,另外还有红五军团第三十四师。这两支部队均被隔断于湘江东岸,最后弹尽粮绝,大部壮烈牺牲。

湘江血战是红军长征中最为险恶的一仗。全军人数由出发时的86000人锐减至3万多人,红三军团的实力也损失了一半。李德一筹莫展,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当时他已无法全面指挥,只能根据各部队发来的电报提些意见,真正部署作战行动的是周恩来,但部队的不满情绪和要求改换中央领导的议论仍在不断增多。

渡过湘江后,红军来不及休息和整理,又被迫进入了西延山区。此处的“广西猴子兵”都是本地老兵,熟悉地形,常以班、排为单位,分散在山上对红军进行侧击。这种类似于麻雀战的游击战术非常令人恼火,红军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不得不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别说安安静静地睡觉,有时抽空打个盹儿都算是休息了。

白崇禧还采用了坚壁清野的办法,沿途老百姓被赶走,房屋被烧毁,粮食也被全部藏了起来,红军连吃包谷都有困难。

蒋介石的“剿匪计划”事先有一个预案,即万一中央红军突破湘江,就应该阻止其与湘西的红二、红六军团会合。鉴于这条路已被阻住,毛泽东联合王稼祥、张闻天等人,说服决策核心“三人团”(由博古、李德、周恩来共同组成)放弃了原计划,避强就弱,向贵州转进。

贵州黔军是西南地区战斗力最弱的地方武装,士兵都是鸦片鬼,除了步枪外,每人还有一管鸦片烟枪,出发打仗前得先抽足鸦片,来了精神才能冲一下。黔军的装备也很差,据说有的士兵居然连手榴弹什么样都没见过。

跟这些不经揍的部队交手,红军并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很快,他们便开始强渡乌江,向黔北重镇遵义挺进。红三军团在强渡乌江时,先派一个侦察排坐着大木桶捆成的筏子过江,赶走守敌后,再搭浮桥让主力过江。贵州老百姓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到处流传着“红军是天兵天将,过江连鞋子都不湿”的说法。

1935年1月,中共中央召开著名的遵义会议。会议首先由博古主持并作报告,他承认了自己在军事指挥上的一些错误,但会场还没掀起大的波澜。

转折点出现在周恩来作副报告的时候,他在主动承担失败责任的同时,批评了博古和李德。周恩来是“三人团”成员之一,他讲了以后,情况一下子就变了,张闻天、王稼祥、朱德等人开始陆续发言,除凯丰一人外,没有一个人站在博古这一边。

会议进行期间,李德坐在会议室门口,没怎么说话,只是一边听伍修权翻译一边抽烟,神情十分沮丧,已完全处于一种被告地位。他后来在回忆中说,当周恩来作副报告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是在同博古和他划清界限。与会的杨尚昆也认为,周恩来对扭转会议形势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遵义会议撤销了博古、李德的军事指挥权。会上,毛泽东被增选为政治局常委,不久他又与周恩来、王稼祥共同组成新“三人团”,这标志着毛泽东开始重新执掌中央红军的指挥大权。

彭德怀和杨尚昆是骑着马从前线赶到遵义参加会议的。会议开了三天,到后半段时,彭德怀赶回前方指挥作战,因此未在会上作系统发言,但从斥责李德“崽卖爷田心不疼”开始,他的态度其实就已经很明确了。

不怕死都给我死了算了

遵义会议之前,蒋介石嫡系的中央军还没有赶到黔北。会议结束后,薛岳部队和川滇湘黔四省地方军开始向遵义实施合围。

中央红军面临的处境十分危险,彭德怀曾这样讲述当时的形势:“那时,中央军、湘军、黔军、川军、滇军从四面八方赶来了,我们没有路走了啰!论兵力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论武器装备,我们是叫花子。”

按照彭德怀的回忆,这种情况下,有人也主张回头往湖南去。可是中央红军是折损了好大一支人马,经历千难万险才来到贵州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回湖南的道路是走不通的。

既然不能回头,就只能咬着牙往前走,于是渡江北上川北,和红四方面军会师,便成了大家都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渡江作战计划下达后,红一军团攻占了赤水河边的土城渡口。土城是自黔北入川的要冲,“四川王”刘湘害怕红军由此入川,赶紧调集兵力扑向土城。

毛泽东起初认为来敌只有川军的四个团,因此命令彭德怀统一指挥各部进行歼灭。可是这一仗没有打好,红军不仅没有歼灭敌军,自身还受到了很大伤亡。

中央红军缺少弹药,每个人只有二十发子弹,火力不强,除此之外,部队状态也不好。适逢朱德前来督战,看到部队疲惫不堪的样子,他非常恼火,很少见地对红四师政委黄克诚大发了一通脾气。

负责指挥的彭德怀通过观察,发现参与土城战斗的川军不是原来预计的四个团,而是九个团,火力也很强,因此当机立断地于中午12点将部队撤出战斗,同时建议军委:“脱离此敌,转向新的地区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