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元基和诸葛锦华在汉阳安定下来，重新编制枪炮厂建厂方案。

在广州定下来的方案，包括生产什么样的枪炮，时过境迁，再也不是他们理想的方案了。

他们从德意志老师那儿得到消息：德意志已经定型生产了88式毛瑟步枪和克虏伯山炮。这是世界最先进的武器。他们得把目光放远，盯住世界高端武器，这样才能实现突破性的飞跃。于是，裴元基和诸葛锦华提出了引进88式毛瑟步枪和克虏伯山炮生产线的设想，并收集了大量的相关信息，写出了洋洋数万言的可行性报告，提交到张之洞的手上。

洋务老臣张之洞深知要提振大清王朝的国力与军力，就必须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为此，他派出大量少年才俊去国外留学，引进外国的先进技术与思想，兴办各种实业，自然对国外的先进技术及其发展趋势十分关注，一接到裴元基和诸葛锦华的报告，顿感实现大清王朝复兴的希望就要变成现实，不由分外高兴，马上草拟了一份奏折，连同可行性报告一块，呈给了皇上。

方案无可挑剔，实施起来却谈何容易。

大清王朝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又是长达十几年的太平天国运动，早把一个曾经繁华似锦的泱泱帝国搞得奄奄一息。朝廷纵然心仪这份方案，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办枪炮厂。张之洞迟迟得不到朝廷的答复，收拾一番，进京展开了一系列游说斡旋，总算一番心血没有付诸东流。

与德意志洽谈购买88式毛瑟步枪和克虏伯山炮的生产线时遇到了麻烦。德意志的军队还没有装备完毕呢，怎么会在东方培植一个能够跟它相抗衡的大国？硬是拒绝了张之洞的要求。

面对突如其来的窘况，张之洞有点措手不及，对裴元基说道：“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计划泡汤吗？”

“大人请宽心，我去一趟德意志，或许有所转机。”裴元基安慰道。

得到了张之洞的首肯，裴元基亲自去了一趟德意志，凭着在德意志留学时期跟老师建立起来的私人感情以及在德意志军火界积累起来的人望，在老师女儿的鼎力相助下，终于得到了生产88式毛瑟步枪和克虏伯山炮的书面合同，并引进了一套完整的生产该式枪支和山炮的设备。

老师为了帮助最得意的学生，同时也是对西方列强对一个古老的国家实施强盗式的侵入和抢掠不满，还把自己数十年来掌握的兵器制造设计的精华一古脑地送给了他。其中就包括一些老师最新的设计构想。

老师的女儿已经结婚了，心里仍然对裴元基含有一丝不舍的情分。不过，她不能不正视现实。裴元基在德意志期间，只要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她付出再大的牺牲，也会帮他办成。

裴元基满载而归。张之洞大为兴奋，亲率大小官僚到码头迎接他，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说道：“大清王朝有了你，真是国家的福气！”

“总督大人言重了，卑职只不过是为了替大人分忧。”裴元基说道。

一切物资全部到位，裴元基可以大展拳脚了。他一门心思扑在枪炮厂的建设上，把家里的一切全部交给夫人去打理。

姚心林的精明强干，再一次得到了充分表现。她不仅把裴家打理得好好的，而且连带着帮助裴云珠把诸葛家里治理得井井有条。这让裴元基和诸葛锦华能够全副身心地投入到枪炮厂的建设。

裴元基归国之后搜罗的技术工人，包括原鞭炮生产者郑庆光，原铁匠郝老六，原木匠王老四，原码头工人肖老二，陆续从金陵兵工厂、江南制造总局、福州船政局、天津机器制造局等地回到了他的身边，各自承担了一个方面的监督管理之责。他和诸葛锦华，就统筹安排一切事情。

厂子是建起来了。正当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让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们懊恼过，他们痛哭过，他们彷徨过，他们失望过，但是，他们还得继续干下去。什么困难，什么失败，都别想阻挡得了他们让大清军队换上一副钢筋铁骨，去阻挡列强入侵的梦想。

这个时候，欧阳锦亮出现了。正是他的出现，拯救了枪炮厂，让枪炮厂从一个几乎再也不能实现的迷梦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欧阳锦亮是拿了一大把银票来找裴元基接洽商谈筹资重新枪炮厂的。

裴元基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从此以后，他就跟欧阳锦亮成了好朋友。欧阳锦亮气度恢弘，他的夫人也应该是人中龙凤。裴元基见到了欧阳锦亮的夫人刘玉蓉，深为她的豪爽和慷慨折服。

以后，姚心林也跟刘玉蓉认识了。他原以为这是两个性格、做事方式、受教育的程度都大相同的人，见见面只不过是朋友之间正常的来往。没想到，两个女人竟然亲热得像几辈子都没有见过面的亲姊妹，一个没完没了地说话，一个没完没了地流淌着笑容。说话的女人说得真诚，流淌笑容的女人流淌的也是真诚。她们还说过诸葛锦华，也说起过裴云珠，以后姚心林就把裴云珠带去见过刘玉蓉。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性格迥异的女人把三个家庭从此搞得热闹非凡。当然，热闹是她们的，好象跟她们的丈夫没有多少关系。

只有姚心林见过欧阳锦亮，也见过诸葛锦华。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世上竟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连个子的高矮，说话的神态，走路的样子，待人接物的礼数，还有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看不见的气质，都严丝合缝，就是孪生兄弟也不可能达到这样啊。

