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咎篇(2)
早上到黄昏，我听到隔壁的猫叫了七次（事实上它是一直叫唤，只要你在听，它就在叫）；看见有五架飞机从对面的楼角擦过，有人探出脑袋打哑语；鱼缸里的小鱼游上水面吐了三回泡泡（真的上来吐泡泡了吗？也许从来都是在水底下寻找丢失的河流或是思念莫名死去又被我无情冲进马桶的同伴）；听见左边书架上有东西突然掉落在地——碟片、相框、笔筒还是一本书？没扭头去看；听见收废品的师傅操着外地口音喊了一次（也许他一直在喊）。
亲爱的朋友，这期间，你曾满心喜悦、风尘仆仆从远方赶来，推开我的房门。哦，请原谅我的一动未动，一想未想——一块石头。
因为我担心，担心这是不是也是我的幻象——实际上你在远方，并未赶来。
狮子座
她像一片树叶那样颤抖了一下。
她不相信那是一个谎言。
泄漏了她的秘密的是一支乐曲的停顿。
她的心情，像一块松软的桌布一样摊开以后，她就平静自然了。
这时候，她走过去，帮她的母亲把桌布摊开、铺好。
席间，有人谈起星座。
在狮子座的影子里，她把桌布收起来，她让乐曲继续着。
她相信了那其实就是一个谎言，她像一片树叶一样经脉清晰、舒展自然。
她开始了她新的季节的旅程。
失败
他写了一部名为《失败》的小说，其内容荒谬、颓废，真是有如地狱之花。小说一经推出，反响热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于是他趁热打铁，利用他成功后的激情与豪迈写了一部名为《成功》的小说。众所周知，此小说一经推出，无人问津，完全失败！
夜晚的顺序
在一个肌肤相亲的夜晚
我们交换着
数也数不清的
彼此的纯洁
一个词语
在你唇边走失
迷路了
我用一个乐音把它找了回来
你看
它闪烁着
洁净的光芒
中孚
他在描述一个人物的时候，并非一点一点地在这个人物身上添加东西，逐渐丰满他，最后显示出一个较为完整的形象，而是他首先确立一个人物之后，然后不厌其烦地从此人物身上抽取出东西，抽取之后，使之变得空无、洁净。曾国藩曰：人必中虚，不着一物，而后能真实无妄。
石头旅行记
五岁的女孩奇奇有一天偶然碰到一块会唱歌的石头，你知道她有多么高兴啊。于是她就把这块石头放进自己温暖的小口袋，继续她遥远、幻梦般的旅行。
去森林的尽头，那儿是五彩的瀑布，森林里的仙女们就在里面住。
去海边，寻找妈妈的眼泪、姥姥与舅舅的叹息还有渔民们古铜色的小腿。
去宁城的中山陵看鸽子，那里有一只小可怜，总是一副很迷茫的表情，摇摆地混在大家中间，不去抢食，也不飞翔，只是忧伤、缓慢地踱着步。
无题
鸟儿做了一个梦。
它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还拥有一把漂亮的弹弓。
醒来的时候，刚刚开口鸣叫，就被一个孩子用弹弓打死了。
孩子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变作一只鸟儿，在蓝天自由翱翔。
醒来的时候，他听见了鸟叫。
顺手就取来了弹弓。
夏花
在那些四处迁徙、满怀希望的人群里，我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我正要上前搭话，问他去哪儿、可否带我一同前往时，火车长鸣一声驶进车站，他快速地冲向轨道和火车头拥抱。
幸好，也许他是个近视眼，他跑向的是另一列停在那儿的火车。
可是他的疯狂举动还是令所有人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我身旁一个背双肩包的姑娘和我一样，发出了一声悲伤的惊叫。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列火车没有停下来，而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抱错对象了，于是就跟着离他而去的火车奔跑了起来。
马上，那姑娘和我也加入了和火车赛跑的队伍，将人群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跑在我身边的她如同吹来一阵阵夏日的风，我随手摘来一朵野花插在她头上。而这一幕正巧被他转头时看见。
随即，他的脸上绽放出了三两朵夏花。
结婚
我有个爱书人朋友，之前他并不主张结婚，他把藏书当作妻子和恋人。有个女孩爱他许久，未果。后来，女孩聪慧，每次和他见面就从他那儿借走一本书，长此以往。他生性腼腆，总是不好意思开口索回，但又非常心痛挂牵那些心爱的书籍，于是他就和女孩结婚了。
一颗如此悲伤的心
我在拐角处等她。
我想，这一切会不会太糟糕了呢？看了看表，还有一些时间。
渐渐地，脑海里记起了一些东西。就像魔术师在一张白纸上吹了一口气，狡黠地眨了眨眼，纸上马上出现了字迹——一段优美的篇章。
但是，我怎能追赶得上魔术师轻快的步伐，我又怎能得知下一站他会在哪里表演。
流动的时光静静地涂改着晚霞的颜色。
我想过一会儿，她就会来了。我叼上一支烟，问一个匆忙赶路的人借一个火。可划亮的火柴总被街角的风吹灭。也许是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吧。
