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内科类(8)
按:小青龙汤为仲景用治表寒里饮以致咳喘之主方。今时用治哮喘者甚多,而用治咳嗽者较少,其实《伤寒论》原文小青龙汤指征有“发热而咳”一条,而治喘仅属“或有”之证。柯韵伯亦谓小青龙汤加杏仁治咳嗽甚效。《伤寒论译释》云:“其证状则以咳嗽为主,喘与发热,或有或无,不过使用本方还须掌握以下两点:
1.本方之适应证多兼表寒,脉多弦紧兼浮。
2.表邪与水饮均偏于寒,故一般无口渴,舌苔多白滑。而上述病例,一例外感寒邪兼里饮而致咳,一例为外寒引动伏饮而喘急痰鸣,均用小青龙汤使表解里和而咳喘自宁。由此二例亦可佐证仲景方用之得当,其见效之速,正有不可思议者。
二十年痰喘两月解
刘某年届七秩,系制面厂退休工人。患者一生辛苦劳碌,已种哮喘病根。早岁衣食艰难,不得已蹬三轮车度日,无论烈日严寒,奔波于风风雨雨之中,倍感风寒暑湿等六淫之气,留着不去,渐患咳嗽顽疾,时作时止。解放后屡经劳保医院治疗,渐次平复。及至中年,又见气急喘促,多痰作嗽。初则发止不常,继则发多而止少,冬甚于夏。迭经中西医药治疗,仅能控制发作,终未根治。晚年病发愈剧,不论春夏秋冬,未有宁时。发则喘促痰鸣,倚息而不得卧,必待浓痰嗽出,始感胸臆略松,呼吸稍畅,然痰韧而粘,吐亦不易。恒常夜不成寐,坐以达旦,病苦之状,一言难謦。至1994年2月18日始来就诊。
患者病正发作,症状一如上述。六脉滑而有力,右手略小于左手,舌质暗红而苔薄腻。析脉论证,是风寒久伏肺俞,未经彻底解散,日久逐渐化热,肺热不得及时清泄,煎熬津液凝为痰涎,阻塞气管,妨碍呼吸出入之路,诸证遂作。治法拟清肺降逆、消痰平喘。方用:
桑白皮9g杏仁9g川贝母9g黄芩9g鱼腥草30g甘草3g莱菔子9g苏子9g白芥子9g桃仁9g地龙9g
服药七剂,气急喘鸣迅即缓解,惟痰仍较多,脉见小滑,舌与苔依然如前。后以此方增损续进六十余剂,渐得痰消喘平。至今已三年病未复发,惟觉平素多痰,服祛痰灵及化痰之成药即能收效。有时痰咳较甚,恐其哮喘复萌,再进前药二、三帖,即安然无事。
按:患者年事虽高,病历虽久,但由于长期从事体力劳动,体质仍较健壮。其所患之哮喘病症,属于实证,不涉虚象。按中医传统经验,凡慢性病“实则易治,虚则难疗”,故刘某之病有可愈之先决条件,治之迅速得效,实非偶然。此证痰鸣气促,胸宇塞闷。痰浊粘韧,脉象滑而有力,舌红苔腻,是痰热壅肺、阻碍气道之证,故治当先祛痰热,使肺络通畅,气机舒展,则病易愈。本例所用方药,实为定喘汤、三子养亲汤合地龙桃杏方而成。
定喘汤原出《摄生众妙方》,有麻黄、苏子、甘草、款冬花、杏仁、桑白皮、黄芩、半夏、白果等九味药物组成。本方妙在麻黄与白果同用,麻黄解散表热,又兼宣肺定喘。白果敛肺化痰,止咳平喘,两者相伍,一散一收,既能为止咳平喘之药增效,又不致耗伤肺气。杏苏冬夏,降气化痰而平喘,芩桑清肺泄热而定喘止咳,甘草协和诸药。全方具有宣肺降气、化痰定喘之功,善治风寒外束、痰热内蕴之哮喘。而本例病证无明显风寒束表见证,故于原方去麻黄之辛温。又恐白果敛肺摄纳,不利于祛痰清热,故亦不用。关于白果之使用,有医家主张虽因痰热内恋,而于本方中白果与诸药同用,其消痰平喘之效更著,惜余未经试过。
《韩氏医通》“三子养亲汤”药仅三味,为苏子、白芥子、莱菔子也。原方不著药量,“看何证多,则以所主者为君,余次之”。三者均有祛痰定喘之力,而苏子兼擅降气。莱菔子长于消食导滞,白芥子有温肺快膈之能。正因白芥子辛温利肺,而于痰热喘嗽不相适宜,故有医家以性寒而善泻肺利水之葶苈子代芥子,葶苈子亦有良好之止咳平喘功效。对于此说,余极赞成。但在本例方中未加运用,于其他病例中用之屡屡,效果确实可靠。三子养亲汤以降气消痰之力而捷于止咳定喘,本例以痰吐极多,不易消除而加入此方,一经使用,效即立见。
地龙、桃仁、杏仁三药以治咳喘乃现代有效验方。方中桃杏仁以利肺降气、止咳平喘。地龙重用颇善解除支气管平滑肌之痉挛,从而达到止咳定喘之目的。三味相合则相须为用,相辅相成而相得益彰。余每将此方加入热性喘咳方中,常收捷效。
