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雁阵
夕阳将一只金盆
倒扣于暗红色黄昏
盆里淌着血
嘀哒有声嘀哒有声
你
凝坐于黑色的礁石
眺望着远天俨然
一尊木乃伊
远天有霞云
有南归的雁阵
雁写出齐整的“人”字
叠印于夕晖的阴影
（读懂了吗？）
雁阵飞远了
你还大睁着
黑色的眼睛
瞬间的情绪
两株移动的树
踏过蛮荒
不期而遇
对望
目光
四束交叉的电流
接通
磁场
振动岁月的两极
手的枝丫
在触碰的瞬间折断
季节
便发生了
一次冷暖的交替
圣地51
时光无语倒流
倒流进遥远的世纪
天地共生万物合一
斗转星移
待启步
脚
已长出长长的根须……
诞生
没有路荆棘丛生泥泞
葱笼的远方一片迷濛
太阳躲进云里
总渴望天晴
绕开一凼凼积水
一直往前
走过岁月的断裂地带
大沙漠
已成为黑色的背景
渴望天晴
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
也许有人来捡拾脚印
走出悲歌走出峡谷走近太阳
道路诞生……
合奏
世事纷繁去寻找
避风的港湾
风推我入黄昏的意境
领略“长河落日圆”的悲壮
一叶帆自远天
摇曳而来一串叠影
江鸥盘旋
于夕辉涂抹的江空定格为
夜一幅多层次的画屏
斑驳的记忆随江水流逝
心悬上峭壁
化为一轮满月的期待
阴转多晴
醮五千年岁月之水行吟
听激浪冲撞
惊涛拍岸合奏
一部多主题的人生……
投影
顾影自怜
空山不见鸟音
松风欲语
言犹未尽
望不见远山
太阳
如一粒
流萤
瞬间消失的幻觉
触摸似有
微微的体温
朦胧雾中
新星闪闪发亮
点燃一盏
永夜的灯
走近月亮
明镜高悬
立体的墓碑上
有我的投影……
读艾青《鱼化石》
是诗
比石坚硬
不流泪
却泪痕斑斑
艾老是你失落的吧
我没有拣
拣起我怕
捅破它的泪腺
它心中肯定有泪
只是被岁月凝固了表面
擦拭那一片片鳞甲
我透视出它历经的劫难……
是的某一天
当我最终也成了一枚化石
我宁愿深埋地底
永远不被人发现
道路
面对黄昏
迈步
去周游列国
神秘的首都
然后脸朝东方
走走走
道路既使断裂
我相信
前头有路
太阳会升起
月亮也不会哭
过于凝重的心叶
将缀满一颗颗
晶莹的露珠
不会有雨
也不会有雾
在石径长满绿苔的弦上
踏响
一串当当的音符
回望
那片落霞
栖上大雁的翅膀
飞向旋目的夕光
无穷无尽的
白天重重叠叠
重叠进那轮
孤零零的月亮
海水还未上涨
就已退潮
退入那片
油菜花开的金黄
童音
早已遗忘
终凝成一颗昏浊的
珍珠
颤落梦呓的口弦
跌碎在那条
青灰色的石板路上
唯泪泉
永不涸竭
源源不断
注入梦境
那口
曾经打过水漂的池塘……
幻觉世界
还没有阳光
天边还钩着弦月
淡蓝色薄雾
过滤出
幻景
东方微白
和一个女子相约
夜
站成透明化石
静立原野
那个女子
为何践约？
风依然如故
道路如故
只是路面
又
多了几片落叶
不知不觉树丫上
雏鸟起飞
如匆匆过客
耳朵说
黑夜是眼睛闭着的白天
白天是眼睛睁着的黑夜……
路碑
没想到
一次偶然的邂逅
路碑会铸成
转折的人生
黄昏
道路于雪的覆盖下
迷途了《黑眼睛》
迷途于顾城的那代人
星星们
写出无数的谜语诱惑
积雪的荧屏显现出
通向悬崖边的丛林
遇到你
迷途知返
这块不朽的人生路碑
才得以完成……
太阳的河流
什么也不要说
就这样默默地走
如果脚板流血的话
流就让它无意识地流
迷了路
切莫惊忧
抬头去找找
那颗最亮的星斗
浪迹天涯
作一次漫漫的长游
走过沙漠
定有绿州
就这样
去摄取一组生命
多梭角的
立体镜头
当付出了
流血的代价之后
回头我们就
分手匆匆分手
前方有一条太阳的河流
逃避
逃避无声
躲进黑屋喘息
以保持
心之平衡
黑夜
寂寞难耐
就去遥想
前途终点生命
尽管黑屋外
黑色的雨声
脚步渐渐逼近
黎明
我当会启程
如果命运
无法逃避选择
我只能选择
现实之泥泞
走出黑屋踏上
跋涉的艰辛……
回声
面对壁立峡谷
一声长呼
心振动
共鸣旋起的罡风
吹响踢踏的远足
没有去向
月色踮起奶白的趾尖
眺望
一群叠影
踩过几堆
晃荡的枯骨
小径无休止地拉长
孤独
伸出手臂
搂抱一棵
黑眼睛的树
沿黑色的背影
走去走入
散发着恐怖的
迷途
就这样
一千年一万年
还能听见
震惊的痛苦
夜路
一切都是这样
影子在月光下徜徉
望着遥远的山顶
畏缩在眼光中流淌
还是走一步步
朝着北斗指示的方向
脚板被利石戮破
就拾一根拐杖
无路了绝壁
那不叫绝望
峰回路转拐一道弯
也许是另一番景象
路是走出来的
我相信希望
人生不就是一条漫长的路么
有的狭窄有的宽敞……
不要怕月亮落了
还有星星的微光
我对我的影子说
走吧！前方有一轮太阳……
此辑1984年11月—1985年5月
作于三角坝大山中
天上有一只在飞的天鹅
地上有一个站立的我
摘自《天鹅》
一片羽毛在大风中飞
一片羽毛在大风中飞
不知道这片羽毛
是从哪只鸟儿身上飘下来的
一片羽毛在大风中飞
那只落羽的鸟儿
你是否看见了
你撕破的衣衫上的那个缺口
一片羽毛在大风中飞
就像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在风雪中流浪……
载《中国诗人自选代表作》上卷
作家出版社2000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