善意的他微笑着用手挡住了风。
一只白尾巴黑猫从远处走来。在街的拐角处，它迷惑了一下，不知该往哪儿去。我看见平房顶上有个纸箱子。我抱起它，踮着脚尖，把它塞了进去。
“皮皮，皮皮。”一个小女孩跑来。问我看见她的皮皮了吗？没等我回答，她便顺着替我挡风点烟的那个人所指的方向跑远了。
终于，我看见她来了。
我转身就走。
银铃
我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阳光宜人令人浮想联翩。大街上欢快的人们就像鱼一样在人海里游来游去。
“要下雨啦！快跑啊！”突然有人发神经似的喊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只剩下我和这条空荡荡的街了。眨眼间，豆大的雨点就疯狂地砸在我的头上。
我正在踌躇该往哪儿避雨时，抬头看见一幢高楼里有个人站在窗户前向我奋力招手，他左手拿着小提琴，是用右手的琴弓向我招手的。
他身后站着有好几个叽叽喳喳乱喊乱跳的女孩子。
我正打算向他们冲过去时，一个脸庞模糊的女人走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耳朵硬把他拖走了。他的嘴巴张得老大，发出了我听不见的“嗷嗷”声。
在大雨和雷声中，我仿佛听见那些叽叽喳喳女孩儿子洒落着银铃般的欢笑声。
再见，裸泳者
很快，我们便生起了火。在火光的映衬下，你眼角的一颗泪珠不小心泄露了一个秘密。
海风吹来一个声音：苦难？梦魇？还是高潮之前的某种预兆？当它越来越接近我们的时候，我的战栗，你的担忧。
夜晚的海滩寂静无边。当潮水渐渐退去的时候，一颗星星奇亮无比，哈哈，我们看见了一个裸泳者。他正奋力地向我们游来。
无奈，此刻没有水，他只能趴在原地，以蛙泳的姿势伸展他疲乏而快乐的四肢。
奇怪，刚才我们是怎样燃起火的呢？没有燃料没有火种，只有无边的寂寞和仿佛从久远年代滚滚而来的潮。
“再见啦，祝你们好运！”有人愉快地冲我们喊道。哦，是那个裸泳者。此刻，一个浪头又把他打了下去。瞬间，那颗奇亮无比的星星不见了。
而另一种潮，已经开始悄悄地向我们袭来。
最聪明的笨蛋
我还记得她走进去那间房子之前的表情，可是出来后就完全变了。她什么也没说，抓起我的手就跑。
你知道，当时我还小，可是第一次心里头突然涌出了一股大人般的忧伤。我跌跌撞撞的被她拉着，跑啊跑，感觉没过多会儿天就被我们跑黑了。
黑暗中，有一种奇异的柔软。某日发现，此柔软居然跟我后来读到的《老子》以及我在歌文里想要表达的“软”有着诸多的相像。
有一次我在河边碰到他。我知道他就是那间房子里面的人。他表情怪怪的，似笑也像哭。我看到，他打水漂打得漂亮极了。仅凭这，我不再憎恨他，重新对他抱以了好感。波光闪闪的水面上，无数精灵闪烁跳跃着。而她却早已不知所踪。
邮局对面是那家外乡人旅店。
早晨，如果你是一个旅人，你站在二楼阳台上刷牙的时候总会看见邮局门口有个孩子来来回回滚动一个铁圈。是快乐也是孤独。
旅店老板娘是我小时候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每天我游戏快要结束时，她都会走过来，用一块手绢擦去我额头上的汗珠，把我的铁圈拿回去。
奇花异草，难留种子。
做饭男
一只鸟奏鸣曲般跳跃着，进了房间。一匹马听着奏鸣曲也跟了进去。
“喂，等等，你们怎么就上床了啊！”我在厨房听见床上惊叫，赶紧跑来。进门时，小鸟和马已被床上的人呵斥退了出来，悻悻的，小鸟站在马背上，它们与我擦肩而过。
“谁谁？谁上床了啊！”我问。
“哦，没事了。”床上的人说，“回去做你的饭吧。”
新生
沙漠上，一只干瘪的小鸟停歇在一头快要渴死的骆驼的背上。
它们艰难地行走，经历了无数个白天和夜晚。有一天，骆驼实在不行了，倒了下去。
幸运的是，倒下去的地方是一处没有发现的泉眼。
小鸟用嘴和爪子艰难地刨出了泉水。
后来我们就看见湿漉漉的小鸟低低地飞在骆驼的前方，它们又开始了遥远未知的旅程。
不一定
孤独的长跑者和快乐的收废品人每天都能碰到面。长跑者的孤独也许来自他的无休止的奇思怪想。
比如，看到这个收废品人，长跑者会想，也许他真正的身份是这个小区里最富有的人，他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或为了什么要事需掩人耳目，才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收废品人的样子。
而那个整天开着好车搂着妖艳女人进进出出的大佬呢，也许根本就是一个穷鬼！他的名车、艳女还有一身派头，都是借的——正是那个快乐的收废品人借给了他。
长跑者每次跑过收废品人面前，他们都互致友好。收废品人咧嘴无邪地笑，正表明了他的快乐。
也许收废品人的人也会想，这个看上去甚是孤独的长跑者，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长跑，而是通过长跑，来展开他无休止的奇思怪想，比如把我想成一个受了打击、出了什么大事的人。保不齐还把我想成那个拥有美女香车的大佬的债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