以上述三方加减,为刘某组成之新方,消痰、降逆、定喘之力有余,清肺泄热之功不足,故重加鱼腥草以达其平衡。全方药物与患者之证情丝丝相扣,物物对应,故能缓解二十年痼疾于两月之间也。此外附带述及一首秘方,乃治寒性喘嗽者。余于十年前曾针治一中风病人,为甘姓男子,年近七旬,某日行针后留针之际,彼谓余曰:其年四十时曾患哮喘,咳吐寒痰,治疗两年未愈。后遇一熟人,告以用福橘皮新鲜者一枚,浸入白酒瓶中,待酒成橙黄色,即可取饮。每日随量饮服,久之自愈。彼回家即随手撕橘皮一块,约全橘之半,浸酒一斤,饮尽即愈,后未复发云。
小议“截喘”说治喘
姜春华老师生前对中医各家学说、基础理论及临床医学,均曾深入研究,并有重要贡献。其中对顽固性哮喘病发作时之治疗,姜老师采用古今民间及日本、朝鲜的单方,将其中治喘有效药合在一起,组成一方名“截喘方”,能有效控制哮喘发作。
除师授而外,余于书刊中曾两处见到此方,所用药昧不尽相同。一见于《长江医话》p.185姜老师自撰之文“支气管哮喘证治之我见”,主方九味,药物为:
“旋覆花9g、鼠曲草15g、全瓜蒌15g、防风9g、合欢皮15g、老鹳草15g、碧桃干15g、五味子9g、野荞麦根15g。”二见于《上海中医药报》1993年12月5日(总第178期)“治哮喘奇效方”。“处方组成:瘪桃干15g、佛耳草15g、老鹳草15g、旋覆花10g、全瓜萎15g、姜半夏15g、防风10g、五昧子6g。”对勘前后两方,后方较前方少合欢皮、野养麦根二味,多姜半夏一味,同时药物剂量亦略有差异。姜师于原方后有“随证加减”法:“气虚加黄芪30g、党参15g、阴虚加生熟地各15g;痰多加半夏9g、贝母9g;咳加元参9g、麦冬9g;热证加竹沥30g、石膏30g;寒证加附子9g,肉桂3g。”
野荞麦根沪郊亦有栽培及野生,俗名开金锁或金锁银开,具良好之利咽、清肺作用,民间每以30~60g单味煎服或加入辨证方中,以治咽炎、支气管炎及肺炎等症,疗效可期。业师吴竺天先生于临床中常喜用此味配入方中,以治上述病症,每获佳效。合欢皮性味甘平,通常作宁心安神之用。然合欢皮有明显祛痰和血作用,肺痈(肺脓疡)恢复期常以单味合欢皮煎汤眼,名黄昏汤,以作肺痈后期修补及康复之有效药物。可以推测,合欢皮之祛痰利肺作用,用于哮喘一症,亦有可靠之解痉平喘功效。盖痰浊一去,气道畅通,哮喘自易缓解。
自后文分析,作者对于本方深为赞许,并已取得运用经验实为难能可贵。文中曰:“一般中医治哮喘必须进行寒热虚实的辨证,而运用本方,则无须辨证,各型哮喘均可服用。一般服用7~10剂均能治愈,且十分安全可靠。”作者之这一经验为姜老师本人所未述,是作者对本方效用之实际验证及发挥,对本方之推广应用具有良好作用。
余曾以先师原方随证加减治疗两男孩,均患顽固哮喘久治不效,经用上方一例治愈,一例有效控制。
第一例为六岁男童,幼年患奶癣,经敷外用药膏治愈。以后偶见哮喘,但服西药即平。至三岁渐发渐重,一月数发,至四岁时已一星期数发矣。且服用西药已不能控制,改服中药,亦不见大效。至一儿科名老中医处诊治,服药一年病无进退。此孩发病春夏秋三季为重,夏暑尤甚,冬寒病发反轻。咳喘哮吼,痰多不爽,脉滑数有力,舌质偏红,苔薄白而干。余诊断为“痰热壅肺”,以定喘汤化裁,益入生石膏,鱼腥草等味,即能控制发作。然易于感冒,凡感冒数日不愈,即见汗出而痰喘复作。余即以姜老师原方加鱼腥革、竹沥治之,可获复杯即安之效。几次复发经用此方治愈后,竟不再发。