她第一次去见欧阳锦亮和刘玉蓉时，要不是丈夫就在身边，要不是刘玉蓉就在欧阳锦亮的身边，要不是她知道诸葛锦华不在汉口，要不是她确信自己进的是欧阳锦亮的家，要见的也是欧阳锦亮，她肯定会惊讶地责问他：“锦华，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刘玉蓉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失态，还以为是自己的装扮让她吃惊的呢，江湖女儿豪爽的性格马上就显露出来了，先是亲热地向她打了招呼，紧接着就把她引进了卧房，三言两语，就把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客人变成了知心姐妹。

欧阳锦亮很警觉。在那一天交给裴元基银票的时候，欧阳锦亮就感觉得到裴元基有点不对头，当时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拿出如此大一笔银子感到震惊呢，就没往深处想。现在，连裴元基的夫人也是这副模样，欧阳锦亮就不能不往深处去想了。他的眼帘腾地跳出了弟弟欧阳锦华的面容，忍不住问道：“裴大人，嫂夫人莫非见过跟小弟一样的人吗？”

裴元基知道诸葛锦华的身世，也听说过欧阳锦亮的来历，虽说第一次见到欧阳锦亮的时候，有些怀疑，但毕竟不会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他本能地反问：“你怎么这样问？”

“实不相瞒，小弟自幼失去过一个弟弟，对别人看我的态度，一向都很敏感。”欧阳锦亮是个爽快人，没兜一点圈子。

裴元基不能不把妹夫诸葛锦华的事情告诉他。

欧阳锦亮那个激动呀，哪怕朝廷把他祖父的罪名免除了，也不及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激动。他请求裴元基带他去见诸葛锦华。第一眼看到诸葛锦华，他就认定，诸葛锦华就是他的亲弟弟欧阳锦华。

他马上流出了泪水，大喊一声：“母亲，我终于找到弟弟锦华了。”

张开双臂，像燕子一样飞向诸葛锦华，试图一把抱住诸葛锦华。可是，欧阳锦亮扑了一个空。诸葛锦华轻轻一闪，就闪到一边去了。

诸葛锦华冷静地说道：“欧阳先生，请你看清楚，我是诸葛锦华。”

“不，你不是诸葛锦华，你是我的亲弟弟欧阳锦华。知道吗？母亲临终前要我一定要找到你。我找你二十多年，终于见着你了。你怎么说你是诸葛锦华？”欧阳锦亮激动地吼道。

“欧阳先生，对令堂的去世，我感到很难过。但是，我的确是诸葛锦华呀。”

“是呀，欧阳先生，诸葛锦华有自己的老家，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裴元基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一颗受伤的心，只好这么说。

欧阳锦亮终于冷静下来了。他不再认诸葛锦华是他的亲弟弟，但是，他愿意看到诸葛锦华，每一天，他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见诸葛锦华。裴元基知道，欧阳锦亮是想从诸葛锦华的身上寻求一些心灵的安慰，心里时常会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张之洞的耳朵里去了，湖广总督先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分别召见过欧阳锦亮和诸葛锦华。从此以后，欧阳锦亮才收敛了许多。

裴元基欧阳锦亮诸葛锦华成了好朋友。总督张之洞已经为他们搭好了舞台，这三驾马车就要驶进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身为总办的裴元基，其实更喜欢搞技术，因而，行政管理各种繁杂事务的开支，都是诸葛锦华在做。张之洞亲点欧阳锦亮为枪炮厂提供一切原材料时，欧阳锦亮觉得自己对技术上的事情一窍不通，生怕耽误了枪炮的生产，先是婉言谢绝，谢绝不了，就央求裴元基先带他一个时期。

“裴大人，枪炮厂的事情，哪有小事？我实在难以推辞，只好请你教我怎么做了。”欧阳锦亮真诚地说道。

“以欧阳先生的胸襟和聪明，很快就能独当一面的。”裴元基已经私下受领了张之洞的指示，不仅要教会欧阳锦亮跟制造枪炮相关的技术活，还要教会他怎么去筹划和管理一座厂子，自然欣然从命。

“裴大人，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裴某不才，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委屈欧阳先生先跟我呆一段时间，学一学钢铁与火药的基本知识，熟悉枪炮厂的运作流程，再到各个钢铁厂和火药厂去熟悉情况，然后学会跟洋人打交道的礼数。”

“如此说来，就让裴大人费心了。”

“裴某费不了多少心。只是欧阳先生从此以后就没有时间管理你的产业了。”

“承蒙总督大人关爱，欧阳诚惶诚恐，生怕有负重托，哪里敢因为些许家业就耽搁了生产枪炮的大事呢？不过，家里有夫人照顾，一切也不需要我操心。我老老实实跟着裴大人学习就行了。”

于是，裴元基果然先一步步教会欧阳锦亮钢铁与火药的基本理论知识，然后带着他去铁矿以及各钢铁厂和火药厂熟悉情况，实地了解学习技术。

这一天，裴元基又把兵工厂的全部权力都交给了欧阳锦华，并向郑庆光郝老六王老四肖老二和其他大大小小头目提出了一些要求，就跟欧阳锦亮一起踏上了去大冶铁矿厂的道路。