第二例系一少年,在读初中。四、五年前发哮喘,发作由稀而频,常因发病不得已中断学习。此儿家境极为清寒,严父驼背,慈母退休,不仅供其养育之费,还须治病之资,其母省吃俭用,百计为之调治,仍然效果沓然。后来余处就诊,余见其身材瘦损矮小,叫名十四岁,却如八、九岁人,骨瘦如柴,皮薄肉脆。与之对坐时,哮鸣之声两耳可闻,痰声漉漉,咳吐频频。但脉却滑大有力,舌质偏红,舌中及舌尖剥苔,舌上红点如刺。此例不仅肺有痰浊,且上焦心肺有热,肺中津液耗伤,加之先天不足,肾阴亏损,为本虚标实之证。余亦以上方加减,随证益入生熟地、川石斛、北沙参、鱼腥草、鲜竹沥、川贝母之属,即可有效控制发作。但仍时有反复,恃药可使缓解,能勉强跟班学习。余思其不能根治之故,主要由于体质过差,先天真元太弱,后天营养不继,调养失宜,以致病久难痊。余同事黄金妹医师及其女儿李耿蔚医师不禁悲悯救苦之心,为其觅得健康母体之新鲜脐带数枚,教以每日一根煮熟后于睡前服食。以后则继以胎盘粉每日内服。精心调治两年余,哮喘已极少发作,偶有所发亦极轻微。且已长高10cm,面色红润,肌肤渐丰。乍见之下,岸然一英俊少年也。
哮喘缓解时服用脐带及胎盘粉,以增强体质、预防复发,古书已有记载,姜老师于文中亦极推崇,此二物既能补益气血、增强体质,又能平喘,一举两得。
脐带,中医古籍称为“坎炁”,放瓦上以炭火焙至干黄松脆,研末吞服。余往昔有一领导,其爱子幼年得喘,遍访名医,百治无功。后得亲戚为觅一方,即上方也。当时中药店尚有干燥坎炁可供购买,即逐渐购服,竟得痊愈,现已三十开外矣,形体结实,健康无病。
至于胎盘,为血肉有情之品,具补益气血之特殊功用。哮喘患者恢复期作培本之计时,如不服胎盘粉而服用河车大造丸,亦极有效。余曾治一大专生,哮喘屡发,余诊时正在缓解期中,患者形瘦,脉细,舌淡,嘱购河车大造丸,按常规剂量服用,每日2~3次,经服数月后,哮喘竟得有效控制。
另有一种肺肾阴虚之气喘症,症状以上气喘促、呼吸气短、呼吸急迫难以相续为主。兼见短气乏力、口干舌燥、腰酸足软,或见头晕耳鸣,喘甚则汗出等证。余每以六味地黄丸合生脉饮,应手取效。其中一例,病起于七十年代在农村劳动时,二十余年间几乎发无虚夕,投以上法一服见效。以后凡服药之日病必不发,连续服用半年后竟得根治。
小儿肺炎奇验案
1984年豫儿年方十二岁,9月中旬忽然壮热(体温39.7℃),旋即咳嗽频作,声若从瓮中出。腹中隐痛,二便自调;有汗热不解,脉浮数,右手脉按之不衰,苔薄白。予桑菊饮无进退,改投银翘散,每服药后,体温辄从39.7℃降至37.4℃。数小时后,复升如初,两日皆然。西医胸透示:肺纹理增深,右肺小片状阴影,诊断为“肺炎”。给予抗生素注射。每次注射后二小时内体温可略降,二小时后又复回升,如此将近一周,病不能解。余寻思再三,一筹莫展。至9月24日叩求于张寿杰老师,师即详询前因后果及服药机变,沉思片时,继而谓曰:“吾得之矣。咳声‘空空’然若出瓮中,是肺气之壅而不清,法当开肺为先,清肺为辅。银翘、桑菊偏清偏透,与症虽近而未合;腹中隐痛,发热蒸蒸,是积热在肠,熏蒸肺脏。病发于里而见象于外,根本在下而标显于上也。治当泄热清肠。综观全体应以开肺达邪,清肠泄热为法。”
余聆听师训,顿有所悟。师尊清肠泄热之说,诚为高论,然余性钝识浅,谛思良久仍不得其药,因复赧然请益。师诲余曰:“余积数十年之经验,知母与枳实同用最为得体。夫知母一物,人皆知其清肺,不知最清肠热,与枳实相须为用,投剂得当,立竿见影。”语竟,师援笔直书一方:
南沙参9g枳实6g大力子9g知母6g蝉蜕6g银花9g桔梗4g藿香9g橘红9g黄芩6g
药煎就,时已中午,测得体温39.4℃,随即进药,过二小时许,复测体温38.2℃,四小时后体温降至37.4℃。再进二煎,晚间热即退清。为廓清余邪计,翌日又进一帖,从此恢复正常。
孰料愈后第四日晚间,豫儿又觉腹痛,移时便下糜粪半痰盂,色褐如酱,酸臭难闻。三十分钟后复便多许,色略淡。再半小时后又如厕,虽仍糜状,然色已纯黄,次晨登圊,却一切如常。始知隔宿所泄糜粪,为先前久稽之物,是肠中积热之根。药后肺开气降,肠疏积动,渐渐元气来复,则积滞自去也。
按:沪上名医张寿杰先生,早岁就学于丁甘仁先生创办之“中国医学院”,虽无等身著述,而经验宏富,观其治豫儿肺炎案,即可知之也。此案病因复杂,与常见肺炎截然不同,而张师治病如与可作画,胸有成竹,挥洒自如,余分析其关键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